第13章 甲午战争（下）
众人交头接耳一下，张之洞说：“吴参谋请讲。”
“‘总体战’是二十多年后德国根据世界大战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战略，就是打仗不是一小群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国家总体的事情。以前打仗，赢了，赢家当老大，输了，自己这一派的人就死了。将来打仗，赢了，对方国家的一切都得给你，输了，自己国家的一切都得给对方。在赌桌上，这叫赢者通吃。就拿《马关条约》来说吧，失去了台湾，全国人民出海都受到限制，从辽东到广西，漫长的海岸线上任何一处都会被敌人进攻，抢劫，没有一处安全。赔偿两亿三千万两白银，全国的百姓都得多交税，算下来每人六钱银子。四川成都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有个叫张三的农民，突然就要被多收三两银子的税款，为什么呢？因为东北渤海那里打仗，大清打输了，要赔钱，所以自己要多交税。“
“不是六钱吗？怎么是三两？”
“税吏不要抽水？县府省不会截流？各级官员不要贪墨一点？三两还算少的。这位大人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吴大佛继续说：“一开始大家以为这只是一次性的，收就收吧，到后来大清连年战败，连年赔款，百姓的税收连年增长，百姓不满意了，就说，朝廷、李鸿章打输了，怎么要我赔钱，要赔也是李鸿章赔，李鸿章不赔，那好，反了他老子的。这就是现代战争的实质，赢了，百姓未必有好处，若是败了，每个人都受影响。因此，大清只能赢，赢的方法也就出来了，就是国家的每个人，每个方面，每个组织都要参与到战争中来，所有的人都要为战争做贡献，若是这样还失败了，大家会说，说不定是我哪个地方没做好，所以失败了，再赔钱，大家也就没那么抵触。”
翁同龢说：“那总体战应该怎么打呢？”
“第一，宣战的时候就说日本这是与大清全体国民为敌。在国际上宣布大清帝国与日本帝国进入战争状态，任何人、任何组织若支持了日本，则视为与大清为敌，大清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保护自己的利益，包括但不限于拘禁敌对国的人员，没收敌国资产，在海洋上截留往日本运送物资的船只，扣押船只，没收物资。任何银行若向日本贷款，则大清不再向其贷款。任何商行与日本进行贸易，则大清不再对其开放贸易，或附加更高的关税。任何向日本提供关于大清消息的人均视为日本间谍，任何帮助日本人的中国人视为叛国者，等等。有些我暂时还想不到，但既然是开战，那就撕破脸皮打，日本的目标是征服中国，若不能将其打趴下，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中国将永无宁日。
第二，宣布国家进入战争状态，所有与作战无关的事宜都停顿下来，所有的生产，除非是百姓生活所需，其他的全部转入军事生产，由军队接管工厂生产军工用品。所有官员捐献一个月薪俸作为军饷，对于捐献军饷多的百姓，授予荣誉。鼓励百姓参军，鼓励百姓报告日军的动向，鼓励百姓协助抓捕日本间谍和叛国者，鼓励百姓检举日本在华资产，等等。全国所有官员，所有将领都必须表态支持朝廷对日作战，不表态的撤职，反对开战的撤职。朝廷要控制舆论，但凡有不满者坚决镇压，有收受日本人礼物贿赂的一律斩首，同时要宣传对日作战中的典型英雄，给予他们荣誉，让国民支持军队作战。
第三，朝廷成立对日作战司令部，全国所有军队指挥权上交司令部，由司令部统一指挥，违令者斩，司令部在各营派驻监军，临阵脱逃者，投降叛国者等等，刚才李大人所说的都在其中。“
吴大佛停下来喝水，各位官员都在讨论，丁汝昌说：“这样就能获胜？”
吴大佛说：“不能。这只不过是我们自己要做的事情，对于与日本作战，核心在什么？在国力，在时间，总得来说，作战的战略就是一个字，耗。”
“兵贵神速，消耗战可不好打。”
“话是没错，可是情势不对。”吴大佛说，“若是我们进攻日本，那自然是兵贵神速，可是这次是他进攻我们，那么他们追求兵贵神速，我们就应以逸待劳。大清是大胖子，日本是小个子，大胖子跟小个子比速度，那怎么都比不过，只有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跑，用大胖子的体重压死他。这是大清目前唯一比日本强的地方，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日本先宣战，然后把日本拖入战争的泥潭，耗死他。日本的缺点就在于资源匮乏和依赖海运，我们通过断绝他的外贸和海运，就能大大打击他持续作战的能力，日本如果只靠国内储备的话，最后耗不住就只能主动求和，这是中国能赢日本的总体战略。“
张之洞说：“照你说的战略来看，不打总体战，也能赢啊。”
“日本能赢，不光是在军事上，在各个方面都有动作。日本在战争期间通过舆论宣传和间谍手段，挑拨满族与汉族的关系，挑拨朝廷与地方的关系，挑拨湘军与淮军的关系，挑拨北洋水师与福建水师的关系，挑拨清军与百姓的关系，挑拨军中各营之间的关系，日本人为了这一场战争，充分准备了很多年，朝廷里各派之间的关系，军队里的矛盾，他们都了如指掌，如果不能统一全国人民的思想，不能集中全国军队的指挥权，就无法彻底断绝日本的资源运输，不能尽全力与日本耗下去。历史上太后和李中堂之所以会求和，就是因为再打下去，各军内讧、百姓助敌、大批将领逃跑投降，朝廷会垮，淮军会乱，所以才不得不求和。“
“日本人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光绪问。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日本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朝野上下对于打败中国已成为共识，全部日本人都愿意为了打败大清而做事，大清哪能防得住？”
光绪说：“那吴参谋，你认为打败日本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决心，朝野上下，上至太后、皇上，下至官员百姓，都有一雪前耻，对抗到底的决心。因为甲午战争是个坎。此战失败后，列强看到了日本比中国强，特别是英国，所以英国在牵制俄国方面更加依赖日本，两国结成了英日同盟，美国不便于万里迢迢派兵来打，也结成了美日同盟，所有的强国都与日本交好，变本加厉地侵占大清的财产。俄国和日本则对大清有直接的国土欲望，这可不是英国那种要一个小岛，这两个国家可都是要吞并中国的。在此种境遇之下，大清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根本没有出路可寻，因此民众的反抗一浪高过一浪，朝廷也越来越无法镇压，最终亡国。我不是危言耸听，甲午战争过前，原本大清还能与各国讨价还价，之后，就只能任人宰割，因此后世很多人说大清实亡于甲午。甲午能赢，则大清可活。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大家有问题的话可以问我。“
邓世昌说：“吴参谋，依你所知，北洋水师如何能胜？”
“依我所知，北洋覆灭。历史就是如此，不可假设。后人提出过很多方案，但因为变数太大，都不确定能不能赢。我看过一个方案，就是把大清所有的水师一分为二，跑得慢的，在渤海防守，打得赢就打，打得跑不追，打不过就跑。跑得快的，以上海舟山为基地，进攻日本的港口，袭击日本本土，日本大舰队来了就跑，小舰队来了就打。通过这种方式调动日本联合舰队来回跑，总的来说就是耗时间，把战争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有句话送给各位，战争通常由发起者发起，但并不由发起者结束。只要开战，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结束战争，就应该掌握在大清手中。“
太后说：”吴参谋，退下吧。我们议一议。“
吴大佛愣了一下，说：“哦，那我就先走了。”
吴大佛走后，朝廷的御前会议就要不要打，怎么打，要不要总体战，要不要集中军权，要不要与各国划清界限等等问题争吵了起来。翁同龢、荣禄、李鸿章、张之洞等实权大臣在太后和光绪面前争论地不可开交，最终大家不欢而散，没有任何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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