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黄浦江的味道

　　对面船靠岸，闸口一开，船舱里的人就扑一记统统涌出来了，像开闸泄洪一样。等开闸的时候，岸上的人是踩在栈桥上的，脚下就是铁丝网，下面直接可以清晰地看到黄浦江。要是胆小的话，会吓牢牢的。

　　对面走光，放客的闸门缓缓拉开，一下子所有人就往前涌。船上的广播里不停在喊，不要急不要拥挤。但基本上没有用。岸上的乘客仍旧迫不及待的奔向船舱，都预想找到一个上下船方便又安静舒适的位置。

　　不一会，渡轮上乘客差不多挤得满满当当。“铃铃铃……”，一阵急促的敲铃声响起，马上就要开船了。

　　因为之前一直和父亲乘轮渡，小毛现在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

　　他知道一进去就先找船舱里的四个角。如果运气好，兴许还能找到一个座位暂时歇歇脚。但这天不巧，角落都占了，他和大姐只好随着人流站到了船头上。

　　左挤右挤，船头一角的人缝里，小毛和姐姐被挤得差不多要和别人的永久自行车合二为一了。不过也总算是安定下来。

　　“过江最苦就是这个时候和冬天，江风冷是冷的要死，船舱没有一块玻璃的，无论你立在哪个角落，都是一样的，那怕是穿衣服再多，照样冷得刮刮抖。”姐姐不小心咽下一口风，有些难过地说道。

　　“是的啊。”对于轮渡的拥挤，这一年多在上海上学的经历，实在是太印象深刻了。

　　在小毛的记忆里，摆渡船上最多的就是自行车，特别是自己每天上学时候的早高峰，码头里出来进去的全是乌泱泱一片的自行车大军。

　　甚至有一些带孩子的父母，把小朋友架在船沿的栏杆上。通常来说，只要两只脚不要伸到外面、背朝外，船上的工作人员是不会制止的。

　　小毛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坐轮渡的。

　　用现在的眼光看，这肯定是危险的动作。但当时那种肩膀贴肩膀、屁股顶屁股的局面，能让自己的孩子置身人群外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不过拥挤归拥挤，每个乘客几乎都是站着不动，所以渡轮上还算乱中有序。这时候，就有熟悉的人互相打招呼，或者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乘轮渡时候，总归是抢外面的位置，最好能靠着围栏。”小毛扭过头，朝姐姐轻声说道。

　　姐姐笑笑，说道：“不要看现在这么拥挤，但是小辰光那会，你最欢喜的就是到黄浦江上看大轮船了。”

　　“对的呀，摆渡过江就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时刻。江中大大小小、不同功用各异的运输船只，对了，尤其是那种船上插满五颜六色彩旗的远洋巨轮，更是我小辰光最津津乐道的事。”

　　小毛接着说，其实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更有趣的是靠近外滩的时候，江面上还能看到海鸥，这是我们平常不太常见到的鸟类。此外还能听到外滩的钟声。

　　姐姐笑了笑，不语。

　　小毛回忆，说：“每次搭渡轮过江，我就趴在围栏上往外面看。外滩的建筑老漂亮，大概只有延安路立交，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连彩灯都没有，就是最老的样子，用今天的话讲，天际线没有被破坏掉。然后再回头看，陆家嘴却是光秃秃的。以至于到现在，这幅画面还一直印在我脑海里。”

　　刚从轮渡站出来回家的路上，一阵江风刮过，带来一阵寒冷。

　　姐姐紧紧身上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身看向黄浦江的方向，过一歇歇才说道：“去上海上学以前我知道轮渡很拥挤，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这两年去上海上学了才真正有了深刻体会，搭轮渡过江拥挤到了什么程度。”

　　小毛不知道姐姐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顾低头往前走。不响。

　　姐姐一边走，一边看着小毛，说道：“小毛，刚才吃红薯的时候说到了阿浦，实际上当时我还想问你一句，要是以后上大学，你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上大学？”江风的这点寒冷小毛倒还好。他叹一口气，对着姐姐笑笑，接话道，“嗯，只是我刚才也和你坦白了，我现在的这个成绩，让我现在不敢多想的啊？”

　　姐姐笑笑，说道：“要相信自己好伐？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阿姐相信你。”

　　小毛不做声。

　　姐姐停下来，望着旁边的黄浦江站定，嘴里说道：“要是你上大学，就有机会在上海找一份工作了。像你姐姐我，去一趟上海，还要借着去那边读书的机会才有的。”

　　小毛也跟着停下来，望向黄浦江。他说道：“再说，要明年的7月份才高考，还有差不多一年半的呢？所以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是的啊，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你应该还是大有希望的，好伐，我的亲弟弟？”姐姐侧身嘲笑毛笑笑，“有志者事竟成。阿姐相信你。”

　　都不作声，其实也都各有心事。俩人都看向黄浦江的对岸，长久不做声。

　　冬日的黄浦江依旧繁忙。潮起潮落，船只来回穿梭。有一群白色的海鸥在江面上空盘旋摇曳。江对岸的万国建筑群轮廓分明，如同一幅精美的剪影。

　　半响，小毛说道：“起码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想过以后大学读什么专业。不过，要是真有机会能考上大学，我倒是想做一些和黄浦江有关的工作。”

　　“哦？”姐姐看向小毛，笑着问，“那你是想在黄浦江上跑运输，还是像阿爹一样，子承父业，继续教书，或者是做和黄浦江有关联的其它工作？”

　　小毛却没有直接回答姐姐的问题，而是长久不响。

　　过一歇歇，小毛长吸一口空气，似乎有些没有没脑地说道：“阿姐你有没有觉得，坐轮渡辰光都能闻到一股黄浦江的味道？”

　　“黄浦江的味道？”姐姐愣住，说，“那你说说，是什么味道？”

　　小毛笑笑，却不做声了。

　　“哪能？你对阿姐我还有所保留？”姐姐在小毛肩膀上拍一记，笑道。

　　“哪能讲，反正就是一股很亲切、很怀旧的味道。除了在轮渡上面，其他地方你闻不到的。”小毛笑了笑，说，“我讲的是真的味道，是嗅觉上的。”

　　姐姐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小毛。

　　小毛继续说：“轮渡上面你总归能闻到一股味道的。除开轮船上燃油机发出来的味道，此外，其实还有一种就是黄浦江的味道。”

　　“那你说的到底是啥味道？”姐姐一下子竟然弄不明白，自己这位阿弟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小毛想了想，说：“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其实黄浦江真是有一股味道的。尤其是轮渡靠岸的时候，那股味道最浓，有一点点像馊味。现在天冷、隔得远，这个味道要好一点了，但也还是有的。”

　　话刚说完，姐姐却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故弄玄虚。这还要你来告诉我？十三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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