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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适逢八月初,京城各处都在忙着搭建排灯和花楼,花市、饼铺、布行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酒楼将寓意吉祥的泥塑和新酒摆在门市,供来往的行人赏玩购买。

        再过几日,便是大周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中秋。

        康乐公主府的后门,一个小厮正从马车上抬下两框竹篓,负责接待的婢女拿出赏钱和一提糕点递给车夫,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接着便差人将竹篓抬进府中。

        红菱眼巴巴地等在灶房,见叠柳回来,忙越过她去看身后那两样新鲜东西。

        “瞧你那出息,是红膏蟹和酥梨,昨日刚下的货船。”叠柳从身旁的水缸里舀一瓢清水洗手,她爱洁,沾不得一丝腥气。

        红菱更惊讶了:“昨日下的船,今日就到咱们府上了?”

        “自然,全京城都知道圣上宠爱殿下,就这两样,我敢说现在除了宫里,整个京城就咱们府上有。”叠柳掏出丝帕擦干净手,身为康乐公主的贴身侍女,她早就习惯了这般荣宠。

        但红菱进府不过数月,且昔日只是听说康乐公主得宠,未曾真正见识过。

        灶房的仆妇和丫头们也跟着打趣红菱,你一言我一语的,外间的日头越升越高。

        叠柳估摸着时间,拍拍红菱的肩膀道:“不闹了,该去殿下跟前伺候了。”

        “是是,幸亏叠柳姐姐提醒,差点忘了规矩!”红菱吐吐舌头紧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东边的主宅。

        侍女白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叠柳和红菱,摇了摇头。

        这是公主还未起床的意思。

        白竺和叠柳从小跟在公主花甯的身旁贴身照顾,按照大周律法规定,皇子皇女满十二岁便要出宫开府,是以康乐公主府建好后,两人跟着从皇宫搬入府中,是资格最老的大丫鬟。

        而红菱是公主生母周皇后赐的陪嫁丫鬟,年岁尚小。

        三人干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红菱便有些耐不住了,她坐在石阶上揉揉腿肚子,向身旁的叠柳试探地问道:“叠柳姐姐,这都日上三竿了,公主怎么还不起来?要不你去叫一下?”

        叠柳没好气道:“要叫你去叫,我可不去。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和昨日一样洗菜淘米?你忍心?”

        红菱低下头诺诺道:“不忍心……可耽误了时辰,公主醒来说不定要怪咱们,驸马那边也不好交代。”

        听到驸马二字,叠柳似点了火的炮杖,叉腰瞪眼指着西边斥道:“红菱啊红菱,你是公主的人还是驸马的人?记住了,咱们公主金枝玉叶,只需要向宫里那几位交代,其他人算哪根葱哪根蒜!”

        “行了,这一大早发的哪门子邪火?”白竺有些责备,叠柳口无遮拦,早晚坏在一张嘴上。

        叠柳委屈道:“还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就那冷脸胚子一句话,公主竟然下到灶房里头……那是堂堂公主该呆的地方么?”

        “欸,说得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白竺赶忙掏出帕子,边擦泪边说道:“红菱,你去叫公主起来吧,倒也不为别个,只是前些天就说好了去参加端王府的诗会,迟到了不雅。”

        “好的白竺姐姐,我这就去。”红菱松了口气,她可不会安慰人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红菱先是低声唤了一句公主,见无人答应,便拨开层层幔帐进到房内。一瞧,窝在金丝软被里的那位正眨巴眼睛,已然是醒了。

        “殿下今日想吃什么?厨房备了好些花样,奴婢命人端进房里来。”

        花甯探究地看向正在挂幔子的婢女红菱,圆乎乎的脸蛋稚气未脱,头上顶着两个发包包,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花甯的心一下子狂跳。

        她其实早就醒了,不过原本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到了阴曹地府,结果看身上的被子实在眼熟,想了会儿才认出是当年新婚的喜被,父皇让宫里最好的绣娘特意用金线缝制的。

        接着便看到红菱进来。

        红菱是建贞八年的年末进的公主府,次年二月花甯大婚,七月时秦观升国子博士。

        前世的记忆如泉水一般涌上花甯的心头,她强忍住重生带来的喜悦和震惊,扶着床沿坐起,扫了一眼寝室内的摆设,发现的确是住了二十余年的闺房。

        “驸马可在府中?”花甯问道。

        被软禁的那些日子,花甯的心思跟着沉淀下来,她想通了很多事,不再亲昵地称呼时秦观为观郎,也不唤他相爷,只叫他作驸马。

        红菱愣了愣,随即点头答道:“回禀殿下,驸马此刻正在书房。”

        书房?花甯眸子一沉,起了杀意。

        假如时秦观死了,那前世的种种都不会发生。

        她的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几番思量,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值得。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因为这个薄情负心人毁了自己一生。

        只要没了她的扶持和侍郎府的支撑,时秦观难成气候。

        “知道了,让叠柳和白竺一同进来,本宫有话要问。对了,吩咐李嬷嬷做她拿手的槐叶冷面,可有些日子没尝过她的手艺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红菱领了差事,迈着碎步赶去灶房,她隐约觉得,今日的公主有些不同。

        见人走了,花甯赶忙到镜前细细端详起自己的脸,娥眉曼睩,云鬟雾鬓,未施粉黛却依然清丽脱俗,宛如出水芙蓉。

        花甯的嘴边漾出笑意,少时的模样,竟比记忆中的更加明艳动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定要好好把握。

        前世为鉴,切不可重蹈覆辙。

        这屋子刚才瞧得不仔细,此刻再去打量,花甯是越看越生气。

        案几上的文竹,墙上的挂画,博山炉中的檀香……每一样都是揣摩了时秦观的喜好之后特别添置的。

        花甯苦笑,为了讨那位文人夫君的喜欢,从前的自己真可谓煞费苦心。

        “殿下。”

        “殿下!”

        白竺和叠柳一前一后进到屋子里,见花甯双目低垂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殿下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是谁惹您生气了?”叠柳性子最急,抢先开口问道。

        花甯抬头,恍惚间将眼前这个叠柳与前世那个毒发吐血的身影重叠,不禁红了眼圈。

        “殿下到底是怎么了?”她这副样子,连一向稳重的白竺也沉不住气了。

        “本宫就是高兴……”花甯起身,张开双臂将两人合抱在一起,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就是高兴罢了……”

        白竺和叠柳,一个娴静如水似含苞待放的梅,一个俏皮伶俐似翩翩飞舞的蝶,两人从小陪伴花甯左右,关系早已超越了一般主仆。

        前世,白竺原本到了年岁便出府嫁人去了。但身为公主府的旧人,还是贴身的婢女,知道的秘辛甚多,时秦观当上右相之后便派人将她杀了。

        叠柳虽留到了最后,却也跟着她惨死。

        “殿下这般,奴婢怪不好意思的。”叠柳受宠若惊,脚底像踩了棉花一般站不稳。

        花甯这才放开两人,但终究抵不过久别重逢的喜悦,又握着两人的手说了好些话。

        白竺最是贴心,看出花甯心乱,赶紧扶她坐下,再从壶中倒出一杯凝神清心的菊花茶。

        “怪本宫做了一夜的噩梦,受了惊吓。”花甯接过茶杯,饮下,全身都觉得松快了许多。

        “殿下受了那么多委屈,晚上自然睡不踏实。这大婚将将过去半年,西厢那位都惹哭殿下多少回了!依奴婢看……”

        “叠柳!”白竺知道叠柳心直,怕她口不择言,忙出声打断。

        半年……那如今该是八月,不知道过了中秋团圆日没有。前世的这次中秋,她记得自己做了件丢人现眼的大事。

        花甯收回思绪,抬了抬手道:“无妨,说下去吧,今日就当自家姐妹闲话。”

        叠柳本就憋着气,这下没了忌惮,竹筒倒豆子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依奴婢看,殿下与驸马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纵然殿下百般千般讨驸马喜欢,也换不来真心。昨日殿下亲手做的翡翠莲子羹,驸马连尝都未尝!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成天摆着一副生冷面孔,像谁欠了他似的。殿下屈尊纡贵嫁给了他,该享的福一分没有,气却受了不少!总之,叠柳替您不值!”

        叠柳说完心中畅快,但也知僭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等着领罚。

        白竺叹了口气,想这丫头倒是不傻。她说的倒句句属实,但公主当初为了嫁给时秦观,连皇上都敢得罪,怕是劝不动的。

        她随即也跪下来替叠柳求情:“叠柳一时口快失了分寸,殿下切莫生气。”

        过了半晌,却听花甯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柔声吩咐道:“都起来吧,叠柳替本宫去看看冷面做好了没有。白竺,把从前那些衣裳找出来,挑些亮色的。至于素色那些……通通扔了吧,本宫穿腻了。”

        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想不通昨天还在为了驸马哭闹的人,怎么一晚过去转了性子?

        领过差事,白竺熟门熟路地找到对应的箱笼,里头都是公主从前爱穿的。

        驸马喜好素净淡雅的颜色,公主婚后便将衣裳统统换成了素色。

        “殿下可是为下午的诗会做准备?”白竺又问。

        “本宫就不去诗会凑热闹了,改进宫吧,倒是有阵子没见父皇母后了。”花甯继续抿了一口茶,为进宫做着打算。

        未想到一句话惊得叠柳把刚跨出门槛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扭头,看到白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全京城都知道公主二人夫唱妇随,除了茅厕,驸马在哪儿公主便也在哪儿。

        但今天分道而行,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西厢,书房内。

        时秦观本在抄录文章,可灶房那头动静太大,他只好唤小厮阿福去看看在闹腾什么。

        阿福遂赶去灶房,见一屋子的人忙着择菜和面,热闹极了,问了才知道是在给公主殿下做冷面吃。

        “冷面?”时秦观蹙了蹙眉,细想一番,摇头冷笑。

        怕是那刁蛮霸道的公主又不知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以为他爱吃,便故意做来讨好他。

        时秦观并未将个吃食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下午那场诗会。

        都知道端王府的帖子难求,到场的必是京中勋贵,他有意结交拉拢为日后铺路,并不希望花甯同去。

        不管什么场子,只要有康乐公主在,他时秦观便永远是个陪衬,永远只是驸马。

        满腔抱负又如何,文章写得好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私下当成笑柄,说他不过是公主的玩物。

        他心中烦闷,搁下手中的笔,将抄了半页的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边,眉心是化不开的郁结。

        然而快到晌午的时候,白竺寻到书房,说公主今日不去端王府,请驸马自行前往,时秦观听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呆坐片刻,他心底渐渐涌起一阵狂喜:整整半年,他时秦观终于可以单独出府了!

        心情舒畅,胃口随之而来。

        “阿福,去看看饭菜备好了没有,好了便命人端到聚风亭,那里凉快。”

        “是,老爷。”

        从书房到聚风亭需要穿过回廊水榭,时秦观边走边赏府中美景。

        忽然有嬉笑声传来,他顺着声音看去,见不远处一个头戴花冠、身着五色盘锦华服的女子,正在下人们的前呼后拥中向前门走去。

        他正疑惑,今日似乎不曾听闻有贵人到府上做客,那女子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时秦观这下看清了她的模样:竟是花甯!不过是在藏书阁初见时,那个光华万丈、美艳绝伦的公主花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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