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还是熟悉的灯光，昏暗依旧是这间房子的主旋律。顾远游窝在床上感受着回忆带来的海浪，有一下没一下的冲击大坝，把他的心理防线摧毁的所剩无几。
他大哭一场，想肆无忌惮地毁灭自己。
风吹过屋外的槐树，黄叶沾满母亲给予的最后一片温暖低头一跃。成了大地的一份子，从此在与槐树再无瓜葛。
袅袅秋风多，槐花尽跌落。
“哼，让你告诉姥爷还不告诉我，我就不帮你找娃娃！”千习从床上蹬的一下弹起来，看看时间，不由得一惊。
时针指向一点钟方向，而分针领先它半个圆。
千习立即开门，客厅沙发上只留下医疗箱，桃小酥人已离开连一张字条也没留下。顾远游依旧窝在房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千习感到了一丝凉意，是从外面漏进来的。
“难道真要像他所说的下次好好考？”一想到这，千习整个人都不好了。并不是说他害怕下次考不好，而是这件事他瞒了也有三年了，他已经习惯了人前学渣的人设，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
而且学校里还有个陆欧，只要他这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陆欧就会找他爸告状，更何况还是从倒数到正数这种变化？
他想彻底远离这个陆家，可法律上却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陆寰峰是他正式且唯一的监护人，享有对他的控制权。
对了，那那个男人应该知道怎么解决啊？要不问一问……不行，那不就是着了他的道了……无论做什么我也不会再喊他的！
怎么感觉有人在哭？千习顺着声音找了片刻，终于停在了顾远游房门前。他耳朵贴在门板上，果不其然，是里面发出的声音。
难道是川川在里面哭？千习试探性地敲敲门，“川川？你怎么了，没事不？”
哭声还是没停，反而有些愈哭愈猛的架势。
这下千习就有些着急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房间。
窗帘拉得死死的，千习看不见房间里具体环境，正当他把手搭到开关上时，顾远游开口了：“别开灯。”
声音低沉，尾音还带着稍许沙哑感。
这该怎么应对？我不会啊……他刚刚说让我别开灯，那我不开灯然后呢……
要不要哄哄他？可书上不是说抑郁症患者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最好别说什么……哎呀，问一下那个男人吧，他也许知道。
千习左找找右找找，终于在顾远游房间角落找到了个半个巴掌大的针织稻草人钥匙扣。他小声对着这个娃娃喊了句自己名字，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个所以然来，娃娃既没发光也没有发出个声响。
那男人是来骗我的吗？亏我还信了他！千习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百下，仍然觉得不解气。顺手准备把娃娃狠狠往地上一砸，结果一想到这是顾远游的东西，顿时又下不去手了。
“川川呐，你……发生什么了？怎么又哭上了……”
临时知心哥哥千习同志赶鸭子上场，他像是一个一本书都没来得及看完的书生，直接上京赶考去了。
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摸不清顾远游，因为他看起来无欲无求，你说他热爱学习吧，好像不太像，通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千习发现他压根只是没事可做才学习的。
你说他想取得竞赛成绩吧，千习又感觉顾远游打心底就不是太在意这个，不然也不会半个多月了都不告诉父母自己进了校级竞赛组。
至于其他的……千习看了看顾远游，昏暗中的他显得格外脆弱，脖颈弯成了一种异样的弧度，脸有一半都埋在了被窝里。像是一只时刻警备的小兽，无论是谁出现在他面前都会抛出自己的孤注一掷。
看起来很是破碎，千习能感受得到他正在被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黑暗所吞噬。
自己究竟能为他做什么呢？
“川川……”千习作势去触碰顾远游露出来的脖颈。
“别过来！别碰……”
千习悬在空中的手一顿，他发现了，此时的顾远游声音是颤抖的，整个人也是颤抖的。眼睛里没有流光溢彩，全部都归化为古井无波。
他在害怕，更准确是在恐惧。
这是出于一种本能上的恐惧，可千习仍然不懂，顾远游究竟在害怕什么，明明上次他发病的时候并没有害怕自己，为什么这次……
不行，一定得问出来什么让他害怕。
千习跟顾远游保持了一定距离，等到他没有再像刚刚颤抖的那么厉害时千习才柔声问到：“川川，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吗？”
顾远游不答，他便再问了一次。过了许久，那边依旧是顾远游的哭泣声，只是又抽泣转为呜咽，他是铁了心不告诉千习了。
他的眼尾泛着红，眼眶里泪水止不住的落在枕头上，枕套被浸湿了一大半。千习觉得他可怜，但更多的是他感到心疼，每一滴泪水都像是打在了他心头上似的。
千习看着眼前这个蜷成一团的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最后他像是有些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口气，从外面搬来一张小板凳跟顾远游隔了一点距离放置，自己则一屁股坐上去默默等着顾远游自己愿意说话。
顾远游的思绪十分混乱，一会儿是想起顾铭那个王八蛋，一会儿又想起安姨地拳打脚踢，一会儿又是小时候全班的孤立……
总之，他的记忆就像是一片埋满了地雷的花园，外面看着稀松，其实一脚踏下去全是一地鸡毛。
顾景的一些朋友总爱带他们的小孩来玩，有次一个小孩看上了他的小老虎，他不给小孩就趴在地上撒泼打滚。
可他是真的很喜欢那只小老虎，全身金黄头上带了一顶大红色兜兜帽，他每天都要抱着小老虎才能睡觉。
眼瞅着那小孩越吵越凶，对方家长又刚好是顾景的客户，于是底气十足地让顾远游把小老虎让出来，顾景也以为自己儿子只是舍不得，没想过这只小老虎对他的重要性。于是直接把老虎抢了过来递给那个小孩。
这下换顾远游哭了，哭得很惨，他求着顾景把小老虎要回来，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最后顾远游还是和自己的小老虎永远的告别了。
很多年过去了哪怕自己已经可以不需要小老虎就入眠，可这只小老虎就像他心里抹不去的印记，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的小老虎变成其他小孩的小老虎时，自己是有多绝望。
陪伴自己很久的小老虎终究不属于自己，别人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过去。
他陷入了记忆的泥潭，放纵自己不断湮没。
一片羽毛飘落在他的头顶，温暖和煦。他总感觉这触感有点像自己那失去多年的小老虎，有点粗糙但摸起来很叫人安心。
“川川……好点没……”
这是谁？声音一些熟悉，怎么断断续续的……
顾远游皱了皱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慢慢的，出现了一张熟悉且帅气的面庞。
“千习……”他声音沙哑，像一台漏风的手风琴演奏着无人知晓的荒腔。
千习终究是松了一口气，鬼知道他在旁边守了多久。眼见着顾远游原本完全迷离的眼神恢复少许，他也不急着问了，把早已准备好的热水递给顾远游。
有些烫嘴的水刚好降到了温温热热的状态，顾远游捧着水杯冲眼前的大衣柜发起了呆，一连十分钟又是一句话也不说。
千习再次伸出手，顾远游倒没反应那么激烈，整个人还是木木的，甚至当千习把手放在他头上时也没有闪躲。
“好一点了吗？”
顾远游：……
“究竟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顾远游：……
也许是真的有些事情是只能自己知道的吧，毕竟连自己碰都会血肉模糊，更何况别人的不知轻重？
千习决定了，必须得告诉顾远游的父母，让他们带顾远游去医院进行更详尽的检查。
首先他得和顾远游讲，但是这次是告知不同于先前的警告。事态已经朝着千习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他并不认为单靠自己和顾远游能够解决这件事。
“川川，我必须得告诉叔叔阿姨了。”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要让你父母知道。”
“你仔细想想，我就先出去了。”
说罢，他准备起身往门口走去，可刚到门前身后却响起了玻璃杯碎落的声音。
紧接着他的腰被人环抱住，他往后看，听到了顾远游的声音。
“你可不可以别走……我害怕……”
千习叹了口气，转身一把将顾远游抱起来，无奈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顾远游被放在了床上，眼睛依旧恍惚地盯着千习，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本能地寻找眼前一切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物件。
于是顾远游抓着千习的手不放，一副生怕对方再走的架势。
“讲真的，我不怎么会安慰人。”千习坐在顾远游身边缓缓说到：“所以可能不太知道说些什么，再者我觉得我说再多也比不过你自己消化来得容易。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把你受到的委屈说出来，哪怕我并不能帮你什么，哪怕我只能做一个哑巴听众。”
哎呀我说的可真好，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千习在内心彻底欢呼，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安慰人这门技巧。
顾远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于是，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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