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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如稚子


蓦地,肩膀上被人重重一拍,贺云啸猛地抬起头,便迎上了水宗那双翠绿的眼眸。

        “一时而已,为兄信得过你。”那双平素总是显得有些妖冶的翠眸深处,流转着深切的信任与无比的郑重。

        望着那双翡翠般的眼眸,贺云啸忽觉喉头紧,眼眶微热,开口时,语声竟在打着颤:“水寒兄……”

        只说了这三个字,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头一阵哽塞。

        他知道他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在察觉到事情不对的那一刻,他胆怯了。

        多年来安逸的生活,让他在那个瞬间失去了勇气,只想远远地离开,甚至不敢及时给主公报信。

        自来到上京之后,他无一日不悔恨,也无一不惶惑。

        他害怕,害怕那个胆怯的自己。

        他没想到,到了最后,这个一向与他不大对盘的萧水寒,却成了唯一信任他的人。

        肩膀上再度传来了重重的一拍,贺云啸转看去,便见萧水寒将手中长剑连鞘向肩上一横,洒然而笑:“莫思旧事,往前看罢。云兄是怎样的人,我萧水寒从来知晓。”

        纵然语声怪异,纵然仍旧是一副很不合时宜的调笑模样,可却又有种骨子里的从容逍遥,语中竟有大自在。

        贺云啸面上的肌肉颤了颤,目中蓦地焕出了异样的神采,重重顿:“萧兄说得对,吾,当往前看。”

        二人相视,各自一笑。

        一时间,万丈豪情忽又重回心底,纵使眼前秘径幽深,可贺云啸却分明觉出了纵马驰骋、横刀长啸的那份激昂。

        “走罢。”一旁传来阿烈平板的语声。

        二宗俱皆寂了笑声、肃下容色,双双护在莫不离的左右,一行人快地迈出了石门。

        雪下得极大,如雨线般相连成幕,远山被大雪掩去,已然视之不清。

        莫不离停下脚步,往四下看了看。

        断垣之外、石舍之后,堆积着大块巨石,原本白色的石块,在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袭之下,已然变成了淡淡的灰,上面布满了深青色的苔痕。

        “此处,仍旧如初。”他感慨地叹了一声,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大雪中飞快地散去。

        萧水寒与贺云啸警惕地环视四周,其余人等亦皆满脸戒备,唯有阿烈,目中涌出了浓浓的哀凉。

        “的确还和当初一样。”他上前一步,微俯着身子,在一块巨石上拍了拍,复又将手掌抚向了其中的一片断痕,语声感慨:“当年狄师以一人之力,生生扛住了千军万马,此断石,犹有余威。”

        莫不离缓缓地移动着视线,环顾着这空旷而又满是悲怆的旧地,神情十分诡异,既似是哭,又若欣然,

        “绝处逢生,前度如是。而今,亦如是。”良久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如是说道。

        水、云二宗并阿烈等人,尽皆重重点头。

        “只怕未必吧。”一道清冷的语声蓦地响起,如寒箭破空,带动起漫天飞雪。

        “敌袭!”水、云二宗同时喝道,“呛啷”一声拔出长剑,迅掩在了莫不离身前,如电眸光齐齐聚向了不远处的一排破损石室。

        千重雪影之间,慢慢现出了一袭青衫。

        众人俱皆凝神看去,旋即同时色变。

        “桓子澄!”阿烈失声惊呼,平板的脸上,瞬间涌起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桓子澄怎么会来?

        他是从哪里知晓秘径出口的?

        那个瞬间,阿烈的眼底深处,竟涌动起了强烈的不安与惶遽。

        这条秘径,桓氏根本就不知道。

        举世之间,也唯有莫不离一人知晓这秘径所在,也唯有他一人知晓这秘径的开关之法。

        桓子澄又是从哪里找到了秘径的出口?

        风卷起大片雪花,盈盈飘落于眼前。

        阿烈强按下心头惶然,举目看去。

        便在他一恍神之间,那青衫之后,已然又现出了几道身影,而当其中一道魁梧身形闪现之时,水、云二宗的面色,同时变得惨白。

        “公孙屠!你怎么会……”萧水寒的语声突然中止,瞳孔骤缩,气息暴涨,执剑之手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浮凸。

        他竟然感觉不到哑奴的气息。

        纵然眼前站着活生生的一个人,可是,这人却又仿佛是透明的。

        飞雪连天、山风徐徐,天气并不算特别地冷,可萧水寒的后心,却渗出了层层冷汗。

        哑奴与他似是熟识的,此刻并未言声,只向着他点了点头,便抱臂而立,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萧水寒的喉头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心底一片森寒。

        大国手。

        那是大国手的气息。

        即便二人未交一击,然哑奴身上的气息,却让他犹如于立于深渊之前,眼前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未知。

        萧水寒的瞳孔再度缩紧,执剑的手指一根根张开,再重又紧紧握住了剑柄,绿眸中寒光乍现。

        阿熹也看见了哑奴。

        在见到他的那一刹,他的额角不自觉地渗出汗来,可他却根本不敢抬手去擦。

        他已经感觉出来了,那个叫做公孙屠、生得一张憨厚面孔的男子,很可怕。

        那不是宗师予人的山岳般令人仰止的感觉,而是一种无法预知、深不可测的可怕,就如同耳聋眼瞎之人站在暴风雨前的孤舟之上,眼前分明千重浪卷、万顷白光,可他听不见、看不到,只觉得这海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

        在面对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对手之时,你甚至连自己的渺小都察觉不到,犹如稚子般茫然无知。

        一滴汗水顺着额角滴落下来,阿熹的脚尖动了动。

        哑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忽地抬了抬手。

        阿熹顿时全身一颤,身体直直地僵住了。

        再下一息,“扑嗵”一声,他竟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七窍流血。

        已然气绝!

        “公孙屠,你下黑手!”萧水寒怒喝一声,那双翠绿的瞳孔中间,已然沁出了两点血红。

        他死死地盯着哑奴,身体却牢牢护紧了莫不离,怒道:“有本事你冲着本座来!”

        哑奴看也没看他,只回头向桓子澄微一躬身:“主公,处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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