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沈希真吓得魂飞魄散，早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了。她把头支在宋世初肩膀上，抽泣着。
宋世初哪见过沈希真这样，他屏气凝神地轻轻拍着沈希真的肩，听着她哭。
哭了一会儿，沈希真才缓了过来，她赶忙离开宋世初的肩膀。
宋世初看着眼前的泪人儿，小声道，“阿真姐姐，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沈希真擦着眼泪不说话。宋世初继续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下午都在十里铺转悠，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卖果子的，我刚刚才买完回来，还去你铺子里找你呢。”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宋世初道，“要不今天晚上你把我锁在这儿，锁一宿给你解气好不好？”
沈希真不想再搭理他，不管是真是假，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她抬脚往出走，不巧踢倒了旁边的一摞匹。接着头顶上一整跺的布匹，跟着便塌了下来。
宋世初怕布匹砸到沈希真，他慌忙拉过沈希真，将她护在门板上。倒塌的声音消失后，宋世初支起身子，看着他臂弯里的人。
沈希真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嘴唇微张。宋世初呆呆地看着沈希真的红唇。他忍不住俯下身，想要亲她。
沈希真反应迅速，赶紧别过头，喊了出来。这一嗓子，把宋世初拉回了现实。他看着沈希真的耳垂，咬着嘴唇，艰难咽了下口水。片刻后，他离开沈希真站好。然后不死心地依然看着她。
沈希真得了自由，连忙脚踩风火轮，溜了。
一路上，沈希真后悔万分。本是想戏耍他，没想到自己反成了笑话。下次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她前脚进了陶记，后脚宋世初也跟了进来。他把一筐果子，递给沈希真。“买迟了，你头还晕吗。”
沈希真看着竹筐里的果子，没好气道，“早就不想吃了，快拿走。”
宋世初见沈希真恼了，他忙又赔了半天礼，接着又问她，“头还晕吗？”
“不晕了，快死了！”沈希真说着，一鼓作气将他撵出了铺子。
回宋记后，宋世初累得瘫在了床上。
他在十里铺干转了一下午。到处都是铁匠，根本没有卖果子的。后来还是偶遇了一个老农，才买了二斤果子。
居然诓他。大骗子……
宋世初笑了。不怪她骗他，怪他自己神经。她说她难受，他就记不得要做君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什么她一勾手指头，他就忍不住听她的话。可恶。她一定是狐妖，操控了他的魂魄。
接下来几日，沈希真完全不搭理宋世初了。宋世初和她打招呼，对方连礼貌回应都免了。直接无视他，从他身边绕过去走。
宋世初不开心了。虽然之前他下定决心不再理沈希真。可是他不理她，和她不理他，完全不是一码事。
眼下沈希真对他如此冷漠，他要难受死了。
好在很快便到了韩生夫妇来拿衣裳的日子。宋世初又有了机会，和沈希真说话。
日夜轮转地绣了一个月，这衣裳终于不负众望，完美呈现。
这天一早，韩生二人如约来到陶记。沈希真将衣服递给田中迟子，田中迟子拿着衣裳进里间去换。她换好衣裳出来后，众人皆赞叹个不住。
迟子虽人到中年，但风韵依旧。她穿上这新制的襦裙，恍若庙里的神仙娘娘一般。
韩生拉过迟子的手，微笑地欣赏着她，眼里隐隐泛着泪光。这件衣裳仿佛带着他二人，重新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二人交了剩下的银两之后，又郑重谢过沈希真，然后携手而去了。
“相爱的人终究会相逢。”宋世初看着韩生二人离去的背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沈希真不搭理他，自顾自说道，“要说这东洋人起名字，还真是有意思，田中池子，那不就是个水坑吗？你说她爹娘咋想的，给闺女起名叫水坑。想不通，可能是有什么纪念意义吧，跟豆包似的。”
宋世初闻言笑了，他忽然灵光乍现，说道，“我也给你起个东洋名字，叫碎嘴婶子，哈哈哈哈。”他说完，扶着门框大笑不止。
“我看你是讨打小子！还敢给我起东洋名儿。”沈希真回怼道。
“也可以叫刁嘴婆子。”宋世初说着来了兴致，绞尽脑汁想着再给沈希真起个什么名。
“你叫惹人厌子！”沈希真狠狠戳着宋世初的肩膀头子说道。
“大脸盘子！”宋世初想到了。
“真可恶子！”居然敢说她脸大。
“还有，抽风瞪眼子！”
“我看你是登鼻上脸子，想挨打子！”沈希真说着举起了拳头。
“得理不饶人子、胡搅蛮缠子、疯疯癫癫子、咋咋呼呼子，疯婆子，不像女子。”宋世初连说了一串，说的沈希真接不上话。
他自豪地看着沈希真，朗声笑着，“这次我可终于赢了，服不服？”
沈希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竟说她疯癫不像女子。她强忍住眼泪，瞪了宋世初一眼，然后扭头进了里面。
“哎，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世初看见沈希真眼圈红了。他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毕竟她还是个女子。女子心细、脸皮又薄，他不该那样说的。
他越想越后悔，沈希真好多天不理他了，今天好不容易理他一回。他直接把人给说哭了。这不是疯魔了吗？
他想着要不跟进去道个歉。转念又一想，现在过去，人家肯定正在气头上，他进去也是添堵。还是算了，过两天再赔不是吧。
沈希真被宋世初气回了屋。她坐桌子旁边，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自从来了陶家，人前她一直硬撑着。再苦再累再难熬，她都熬过来了。
她一个人既要照看生意，又要照顾豆包。惦记着有一天，能见到心里那个记不起模样的夫君。她很少哭，也不太去想这些事有没有意义。
可是今天宋世初的话，是真的刺到了她的心尖上。她也知那是玩笑话，可又像是真话。
她本是花开正艳的时候。一般人家的姑娘、年轻媳妇们，自然是花枝招展、娴静温柔。
可她是做买卖的，娴静温柔可挣不了钱。对外她要笼络客人，对内她要统管伙计。她要是有一刻撑不住场子，这场子就得拱手让人。
疯疯癫癫吗。确实是啊。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疯癫了。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走一条更平顺的路。为什么生下豆包，为什么执着于过去，为什么不重新开始。
也许忘记就是天意，也许过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为什么不撒手呢。
豆包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她抱着沈希真的腿，笑嘻嘻地看着她。沈希真将豆包举起来抱在怀里。甜甜的笑颜，软软的小身子，渐渐抚平了她的心。疯就疯吧，至少还有豆包。
按说平日里，她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宋世初一说，她就忽然难受的不得了。明知是斗嘴，怎么还较起真来了。心宽些吧，女子多艰难，若要是把这些闲话都放在心上，那可是一日也活不成。
下午，宋世初忍不住登门道歉。他中午饭都没吃，跑去给豆包买了个长命锁，项圈上面还另挂了两个小猪。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礼还是得早点儿赔，尤其不能隔夜，要不然就很难弥补了。
宋世初拿着长命锁，站在柜台前，嘻笑着赔不是，“沈掌柜，你平日里动不动就损我，次次都是你赢。我就赢这一回，你就当让让我，好不好。”
哼！
沈希真不理他。
宋世初继续道，“我那些话都是胡说的，我都是在说我自己。我自己疯癫胡搅蛮缠，所以不小心把自己的本质给说出来了，绝对不是在说沈姐姐！”
沈希真听着忍不住笑了。她一边翻账本，一边回了他一句，“闭嘴吧，油嘴滑舌。”
“怎么是油嘴滑舌，分明是实话实说！沈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知道自己是小人就好！”
宋世初见沈希真又和他斗嘴了，知道她是不生气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趁机将长命锁递给沈希真，“这是给豆包买的，望沈掌柜笑纳。”
“不稀罕，拿走。”
沈希真话音刚落，豆包便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她抱住宋世初的腿，仰头看着他。
宋世初趁势蹲下，帮她把项圈带上。“这是宋叔叔给你的长命锁，带上它，小豆包就会长命百岁，安康喜乐。”
豆包用小手扒拉着脖子上的长命锁项圈，然后嘴角一弯笑了。她张开胳膊，抱住宋世初的脑袋，然后用脸蹭他的脸。
宋世初忽然愣住。
豆包蹭完他的左脸，又蹭他的右脸。两边都蹭完之后，她笑着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沈希真看着豆包的背影，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宋世初，开口道，“她还挺喜欢你，除了我，我还没见过她蹭谁的脸呢。”
“蹭脸是喜欢的意思吗？”宋世初恍惚着站起来问道。
“是啊，我每次给她买好吃的了，或者逗她开心了，她都会蹭我的脸。”
宋世初笑了，“沈掌柜好福气，这娃娃真可爱。”
回去后，宋世初呆坐在椅子上。
这次太特别了。他被一个小娃娃蹭脸，竟然恍了神。而恍神的一瞬间，又有无数片段闪过。
熟悉的感觉，海水般袭来。
时光穿梭，他好像回到了童年。
烈日下，树荫里，两个小孩子。男娃娃不知怎么了，哭个不住。女娃娃哄着他，蹭着他的脸说，“不哭了，不哭了，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那男娃娃似是听进去了，当下便不哭了。他笑着也去蹭女娃娃的脸。两人左脸蹭右脸，右脸又蹭左脸。反复几次后，两人对视着，一齐笑了起来。
记忆里的宋世初笑着，现实里的宋世初沉醉在记忆里。眼泪无意识落下，他闭上眼，任眼角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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