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帮忙
李如卿回到闺房已是亥时，采薇伺候她梳洗后便退下了。
然而她心里惦记着事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大亮，李如卿就已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吩咐采薇向永宁侯府递了封帖子。
望京城作为“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皇城，自然是气势恢宏。
京城最中心为宫城，宫城内又分内廷和外朝。宫廷以外，依次为里城和外城。
整个望京由四条主干道贯通全程，从皇宫宣德门南去，沿着御街通过里城朱雀门，直达外城，这条路长达十多里，足可见京城之广。
而这永宁侯府，便地处望京城的外三圈，俨然不属于最佳地段。
侯府大门既不高也不贵，在贵胄云集的京城内，十分低调，排不上什么名头。
但这仍不妨碍永宁侯府，成为汴京城里独一份儿的奇葩。
据说十多年前，老永宁侯还在的时候，永宁侯府也是人丁兴旺。又兼老侯爷文采斐然，乃先皇帝师，十年来高居内阁之首，是以永宁侯府备受京城瞩目，最然地处外城，仍然是往来贵人络绎不绝。
只可惜，老话说的好，儿女是债，老侯爷一代儒学大家，膝下一儿一女却都离经叛道，全无半点继承之说。
他的儿子，曾经的永宁侯世子周复，三岁识千字五岁通古文，自小才名远播。十六岁少年登科，次年高中状元，打马游街，名动京华。
谁也未曾料到，高中十日后，周复便舍下一家老小，自上望京城外二十里处的普华寺，剃发出家皈依佛门。
普华寺只是个小庙，破破烂烂无甚特殊，庙里人人都得下地劳作，不然连饭都吃不饱。就连主持都穿着贴满补丁的袈裟，一眼看过去，连庙里供的菩萨金像看起来都要比旁人家的暗淡几分。
按说自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这样的苦日子，肯定体验一日就得认输。
可谁知，周复半句后悔的话都没有，就这么一日又一日，再也没从山上下来过。
谁也不知道那十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周复出家后，老永宁侯没过多久便病逝，他的女儿周禾在皇宫外跪了三日，最终求得皇上赐她继承爵位。
大昭开国百年以来，第一位女侯爵，便是如今这位永宁侯周禾了。
——
一早上李如卿就伏在桌前写写画画，连早饭都没顾上吃。采薇看着小姐眼圈发青还在忙碌，劝她多休息会儿。
李如卿摇摇头，她将前世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默写出来，条条仔仔细细的思索前因后果，又将边境形势和未来几次大金的可能的大动作圈了出来，试图将往后的事情推理的严丝合缝。
为什么父亲会恰好在那个时候身负重伤？父亲这些年来扑在前线上对敌无数，主帅重伤会动摇君心，他怎么可能会不知？
为什么大哥会被困在冀州？援军为什么迟迟不来？
父亲重伤后远在商州，大哥在冀州被围，前线兵荒马乱，战局瞬息万变，是谁跨越数道火线，将大哥的消息透露给父亲，以致父亲伤势加重？
这些事的背后，除了那些漏出水面的，还隐藏着哪些人？
谁是作壁上观的？谁是落井下石的？谁是雪中送炭的？
太多事是李如卿前世未曾注意过的了……
将所有想到的事情逐一写下来细细分析过后，李如卿让采薇端来炭盆，亲自一张张烧的干干净净。
火光跳跃，不多时便化作灰烬，李如卿拍了拍手，重新振作起精神。
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果不其然，李如卿递到永宁侯府的帖子，不出两个时辰便有了回信。
周禾派了随身侍女过来，传话邀她入府赏花。
一早李如卿便令轿夫准备着，侍女传话后，她稍稍整理了下衣衫，便带着采薇出门去了。
夏季将临，永宁侯府内花繁锦簇。
门前落轿，经过玉石点缀的影壁，再经过曲折游廊，最后走过汉白玉做成的拱形石门，便走到了花园。
花园凉亭四周布置轻纱，轻纱上点缀翡翠珠玉，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凉亭内，一位红衣女子正半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那女子面容白皙，瞧着清秀斯文却是神情清冷，听到下人禀报才睁开眼睛。
看到李如卿走了过来，嘴角立马带上了一丝痞笑，支起胳膊调侃道：“乌发齐腰，肤如凝脂，皓齿星眸，神清骨秀。端看着，便是美不胜收呐，此等颜色真是世间少有，不知平阳郡主，可愿意嫁与我为妻呢？”
李如卿笑嘻嘻的摇摇头，周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纨绔做派。
她状作为难似的打趣道：“若嫁与你为妻，周姐姐府上的一众公子哥儿，怕是要失宠了。我可不做这棒打鸳鸯的坏人。”
周禾面色微动，笑了笑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侍女上前沏茶，采薇扶着李如卿走到凉亭坐下。周禾直起身子，仔细看了眼李如卿，说道：“我瞧着你脸色确实不好，你急急忙忙的找我，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李如卿点点头，眼神扫了周围一圈，却不说话。
周禾了然，她打了个手势，凉亭上的侍女鱼贯而出，退的干干净净。采薇瞧了瞧自家小姐的脸色，略一踌躇便也退了下去。
侍女皆退至凉亭外十步远，安安静静候在一旁，李如卿佩服道：“姐姐管教下人的本事是真好。”
“行了，别拍马屁了。现在四周没人，有什么事直说吧。”周禾白了她一眼，说道。
李如卿端正了神色，缓缓道：“我此来，的确有一事相求。我想去齐州，但父亲和兄长……”
然而话还未说完，周禾便打断了她。
“齐州那地方兵荒马乱，镇国公视你如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允你去？”周禾皱着眉，语气强硬的说道：“再者又有什么事，劳得你这郡主之身亲往齐州？如果此次是想让我帮你说服你父兄同意，那就别开口。别说他们，我都不会同意你去的！”
李如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声好气的讨好道：“姐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起身走到周禾旁边，拉着她的袖子晃悠央求：“好姐姐，我去齐州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我有一幼时玩伴，早年走散没了踪迹，近日听闻有人在齐州见过他，我要去齐州找他。找到人我就回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禾的脸立马黑了：“你小时候还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怎么我不知道有这么个玩伴？再说，这玩伴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值得你这般惦记，现在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还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周禾长李如卿几岁，老永宁侯和镇国公也算共事半朝，前些年两家人走动也多，所以李如卿小时候，确实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可惜后来家中遭逢变故，自周禾习爵后，跟李家来往越来越少，李如卿也渐渐长大，不再如小时候般亲密。这次李如卿主动递帖子，她十分高兴，只是小丫头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起来，不如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眼见周禾只顾喝茶，一点也不松口，李如卿扭过头，蹙眉道：“姐姐不帮我便算了！我自去想其他法子！”说完便转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等等。”周禾无奈出声。
李如卿从善如流的转回身子，弯弯笑的眼睛看向周禾，乖巧说道：“就知道姐姐一定会帮我的。”
瞧瞧，这丫头，这些年虽跟她疏远，可是撒娇的本事一点儿没忘。
无奈周禾就吃这一套，她看着一脸狐狸笑的李如卿，老老实实的认栽：“下不为例。”
三日后，永宁侯周禾入镇国公府内拜访。
两人在书房内屏退众人，谈了半个时辰。
待到周禾笑呵呵的朝镇国公辞别，躲在一旁的采薇立马一溜烟儿跑回小姐院中报信。
“小姐小姐！周大人笑着出来的！您托她的事肯定成了！”采薇跑到正在院中侍弄花朵的李如卿旁，兴高采烈的说道。
李如卿瞧着采薇都跑出了汗，无奈道：“早就同你说了，父亲定会同意，你瞧瞧自己，跑的一身汗，平白累着自己了。”
采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知道这是小姐您的大事儿，奴婢想把好消息告诉您，一点儿都不累。”
李如卿瞧着傻笑的姑娘，心里十分熨贴，便也笑着吩咐采薇下去休息。
手中的盆栽花了她半个时辰来仔细修剪。她轻轻吹掉落在枝丫上的叶片，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下，自觉手艺十分高超，往后甚至可以以此谋生。遂兴致勃勃的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送去永宁侯府上，算是谢礼。
李如卿喜爱牡丹，盆栽里面种的也是牡丹，不过不是普通的品种，而是异常名贵的“洛阳锦”。此时正值花期，那盆栽里一株上开着紫红、粉白两色花朵，其中一朵花上紫红粉白两色同在，甚为奇特。
且不说周禾收到花作何感想，李如卿这边，是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她求周姐姐出面，与父亲谎称是和周姐姐一起去往锦州散心，正好周姐姐有事需要离京，也不会穿帮。
离京的日期是半月后，而在这之前，李如卿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父亲已决定要去往北境，要阻拦他，只能从一个人身上下手。
她上辈子的未婚夫，大昭太子，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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