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宫宴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旦来。
三日之后，是为除夕。
除夕这日，人们皆梳头敷面，换上新衣，三五成群去街上看花灯。
武七一家起了个大早，敬祖宗，拜祠堂，贴桃符，整个武侯府都挂上了簇新的红灯楼。等天色稍晚，又全部换了新衣裳，三驾马车门前等候。一家人上了马车，穿金水街，过羽华路，一路向北，朝着皇宫驶去。
武七掀开车帘一角，看外边热闹景象出神，连旁边挨着她坐的小侄儿子昭扯她衣袖都没有一下子发现。
“姑姑，”九岁的子昭紧紧挨着她，瞪着圆圆的眼睛：“姑姑看到什么这么高兴呀？”
武七一笑，温柔摸子昭的小脸：“姑姑看外边的灯高兴呀。”
“看灯？”
子昭好奇，自己也伸头出去看外面的景象。
马车外，几百个五彩面具的少年站在高台，正在载歌载舞。他们画裤朱衣,吟唱击鼓，驱邪除魔，祈求大周来年安康，风调雨顺。极目望去，台下人头攒动，台上明灯万盏，亮若白昼。
这样的景象，京城里年年都有。而且不止今天，等明天大年初一，初二，初三，都会有。到时候除了傩戏，还有放花灯，有文人诗会，有檀香篝火，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听着马车外欢声笑语和鞭炮鼓鸣阵阵，武七想起碎玉城。今年自己不在府内，府里就只有玉竹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过。
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宫门外。
武七扶着祖父小心下车，另一架马车上嫂嫂和武映雪也下来了。嫂嫂常年在家带发修行，很少抛头露面，今日因为圣人大恩，也一起来了。
早已经等候在旁的小太监上前来，引着他们进宫。
皇宫内，宫人成排站立，沿路都是士兵把守，每隔百步便是一盏灯，影影绰绰，金碧辉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到了两仪殿。
两仪殿外，一座两人高的檀香篝火正熊熊燃烧，两名宫人站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往上边添柴。殿外左侧，已经聚集了许多今晚进宫赴宴的官员重臣，乌泱泱一大片。
“各位大人请入座——。”
宫人声起，所有人进入殿内按序入座，武老将军坐在最前边下首，武七则和妹妹武映雪嫂嫂还有小侄儿坐在靠后六七张桌子的位置。
武七坐下后四周环视一遍，许多大臣还是叫得上名字的，有些看着面生的根据坐的位置稍微想想，也都大抵知道是什么职位。看着看着，一眼看到在斜对面坐着的卫王，顿了一顿，不妨李慕凉也正好转头看过来，两个人眼神对上，又若无其事转头错开。
武七淡定喝了一口酒。
“卫王殿下今日这副模样，不知道又要迷倒有多少姑娘了。”
身旁的武映雪说道，武七又看了一下某人，紫服玉冠，矜贵清隽。嗯，确实气度逼人，就是性格不太好，有点自恋。
“有吗，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她嘴硬不肯承认，硬生生将眼神收回来。自家妹妹没看出自个儿姐姐的异样，跟着点头附和：
“我也不觉得，可是婉玉觉得卫王殿下好。要我说，还是太子哥哥更胜一筹，长得好，性格好，学识也好，每次见面都还给我毕罗糕吃呢。”
武七忽然觉着奇怪，扭头看过来：“你经常见到太子殿下吗？”
“也不算是经常，”映雪摇头：“不过姐姐不在京城的时候太子偶尔会来看望祖父。”
说着叹了一口气，精致的小脸有点不解：“只每次看见太子哥哥，他大多时候都皱着眉头，好像心底存着心事，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武七默然，又喝了一口酒。
太子殿下不开心，自然是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让他开心的事。
前太子妃去世已经去世三年，他便念了三年。那日在宫中见他，除了模样多了一些沧桑，原感觉倒也没有多大变化，今日映雪这样说，看来是念念不忘了。
说起来，那青萝，就那样的好吗？
武七有些郁郁。
八年前，她曾经远远的见过她一面。一袭绿衫，满目温柔，又名青萝。站在太子旁边的时候仿佛一株春日嫩柳，温温柔柔，轻声细语。
而太子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女子吧。
她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顺着肠胃到肚子里，压住了心底的那点酸，倒觉得好受了些。
“姐姐你快看。”
武映雪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扯着她的衣袖让她看对面。
“那个越王你看见没，如今他母后明妃娘娘可受宠了呢，不过他自己不争气，天天在京城里跟一群官宦子弟喝酒。前几日啊，还为了一个万花楼的官妓别人打了一架呢。”
为了捧妹妹的场，武七唔了一声，瞄了一眼对面那位风度翩翩面容俊朗，但是确实看着像有些肾虚的越王，觉得妹妹说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见她点头附和，映雪兴致上来，左右看了看，又故作神秘说道：
“不止如此，京城里的人还都说啊，”她一脸神秘：“说这个越王自己在家里养了一批歌伎，有男有女，长相貌美，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连外边一般的官妓都比不上呢。”
武七瞬间满头黑线。
她看了一眼挨着桌子正在与别人说话的嫂嫂还有挨着嫂嫂坐的子昭，转头皱着眉看着自家的妹妹，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家，从哪里听来这么多别人院子里的事？”
武映雪捂着额头呼痛，被武七说了一句之后有些委屈巴巴，撇着嘴小声辩解：
“这事京城许多的人都知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的。姐姐改日去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听一听那卖水粉的大娘怎么说，她那里有许多官宦家的姑娘丫鬟去买胭脂水粉，知道的事比我多了去了呢。”
“那也不关你事。”
武七搬出姐姐的架势教训，忽然有人走了过来。
“武将军，别来无恙。”
武七抬头，只见一魁梧身着武将官服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定睛一看，心中想真是巧，还没等自己找，人就自己来了。
“刘统领。”
眼前之人，正是前几日路上所见卢曼香的相公，当朝卢元直卢宰相的东床快婿，如今羽林军的统领，刘林。
之前他与自家兄长同在东南军营，后来也来西北过一段时间，再后来调回京城入了羽林军，算起来，也算是半个熟人。
刘林一脸憨厚相，方正的脸上尽是见到旧人的喜悦：
“前日我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不得闲拜访，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刘统领客气了。”
武七摆手，刘林左右看了看，忽然神色一凝，又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武将军。”
看着忽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憨厚大脸，武七有些受宠若惊，或者惊慌失措。
难不成，刘统领要因为前几日自己在街上与他夫人的事找我报仇？
“前日我家娘子回来已经与我说了。”
刘林微黑的脸上带着真挚歉意：
“我家娘子不懂事，街上让你难堪，你看在我老刘的面子上，就不要与她一个妇人一般见识了。”
发现不知找自己来寻仇，武七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顺着刘林的话往下互相找台阶：
“我与贵夫人自幼相识，时常也有这般斗嘴的时候，哪里会放在心上，刘大人不要在意。”
于是，她这边和颜悦色，刘林那边客客气气，一时间两个人你来我往，看着关系好不融洽。
聊了几句之后，武七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问刘林道：
“刘统领，武某求你一件事帮忙。”
“武将军有事尽管说，还跟我老刘客气什么！”
武七感激，随即将在碎玉城遇见卫王的事还有铁勒族的人都隐去不说，只说自己偶然在碎玉城发现了民间有人用的箭竟然是军中制箭，而且是几年前的钢镞三角沟槽箭。
“我回京后托人打听过，说是这批箭乃是三年前特制专供羽林军所用，所以想问问刘统领，对这批箭最终的去向可有了解？”
刘统领听命了原委，神色微顿，仔细回想之后，又忽然神色微变，武七不错眼盯着刘林的神情变化，轻声开口：
“怎么，刘统领是想到什么了？”
“不是不是。”刘林连忙摇头，脸上又恢复了平日憨厚模样，摸着头笑了笑：“恰好想起其他事罢了。”
武七哦了一声，也跟着笑了笑，刘林仔细想了想，跟她说道：
“今日在宫宴，那□□我老刘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能妄下断言。你看这样武将军，等过了节改日你带着那□□找我，我给你好好看看如何？”
话既然已经说道这个份上，武七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声道谢，约了改日必定请他喝酒。
“一定一定。”
憨厚刘统领与武七约好时间，美滋滋转身坐回自己位置，武七也接着坐下来喝酒。不过她刚喝了一口，就感觉到好像哪里有一股想要杀人的目光在看自己。
向右转头，卢曼香坐在对面，正怒瞪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已经搅成了一个麻花。
额
武七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误会更大了
宫外，宫人扬声宣道：“圣人入殿——”
王公大臣们纷纷站起，跪地迎接。
正殿门口，一身白衣常服的圣人走进来，旁边扶着圣人进来的，正是少阳宫太子，李慕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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