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酒香
如此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段淮风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心跳，程不易惯常不修边幅，今晚虽然刮了胡子，可须根没有剃净，修饰着边角凌厉的脸型，让他的俊朗带有几分狠辣和冰冷。
“复什么仇？……”段淮风张口说话，发现口中喷出的气流与对方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脸颊一下子热了。
程不易把敞着口的酒袋举到两人脸颊中间，看着被自己的恶作剧戏弄得脸红耳赤的段淮风哈哈一笑：“把那秃驴私藏的好酒喝光，以泄我心头之愤。”说完对着袋口就咕咚咕咚地喝起了酒。
他低垂着的目光没有离开段淮风那张苍白而柔美的脸，喉结在吞咽酒水时上下滚动，嘴角淌下的酒液沿着下巴滑到了脖子上，湿漉漉的泛着金色的光芒，离段淮风的嘴巴仅有一指之遥。
“你……这算是在引诱我吗？”段淮风将呼气的速度拉慢，以免一下将口气全喷在了程不易脸上。
程不易连眼角也带着笑：“你说是就是，太子殿下。”
“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好酒。”段淮风猛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两手抓住了程不易拿着酒袋的手，捧着往自己嘴里倒，程不易也不缩手，很配合地任由他抱着。
酒液一触及舌头，段淮风就忍不住全身一震。这哪是酒，简直是液化了的火，不到眨眼功夫就从他唇边一直烧到了喉咙，他被呛得直咳嗽。
“可惜了。”程不易拍了拍他的背助他顺气，又伸出食指抹了抹他唇边的残液，举到自己唇边一舔，“这一滴，就是好几十两银子了。”
指腹的触感细嫩柔滑，浅浅的一滴酒水，仿佛还带着段淮风的体温，程不易的心紧了一下。
“你要的，多少好酒我也给你弄来……”段淮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也差点飚出来了，没注意到程不易那几不可察的异样。
程不易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手一撑桌面大笑着退了开去倒回椅背上，继续大口喝着酒：“这样的酒，用钱可买不到。惠能那秃驴，每年偷酿一埕埋在地里，然后挖一埕出来喝。还要说这不是酒，是集白慕峰天地之精华的陈露。”
“庚元皇朝国势强盛，周边附属的番国众多，西有大暨、安琥，南有蒙赤耳、拓德，东面一水之隔有朝宁、东陶，这些番国每年向我朝进贡的贡品里，就有不少精酿美酒，其中以大暨国进贡的葡萄精酿最为独特。这酒带有扑鼻的果香，口感微甜，不呛不辣，极易入口，但喝过之后腹中缠绵，脑袋半天昏醉不醒。这样的酒，用钱也是买不到的。你要多少，我就送你多少。”段淮风说着说着，不觉鼓起了腮帮，他到底年轻，一放松下来就容易显露孩子气。
“你说的这是酒吗？娘儿家家的，不是女人喝的酒就是春【】药。”
“春……？你胡闹，这是贡品，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程不易看段淮风脸涨得通红，一双明眸像泉中月般清澈，微微地洇着水光，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潮热“轰”一下燃得更剧烈了，他半闭着眼，目光削得薄薄的，眼前人就开始在心里融化了，他饶有趣味地说：“你一个太子，总不会没沾过女人香吧？”
“程不易！……”段淮风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找不到回应的词儿。
而在程不易看来，这连名带姓的一声吼就是间接承认外加恼羞成怒了。
“还真的没有？”程不易将空了的酒袋扔到地上，半个身子趴到了桌上，突然捏住了段淮风的下巴，把他的脸勾了过来，“要不要我教你？”
“教什么……”段淮风觉得他是在故意取笑，却在他的迷离醉眼注视下软下了气势，两人的鼻尖快碰在一起。
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导他男女之事时正襟危坐，把那事说得又隐晦又无趣，宫人也知道他身体孱弱，待他如同孩子，他成年后，从没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同性也没有。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眼神闪烁不定。
他不知道他的这番模样在程不易眼中散发着致命的魅惑。
程不易喉头动了动，拇指从他的下巴往上移了半分，掰入他的唇瓣中，他尝到了指尖粗糙的老茧和残余的酒香。他愣了下，本能地微微颔首，舌尖悄悄滑出牙齿，停在了那根蠢蠢欲动的拇指上。
两人都在对方小心的试探中停步，他等待着，他也等待着。
终于，段淮风头脑一热，仰起脸，向那微张着的湿润的酒香浓郁的嘴唇靠近——
在双唇即将相接的前一刻，程不易松开了段淮风的下巴，没来由地问道：“你还记得红菱吧？”
“红菱……我当然记得。”段淮风心跳得更快了，在桃花山城时，红菱要委身于他，他没有答应。程不易为什么要提起这个！难道他……
“她是半妖。”程不易下巴一收，额头抵在了段淮风额上。他闭上了眼睛，轻微地摇着头，烈酒的后劲在颅内翻搅着。
“……我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是半妖呢？”
“……！”
这一句话把段淮风从混乱的思绪中震醒，眼前那张脸笼满了忧伤，透过额头传递到他心里。
程不易说：“我在白慕峰长大，我是所有同龄的师兄弟中最刻苦的一个，他们告诉我，猎妖是我生来的职责，我也一直这样以为。直到我长大后，我才知道，他们养着我，是为了利用我制约陆麟。”
“陆麟？”段淮风一脸茫然。这个名字很熟，但他一时没想起来。陆麟是谁？与程不易的身世有关吗？
程不易干笑了一声：“对了，忘了你可能没听说过。你是太子，拥有段氏皇族的尊贵血统。”
程不易将手掌伸进两人额头之间，遮住了段淮风的视线，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段淮风感到他手上轻轻用力一推，把两人距离拉开，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段淮风心上一搐，仿佛一扇从没开启过的大门被撞破了，他站起来，朝程不易踉跄着走向屋角的床榻的背影喊道：“不易，我们是朋友。我可能无法替你解忧，但只要你需要，我就陪你一醉忘千愁。”
“朋友？”程不易走到床边跌坐床上，才回过身子看他，“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也是在利用你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段淮风定定地看着他：“那你是吗？”
“我不是。”
“那你就不是。”段淮风走向他，脚步也是虚浮得，但他知道自己很清醒，“我相信你。什么太子、皇族、血统，如果没有你，没有萧立，没有那些为了我而死的人，我什么都不是。”
段淮风在程不易面前站定，一边俯下身子，一边向他伸出右手，当他左手在床上撑住作支点时，右手却胆怯地停在了半空中。一丝念头像鬼魅滑过心头：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犹豫就像点燃了炸药的引线，程不易突然伸手扼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朝下一拉，他失去了平衡，重重地侧翻在了床上，一阵天旋地转，下半身已被紧紧压住无法动弹。
视线重新变清，那张如冰雕般的完美面容就贴在面前。刚刚那一轮动静，让段淮风喘息连连，他的每一下呼吸、胸膛的起伏，都好比万千羽毛在撩拨着程不易，让他浑身热血滚烫起来。
他拉起段淮风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那只手温暖而柔软，他禁不住侧了一下脸，在掌心上轻轻印下一吻。
“不易……”段淮风轻声呢喃。
程不易嘴角酿出温柔的笑意：“太子殿下……你这手，太嫩了……”
段淮风的手指骨纤长，关节湿润绵软，掌心固然也有握笔和儿时练习骑射造成的茧，但由于久卧病床，茧迹也被磨淡了。
段淮风听到两人的心脏隔着衣衫“砰砰”直跳，他说：“你叫我淮风……”
程不易没有叫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暴雨般急急袭来的吻。
尽管心里一直悬着，可真的发生的时候，段淮风还是半口气提在了胸口中没来得及吐出。
太快了……程不易就这样突然低下头啄住了他，他的嘴唇被吸入后者口中轻轻地撕咬着，牙齿、舌头甚至喉咙尽被掠夺一空。
这是一个侵入式的吻，带有不容抗拒的霸道和决然。段淮风由于呼吸受阻耳朵嗡嗡作响，全身以胸口为中心，酥麻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地自这里扩散。
然而，他伸出去的舌头在一番难舍的痴缠后落了空，程不易捧着他的脸，突如其来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发颤——与其说在笑，倒不如说在哭：“哈哈哈……滚他娘的血脉。听着，段淮风，忘记那些该死的血统血脉……你是这天下的王，这是我选的，我程不易选的。”
段淮风愕了下，随后柔柔一笑，他用手指描了描程不易的下颚线：“不易，你喝醉了。”
“一醉——忘千愁……”程不易跑着调儿唱了一句，就身子一沉向段淮风压了过来，那张俊俏的脸庞在离段淮风的脸无限近时朝侧面一滑，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他的一条腿也绕了上来，把段淮风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那条腿很重，这个姿势其实不是很舒服，但段淮风往他胸前又缩了缩，把自己完整地藏入了程不易的体温中，他从未如此安心过。
段淮风曲起手臂抱住他，轻轻扫了扫他的脊背：“睡吧，这一路辛苦了，我不会辜负任何人。”
“段淮风。”程不易把脸往他脖子上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叫着。
“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很好看？”
段淮风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没人告诉过我，但我自己知道。”
男人不再哼声。
不远处的山顶上，传来了沉重而悠长的钟声，在山间回响着，在两具紧紧相拥的身体上窥探着，祸福未知的未来，只有全身心的交付让人勇气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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