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波暂息

云泉说罢，退到其师薛颂今身侧站下。

        只见薛颂今板着个脸孔一言不发，其他如大漠派掌门甄嵘、万水帮帮主高鼎诺、白鹤派掌门刘俊义等人也都脸色难看，尴尬讪笑。

        无为高宣一声佛号，全场肃静，寂然无声。

        无为道：“诸位施主，适当武林存亡之际，本该共赴公难同讨罪逆才是正道，诸位却为得一个曲姑娘，各自阴使弟子追而取之以求自保，以致同室操戈，兵戎相见。我佛慈悲，实不愿见此场面！阿弥陀佛！”

        众人无地自容，都埋下头去，任凭指责。

        千家生听完云泉叙述，料知曲玲珑今番又入虎口，暗叹道：“人心皆如此，我的一番苦心终为空费！今日高手云集于此，纵有十万个千家生也终难济事！我自无所谓，拼杀了性命也不打紧，来去一人了无牵挂。奈何曲姑娘一个苦难女子，却要再遭厄运，于心难忍啊！该如何是好？”正想时，忽听得远处大笑声起，便见一个人手舞足蹈东倒西歪地撞将过来。

        那人边歌边舞，疯疯颠颠地自远处而来，到了近处看时，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老头，须发花白，不洗不理，就那么蓬蓬堆起，象个鸡窝似的；浑身遍布泥土，满面灰尘，涎水直流，舞动着的双手，脏得结起硬痂，自上而下无一处干净，无一处整齐，更兼一身臭味，便如扇来一股浊气，众人不由掩鼻。

        那老头见众人散乱地站作一团，顽性大起，嘻嘻哈哈地直跑入人群当中，在这个身上捏捏，被叱责而去，又去那个脸上摸摸，害得众人不住地躲闪，或大声喝骂；有性急的便举起拳头，但看到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糟老头，谁也不愿动手，只吓唬吓唬罢了。

        那老头手上不停，口里也不住地说道：“啊呀，好多的人啊！哪来了？都是自娘胎里出来的吧，他娘却有这般大肚？不撑破才怪！奇怪，这么多人，又不看戏也不赶集，莫非是厮跟上去嫖妓？却为何不带上我？他娘的，世风日下啊！”叫骂着直往店里去。

        众人见他是个疯子，也不以为忤，由他去了，也省得他在这里聒噪。

        那个老头尚未入店，店主人便急急慌慌地走了出来，一把扯住道：“疯四爷，你前番搅得几个官人不得好吃一顿饭，这时又来做甚？须知今日店里，更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赶快他处去！慢时，打折你的腿！”

        那老头却不听话，叫道：“我把你个挨千刀的！我便没头脸？”挣脱店主，只顾入店去了，一边骂道：“他娘的，世风日下啊……”店主无计可施，摇着头唉声叹气。

        人群中有人叫道：“主人家，那疯老头是谁？”

        店主转回身来，道：“鬼知道他是谁！只因五年前，我见他饿昏在路边，发了点善心，施舍他些饭吃，却不想他醒转后只赖在店里不走；人又疯疯颠颠的，说话做事全无正经，又做不了活计，哪里养活得他？几番赶他不走，每日里却只来纠缠，酒食银两不知破费了多少。为他自称四爷，店里人都唤他疯四爷。”

        众人轻呼道：“看来还是个官宦子弟！”

        店主人又道：“各位爷，实实相扰，望乞恕罪！”

        众人都道：“一个疯老头，计较他做甚？”

        店主做了一揖，转身回店去了。

        千家生见再无他事，一心又回到曲玲珑身上，将她拉在一边，低声道：“姑娘历此一番波折，必受劳苦，且回店里将息，吃杯热茶解渴。”

        曲玲珑道：“也好！”

        二人正欲携手回店，人群中早抢出天山五子来，齐声喝道：“二位哪里去！”各按剑柄，蓄势待发。

        千家生道：“我自陪曲姑娘回店里讨杯茶喝，不知五位还有什么事？”

        雷笑云道：“适才奉无为大师法旨，与你探明武学来路，眼看即有眉目，因事中断；咱们再行比斗，各路豪侠做个见证，看你到底还能瞒得几时？”

        千家生苦笑道：“适才比斗多时，五位剑术高超，在下几次险些丧命，也未曾使出什么‘青锋剑法’来，不是有意相瞒，其实不曾学过。五位想是认错人了。”说着带着曲玲珑便要离开。，

        文笑章闪上前来，手按剑柄，怒斥道：“你先前已使过一招‘井底之蛙犹见天’，这时却瞒得谁来！”

        千家生道：“实实不知，五位何以苦苦相逼？”

        雷笑云冷笑道：“没奈何，只得比试比试便见分晓！”

        千家生哭笑不得，心道：“这些人却怎么如此不讲道理？百般分说，只是不听，却非要比个什么？若曲姑娘不在场时，便与你比个三五回合，横竖我不会青锋剑法；而今曲姑娘去而复返，况又是孱弱一人，既不会武功，又不懂机便，就如羊入狼群，遍布仇家。我若有甚好歹，非但救不了她，还须连累她！似此如之奈何？”

        千家生正自为难，一阵笑声过后，人群中走出吴氏兄弟，道：“青锋剑法世所无敌，便是咱兄弟的‘三界剑法’也须让它三分。”“千兄弟若会使时，只顾藏着做甚？就算引起公愤也自不惧怕！”“这般推诿，必是不会了！”

        三句话正为千家生解了围，千家生满怀感激，连连抱拳道：“正是正是，三位之言甚合情理！”

        吴氏兄弟道：“千兄弟，勿要隐瞒，”“青锋剑法，”“你真个不会？”

        千家生道：“真个不会！”

        吴氏兄弟又转向雷笑云道：“千兄弟真个不会青锋剑法！”“你等莫再相逼！”“逼也无用！”

        天山五子见吴氏兄弟又来干涉，料知事之不谐，但又不敢冲撞，只得道：“三位怎知他不会青锋剑法？”

        吴氏兄弟道：“咱兄弟问得清楚。”“你等也须听见。”“不信时，亲自问他！”

        雷笑云道：“眼下仇敌当面，皆欲生吞活剥，他自不敢承认，问他何益？”

        文笑章附和道：“正是，头上又没写字，他若故意不说真话，却怎能问得明白？”

        吴氏兄弟愤愤地道：“这般说时，”“人人无真言，”“世上无真人了？”

        雷笑云刚要开言，吴氏兄弟又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姓氏源自先祖。”“没来由地冒充他人做甚？”

        文笑章抢着说道：“那他先前使过一招‘井底之蛙犹见天’当做何解释？”

        吴氏兄弟哈哈大笑道：“诸位所见，不过是千兄弟从那位张朝凤的什么大人胯下钻过一回。”“如果这也算得高招，则天下武学真是无可计数了。”“休要秀才识字认半边，大猫终究不是小老虎！”

        江笑舟走上前，拱手道：“三位——”

        却被吴氏兄弟打断：“你自恃识见非凡，辨才一流，便想咬文嚼字一番，偏咱兄弟都是粗人，”“胸无四书五经，只知一加一等于二，却不知一加一为何等于二。”“休再多言，多言无益！”

        江笑舟遭到一番抢白，自觉有失脸面，而又不甘落败，故争辩道：“三位，今日到此者，均为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非事出有因何致如此劳动？可见非同小可。先是，青锋剑令播撒武林；后又，武林盟主遍邀群雄。十数年间，江湖中绝无此例，不可等闲视之。今到此处，先逢千兄弟，后遇曲姑娘，一者无意使出青锋剑法，一者更是曲如钩的亲眷，这般巧合，实非偶然。江某只怕，咱们未到梅天落大侠处便遭不测了，却不枉费了梅前辈一番苦心？眼下，无为、无求两位神僧在此，既有法旨在先，焉敢不遵？望三位三思！”

        他这番话中，中气充沛，语音宏亮，在场众人听得分明，附和者众，一时骚乱不堪。

        吴氏兄弟却不以为然，道：“井底之蛙犹见天，乃青锋剑法的主攻招式，不慎着道，非死即残；而千兄弟这一招，不过是只伤了那张朝凤的皮肉。两者貌合神离，岂可作比？”“况且，丐帮的打狗棒法，其中一招‘釜底抽薪’也须钻裆；唐门伏虎拳亦有‘醉卧虎口’更须钻裆。如此推论，青锋剑主不是丐帮帮主就是唐门子弟了。”“淮阴候韩信独家首创此功，扶汉灭楚斩首百万，更难逃嫌疑！”

        众人听他三人这番言语，均觉是无理取闹，不免牵强附会，而又似觉有理有据，一时竟也无从反驳。

        无为上前道：“诸位，前番老衲令天山派五位施主与千施主对敌，是为验证千施主的师承家脉，虽比斗多时，却未见端倪，一筹莫展，再比无益，反伤了和气；不如暂息兵戈，且理大事！”又道：“雷施主，千施主是敌是友尚未清楚，至此为止已十分好，再不可过了！”

        天山五子虽不愿就此罢休，但也不便争执，只得道：“谨遵法旨！”均闷闷不乐，缓缓插剑归削，不住地拿眼瞪着千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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