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灯
李如卿这会真的愣了一下。
呵！
昨日还一起赏月喝桂酒，今日就单刀赴美人了。
男人啊！
李如卿从袖中掏出碎银子打赏这个机灵的小兵，略有不忿的丢下一句“我不找他”便转身走了。
小兵抬眼偷偷瞄了瞄，总觉得这位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一时之间担心自己是不是多言了。
七夕节又称女儿节，北地有“拉巧”的风俗，街上各处装饰着各家姑娘们亲手制作的手工品，有玉兔、凤凰、鲤鱼跃龙门、还有繁复的各类花朵，美不胜收。
“真是……见色忘义啊……”李如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欣赏着美景，愤愤不平的嘀咕道。
大昭土地辽阔，各地风俗都有不同，但是放花灯却是举国各地七夕节共同的习俗。
李如卿在街上闲逛了一天，随手买了一个牡丹造型的花灯拎着四处转悠。
她不想去郡守府虚与委蛇，也不想去义军营自讨没趣，索性找了个干净雅致的酒楼坐下，打算来个对酒赏月。
傍晚霞光四散，街上的花灯都已亮起，这其中最为亮眼的，尤以郡守府拨得头筹。
从郡守府大门往外，沿主干道大街到各路口，或摆设、或悬挂了无数形态各异的玻璃花灯，灯光与霞光交相辉映，一路望过去，好似漫天星河。
此刻各家各户都已差不多吃完了晚饭，结伴出来赏灯，因此酒楼里只四散坐着三两个客人，显得格外空旷。
李如卿独坐二楼一处，支着头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第一次离家几千里，看着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孤身一人的李如卿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落。
不知千里之外的父兄，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在挂念孤身在外的自己？
这家酒楼的掌柜是个略有些圆润的中年人，总是面带笑意，瞧着十分和善。
他看着垂头丧气的李如卿，端了一小盘甜点上来，满脸笑意的问道：“小公子一人吗？想吃些什么？今日酒楼赠送甜点，小公子尝尝？”
李如卿其实并不饿，也没什么胃口，但见掌柜的笑呵呵的，也不好意思阴沉着脸，便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下，轻声说道：“上两个招牌菜就行。”
掌柜的乐呵呵一笑：“行嘞，马上给您上来！小公子啊，别愁眉苦脸的，您一看就是芝兰玉树的贵人，有什么烦心事都扔一边儿，今天就看看花灯、吃吃美食，天大的烦心事，明儿再想！”
“芝兰玉树”的李如卿，看着满脸和善笑意的掌柜的，低落的情绪淡了一些，轻声“嗯”了下，也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多时，小二便手脚麻利的端了两道菜上来。
李如卿举筷尝了尝，却是一愣。
齐州四季分明，食物口味丰富，北方人多食辛辣，而望京偏南，食味以清淡为主。小二端上来的两道菜，瞧着色泽鲜亮，但口味清淡鲜嫩，竟是望京那边口味的食物。
未料到这北方边境小城里，还开着一家南边口味的酒楼。
李如卿夹起一个精致的虾饺放入口中，生平第一次尝出了“乡愁”的味道。
她一时没忍住，突然就冒出了回家的念头。
赵家江山关我们李家什么事？大金和大昭打来打去，两国百姓都是民不聊生，到底是谁受益？不如劝说父兄辞官归隐，关起门来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何必这样在刀尖上生活，前胸后背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
然而这念头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便立刻被理智熄灭了。
父兄孜孜以求的，历代李家军用血肉托举的，不就是外面街上这一片繁华的灯火么？
这样想着，李如卿的脸色又温和了起来。
她慢悠悠的吃完所有的食物，然后才饶有兴致的提起牡丹花灯，起身融入街上温暖的人流之中。
倚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瞧着李如卿的背影，宽慰的笑着打了个手势，身后隐匿的暗卫瞬间掠出，不远不近的缀在李如卿身后，暗中保护着她。
街道两旁支满了各色小摊，在花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吸引的来往之人走走停停，一顿家乡美食宽慰了李如卿的思乡之心，她也随着人流逛了起来。
只是渐渐地路上人多起来，不一会儿便尽是人挤人。
“哇！”
“好漂亮！”
人群中突然想起一阵阵喝彩之声，看热闹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挤，李如卿被夹在其中，艰难的护住牡丹花灯，忍不住喝道：“别挤了别挤了！”
人声鼎沸，她的呼声微乎其微，转瞬便没入人潮之中。
周围吵吵嚷嚷个不停，李如卿听的头晕，伤口被挤的隐隐作痛，一时不妨，花灯竟被旁边人的灯杆戳烂了。
她皱着眉头，脸色实在难看。
然而下一瞬，一双有力的臂膀拉过她的肩膀，拨山分海般的划开人群，将她护在身前带了出来。
李如卿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看着眼前身着褐色锦袍长身玉立的人，惊诧道：“岳大哥？”
岳北安眼见着人潮如水，各色江湖人混在其中，甚至还有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打在他们身上，而李如卿一个千金小姐被挤在乱昏昏的人群之中，顿觉气不打一处来，话一出口便带了些怒其不争的语气：
“你身上还有伤，就这么贪玩的跑出来？这里鱼龙混杂，我要是没看到你，你还不得被挤到哪里去？”
李如卿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岳北安忽然哪里来的脾气。
瞧着李如卿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手里还拎着一个破纸花灯，眼眸清澈，仰着头一脸无辜的样子，岳北安又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她又没做错什么。
他伸手接过被扎破的牡丹花灯，神色温和下来，刻意放缓声音问道：“喜欢牡丹？”
李如卿点点头，刚要说话，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岳公子！”
李如卿转头，便见到千娇百媚的郡守千金，拎着一盏兔子花灯，语笑盈盈的往这边走来。
灯下看美人，更是美不胜收。
蒋捷今日穿了一身碧红色交领纱裙，她本就颜色艳丽，今日的打扮又衬的她婷婷袅袅俏丽夺目。
李如卿一时看呆了去。
岳北安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挡住李如卿的视线，冲蒋捷礼貌颔首，神色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疏离。
蒋捷俏脸一红，脚步微乱。
被挡住的李如卿略有不忿，刚要往旁边走两步，不料岳北安以为她要走，立马拉着她的手臂，低声道：“等等。”
等什么等？
李如卿内心抱怨：他们俩约会，为什么非得在我面前？还不让我看？
岳北安心里想的却是：明明是个姑娘家，怎么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蒋捷眼看两人暗中拉拉扯扯，心中纠结道：一个是喜欢我的钦差大人，一个是我喜欢的少年英雄……
三人一时间气氛诡异，最终打破僵局的，是蒋捷的丫鬟。
“姑娘……姑娘……您慢点儿……人太多了，咱们回去吧！”那个小丫鬟扎着双髻，看起来年岁不大，气喘吁吁的跑到蒋捷跟前，神色焦急的劝道：“老爷和夫人都等您呢，咱们快回去吧。”
蒋捷自是不愿意回去，她还想跟岳北安多待一会呢，只是父命不可违，她只好惋惜的看向岳北安，柔柔说道：“岳公子，今日多谢你陪我逛街……兔子花灯，我很喜欢……”
小姑娘娇养闺阁，这番话说出来已是面红耳赤，她羞怯的捂着脸，也不待岳北安说什么，便转身跑掉了。
李如卿实打实的冷哼了一声。
然后便听到岳北安又叹了一口气。
“傍晚时候我去郡守府寻你，才得知你一整天都不在……”
“街上到处是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一时情急，语气不好，阿卿，别生气。”
岳北安放缓了口气，感觉自己上一次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还是父亲考校他功课的时候：“今日早间，蒋小姐来找总兵，说是得了一本孤本，想寻总兵鉴别一二，总兵正好有要事出城，便托我去看看。”
李如卿觉得莫名其妙，说这么多干什么？
“看完孤本，蒋小姐又要出门买花灯，我不过是护送了一程，她出门没带钱，我便帮着付了……接着我就去找你了。”
岳北安其实倒真没有想太多。
只是看到蒋捷穿着精致的纱裙拎着华美的兔子灯，满心欢喜的回家。
而李如卿拎着一盏破破烂烂的花灯，衣服被人群挤的皱了吧唧，孤零零的走在繁花似锦的街道上。
他的心里突然觉得莫名有些难以名状，原本想好的话也忘了个头尾，只好把今天所有的事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
李如卿眨眨眼，仍旧不明所以，蒋捷的花灯跟她有什么关系？
镇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千金，母亲早亡，父兄将她捧在手心看作珍宝，吃穿用度俱是独一份儿的珍贵。后来父亲屡获战功，圣上亲封她为平阳郡主，这样的殊荣，放眼全望京城，也是尊贵无双。
于他人而言珍贵无比的华服美饰，对李如卿而言，不过是自小就拥有的寻常物件，可能都及不上昨天晚上的一杯桂花酒。
她又岂会因外物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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