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从永清茶楼出来，陆烟宁情绪莫名低落。
她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起徐子婴说要复仇时，他的目光流露出怎样怨恨又不甘的神情。
那是她曾在萧燃死之前看到过的。
她不明白，如仙露明珠般的人怎么会和一个疯子的眼神如出一辙？
她摇摇头，想把这一切都彻底忘掉。
“我们去看看阿照吧！”她向迟安提议道。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点事。”迟安拒绝道。
陆烟宁点点头，说了句也好，又约定了晚上见面的时间，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她按照徐子婴的地址找到了阿照的住所。敲门进去，说找阿照，开门的夫妇二人神情绷紧，说没有这个人。直到阿照听到外面有争执声，出来一看，发现是陆烟宁，连忙和夫妇解释。
夫妇这才放她进来，一边请她落座，一边道歉，说当初襄梦楼暗养娈童一事泄露，民愤四起，他们担心阿照受生母柳娘的影响被人针对，便从乡下搬了出来，藏在凤都城里，隐姓埋名。
陆烟宁点点头，心道这夫妇二人倒真是待阿照极好。
“宁姐姐，许久未见了。”阿照的神情自然，半点没有从前的痴傻之样。
大概是因为陆烟宁注视她有些久，她微微低头，解释道：”是的，在襄梦楼的时候，我一直在装傻。”
“若不装傻，我活不下去的。”她诚恳的说道：“但是宁姐姐，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陆烟宁笑了，摸摸她的头：“当时在襄梦楼谁不是如履薄冰，大家各自有难处，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三个又都安然无恙，也算是好事。”
阿照点点头，听到她说【我们三】，便知她说的另一人是徐伯。
说到他，阿照不由脸色微红：“你见到徐伯……徐大哥了？”
“就是他告诉我你的住址。”
她娇羞一笑，言语间还带着不可思议：“谁能想到，他居然……“
看到阿照的样子，陆烟宁明白她必然也被徐子婴的容貌惊呆了。
“那时候我装傻，时常吃了就吐，他不但不嫌弃我，还亲自拿手接我的残渣剩饭，给我擦干净。”阿照说道此不由有些羞愧：“我那时只想活命，完全顾不得什么脸面，若知道徐伯竟然是个翩翩公子，我才不这样呢。”
陆烟宁来了兴致，笑问：“那你要怎样？”
阿照眼睛转了一圈，扑哧一笑，说道：“我呀，要手捧着心，一走三停，佯装虚弱，专门往他怀里跌！”
她学着台上戏子走了几步，样子滑稽又好笑，惹得陆烟宁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弯了腰。
看着阿照微红的脸以及发自心底的笑，陆烟宁第一次发现，原来真实的阿照是这样开朗又明快的少女。
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一个和那些肮脏黑暗的往昔截然无关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若不是徐大哥，我或许真的活不下来。”两人笑累了，阿照突然有些感慨。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陆烟宁问道。
“我十四岁那年。”她缓缓说道：“那时我与一位公子情投意合，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生下后很快被楼主发现，没过两天，孩子便消失不见。我发疯了似的寻找，却无意之间得知了十一楼的秘密。”想起那些过往，阿照满脸怒气。
“我知道我的孩子一定也被襄梦楼当做娈｜童卖掉了。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我娘，可她居然早就知道了，不但如此，她还助纣为虐，帮着夏高樾做买卖。我当时便想告官，可我娘却将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去。”
“我发现十一楼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夏高樾那里，他下令要处死我。我没有办法，只好一头撞在柱子上，醒来后便装疯卖傻，他见我这样，便放了我一条性命。我娘怕我又惹出什么乱子，便从外面找了一个裁缝，表面上说是给姑娘们做衣服，实际上则是监视我。”
“徐子婴？”陆烟宁猜到。
阿照点点头：“当时我知道他来监视我，所以没给他好脸色。吃饭吃一半吐他脸上，把茶水故意倒在他身上，可他却从没对我发过火。”
陆烟宁道：“他倒真是好性子。”
“是啊，其实我与他每日一同生活，我就是再装疯卖傻，也总是会多少露出马脚。可他从没有拆穿我。我之前以为是因为他年纪大，反应慢，没注意到。可现在看来，怕是他早就知道了，但一直在替我保守秘密。”阿照说道。
陆烟宁微笑，随即内心又困惑起来。
是什么让默默照顾阿照的耐心温柔的徐伯变成了手握火焰军随时准备杀人的徐子婴？
仇恨吗？
她不懂。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夫妇二人留陆烟宁吃晚饭，陆烟宁答好。
看着夫妇二人和阿照其乐融融一起做饭的样子，她莫名想起在北境时花姐也是这样有说有笑的做饭。
花姐说过，笑着做饭，做出来的饭香。
陆烟宁没做过饭，也没笑着做过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有机会，她很想试一试。
“你们吃吧，我得先走了。”陆烟宁突然说道。
阿照对陆烟宁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惊讶：“吃了再走吧？是急事吗？”
陆烟宁点点头：“有点急。”
阿照也不好强留她，于是将她送到门口。
陆烟宁与她道别，临走前将之前从萧庭金库里选的一只鎏金镯子送给了她。
襄梦楼的案子让萧庭的声誉大涨，在她登基后赏赐了很多人：储玉、彭天志，十七，傅衡峄，萧度等等，甚至连苏蔚儿和妙怜都有份。
可陆烟宁知道，这长长赏赐名单里却少了一个人。
阿照。
如果不是阿照离开襄梦楼时送她的那个“娃娃枕头”里夹着的那张密信，襄梦楼的事情不会解决的那么顺利。
“这是谢你当时提示我娈｜童案线索的谢礼。”陆烟宁将手镯带在她手环上。
阿照摇摇头不要：“我当时不敢说什么，怕给你招来横祸。直到最后我眼见要离开了，才忍不住提醒你十一楼的事情。”
“你铲除了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也算是给我和我的孩子报了仇，我哪能要你的谢礼。“她坚决不收。
“可若没有那封密信，我想我也没办法那么快便理解你说的意思。”陆烟宁道。
可阿照却有些微愣：“什么密信？”
陆烟宁也愣住：“你走之前那个娃娃枕头里的密信？”
“我没有送你娃娃枕头啊？娃娃枕头早就被我扔掉了。”
陆烟宁怔了怔，大为一惊。
那个娃娃枕头是柳娘交给她的，如果密信不是阿照所留，那只有……
陆烟宁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阿照，佯装无事的一笑：“没什么，大概我记错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阿照以为她还有什么要说得，期盼的看着她。
“我听徐子婴说，柳娘的墓安在了西郊松高林里，你有时间去看看吧。”
··········
陆烟宁离开阿照的住所，拿了快手帕蒙在脸上直接流进了芳菲楼。
她在第九层的窗户上放上了一盆海棠花，然后在馔玉阁内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后，趁着没人注意，从芳菲阁跳入了水中。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她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密室所在。
密室石墙打开，南溪皇帝果然坐在那里。
“我等了整整三天，你都没有把消息带到王宫，我还想你是不是把这件事忘了。”南溪皇帝笑着说。
“又或许……你也很想看到我出兵腾亭？”他抬抬眉问道：“是吗？公主殿下？“
陆烟宁没说话。
“怎么？你不惊讶我知道你的身份？”看到陆烟宁毫无表情，南溪皇帝饶有趣味的问道。
“你将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我，不可能没对我做过调查。”陆烟宁沉静的说道。
南溪国主顿了顿，然后点点头：“不错。”
“其实一开始我曾怀疑过那个幕后之人可能是你。”
陆烟宁挑眉：“我？”
“你假意给萧庭当谋士，把她推上帝位，不就是为了让腾亭不攻自破吗？你自己很清楚，萧庭弑杀冷血，又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被腾亭众臣所容？叛乱是早晚的事情。”
“一旦叛乱，群雄皆起，四周国家也会纷纷出兵，到时候，腾亭难保领土完整，就是灭国也不无可能。”南溪国主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你是怀延公主，一心想要找腾亭报仇血恨，杀了腾亭皇帝还不够，还要让腾亭灭国？”他摇摇头：“况且你手下还有各种高人，这让人不得不猜测你是幕后主使。”
“可惜我不是。”陆烟宁坦率的说道：“如果我有那人的能耐，何必要废这么多功夫？“
南溪国主笑了，她说得不错。
“所以这几日你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消息告诉萧庭，挽救腾亭？”
陆烟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其实如果你这次见死不救，我也能理解。”南溪皇帝说道：“毕竟灭国之仇，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陆烟宁撇撇嘴，并不相信他所谓的【理解】。
“那日傅衡峄也在，其实就算我不告诉萧庭，他也会告诉的。”她说道：“在他看来，腾亭的安危比他自己的命重要的多，他不可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所以你想把这个麻烦推给傅衡峄？”
陆烟宁不知道，可能自己下意识便是这样想的。
“可你一定想不到，他这几日并没有进宫。”南溪皇帝说道。
陆烟宁十分惊讶。
“他眼下似乎还有更紧急的事情。”
陆烟宁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比腾亭的安危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情，于是连忙问道：“什么事？”
南溪皇帝并不打算绕弯子，直接说道：“莫廉出现在相国府了。”
“莫廉！”陆烟宁惊道，然后立刻明白了什么，狠狠砸拳，痛骂道：“萧蒙这个老狐狸，手里没货还敢跟我做买卖！“
随后她又立刻意识到，傅衡峄可能知道她的身份了！
“不错。”南溪皇帝说道：“他这几天一直在找当年屠杀怀延皇宫的使团，发现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被杀害，而那些人的死状和怀延王室的死状一模一样。”
陆烟宁沉默。
“你这些年陆陆续续杀的人不少，想要掩盖杀人痕迹并不是件易事。”他继续说道：“即使没有莫廉，附龙营在腾亭那么多眼线，早晚会有所察觉，你的身份傅衡峄终究会知道。”
陆烟宁摊手：“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一开始就想要杀我，现在不过是又重新给了他一个杀我的理由罢了。”
南溪皇帝微微一笑：“我倒不觉得他还会再杀你。”
陆烟宁皱眉不解：“他父母当年就是在怀延之战后不久自尽的，恐怕他早就把这一切都算到了怀延的头上。若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他还能不杀我？”
“况且我杀了使团那么多人，将来还要杀莫廉，还谋划着怎么让腾亭灭国，桩桩件件加起来，足以让他杀我千遍万遍了。您老还觉得他不会杀我？”
南溪皇帝这才发现原来陆烟宁并不知道当年保她性命的人就是傅衡峄。他刚想开口告诉她，不知为何，却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看在昔日情分上，他未必会杀你。”他只是说道。
“情分？”陆烟宁摇头：“有什么用？阁主大人，你还是不了解傅衡峄，在他眼里只有天下，没有情分，就算有情分，也只有天下大义的情分。”
南溪皇帝淡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那你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半晌后，他问道。
陆烟宁顿了顿，说道：“我会把消息一五一十告诉萧庭，不过这事儿八成还是得我来做。既然要做，就不能白做。”
南溪皇帝微笑着皱眉，颇为好奇的问：“不能白做？你是在问我要酬劳吗？”
陆烟宁点点头。
南溪国主以为自己听错了：“酬劳？我这是在帮腾亭和腾亭的百姓，你应该去问萧庭要酬劳吧！”
陆烟宁干脆坐下，翘着二郎腿，半举着手，伸出一个手指：“第一，南溪十九城各自心怀鬼胎，你的兵力都分散在镇压各城城主那里了，若真要你出兵，你哪有那么多兵力再去和腾亭对抗？”
“即便就是你用兵如神，打得腾亭节节败退，难道你十九城的城主就不会在你后方乘机作乱吗？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你目前对南溪的掌控，腾亭这头象再孱弱，你也吞不下来。”
“所以，你不是在帮腾亭，而是在帮自己。”
南溪国主眯着眼，他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她伸出第二个手指：“找到幕后凶手，也算是报你失子之痛。我不相信一国之帝会这么甘心让自己的太子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所以我还是在帮你。”
南溪国主微微一笑：“第三呢？”
“说到底，这是腾亭和你南溪的事情，而我是怀延人，我可以随时拍拍屁股就走，犯不着趟这趟浑水。但既然你非要趟这浑水，不付酬劳怎么能行？”
南溪国主哈哈一笑，拍手道：“好，陆姑娘片言折之，在下自然得从。”
“你说，你想要什么。”他难得这么高兴，似乎就算是陆烟宁开口要这九阁阁主之位，他也会答应。
陆烟宁再次伸出三个手指：“萧蒙的黄金沙、九阁阁主的控制权、事成之后帮我离开腾亭。”
这次她一股脑将三件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南溪皇帝的笑渐渐消失。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你要这三个报酬我都可以答应，但我却一个也不理解。”
“莫廉已经从萧蒙那里逃了出来，你为何还要替萧蒙要回黄金沙？”
“莫廉现在在傅衡峄那里，我要杀他，势必得和傅衡峄起冲突，不如用黄金沙逼萧蒙代劳，也剩了我一桩事了。”
“那九阁阁主的控制权呢？”
“这是我之前答应傅衡峄的。凤都是腾亭的心脏，而九阁就像钉在心脏上的钉子，不把钉子拔掉，腾亭终究不得安生。”
南溪皇帝疑惑：“那事成之后离开腾亭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报仇了吗？”
“莫廉我还是会杀。”陆烟宁说道：“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腾亭乱了，百姓遭殃。皇室的罪没必要要无辜的百姓承担。傅衡峄一向认为祸不及百姓。我想明白了。”
陆烟宁缓缓道：“复仇这件事，我想到此为止了。”
半晌后，她又道：“我若离开，萧庭必然不放我，我知道她那么多事情，她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帮我。”
南溪皇帝沉默良久，帮她逃离就意味着和萧庭作对，和腾亭作对。这看似最简单的一件事却也最难。
“你倒是真会提条件。”南溪皇帝无奈笑道。
“要是简单，我也不会找您啊？”陆烟宁理所当然的说，随后又道：“用一些没用的东西便可为子报仇，维持本国安宁，这样的买卖不要太划算哦。”
大概这世上也只有陆烟宁会把价值连城的黄金沙、至尊无上的九阁阁主之位以及与腾亭的邦交当做【没用的东西】了吧！
南溪皇帝长舒一口气：“罢了，这个买卖我做了。”
···········
从九阁离开时，已经到了午夜。
陆烟宁回到住所时，迟安还在等她。
“怎么这么晚？”迟安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便知道她又去了湖底。
陆烟宁心情似乎很好，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裹着好几层步的酒瓶。
“这是之前偷的皇家御酿，就剩这一瓶了，咱们今天喝吧！”陆烟宁欣喜的说道。
迟安皱眉。
这瓶酒他在去北境之前就想喝了，可陆烟宁一直藏着不让喝，说要等报仇成功之后再喝。
“你不是说要等复仇成功再喝吗？”
陆烟宁打开酒，猛猛的喝了一口，然后微笑着说到:“迟安，我打算杀了莫廉之后就到此为止了。”
迟安有些惊讶。
他和陆烟宁一路走来，从没有怀疑过陆烟宁复仇的决心。可如今，倒叫他看不懂了。
“为什么？”
陆烟宁一脸疲惫的说：“我感觉好累。”
“我一想到如果腾亭大乱，阿照好不容易找到的温暖的家庭说不定又会消失，还有苏薇儿，她说她要带她父母去南方生活，如果腾亭陷入战乱，那她的处境又和在襄梦楼有什么区别呢？“
“还有储玉，她现在是北军的女将军，腾亭第一位女将军，是我帮她实现的这个梦想。可如果她将来死在我设计的乱战中，那我该如何说服自己我对她的死不该负任何责任？”
“还有好多好多人，庞将军家的那对龙凤胎还没有长大，度王爷家的花种还没有开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我眼前消失，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毁了这一切。”
陆烟宁流出了泪。
“还有傅衡峄。”
“他有太多要恨我的事情了，我不想再多加一件了。”她望着外面的星空说道。
她边喝边说，似乎要卸下全部的重担。
到最后昏昏沉沉的已经趴倒在桌子上时，她拉住迟安的手，用无比轻柔的语气恳求道：“迟安，我们离开，好不好？”
说罢，人便昏睡过去。
迟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将她的手从自己手上移开。他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红扑扑的脸带着泪痕，悲伤的神情却又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轻松。
他从来都搞不懂陆烟宁，如今的她变得更加让他难懂了。
他就这样坐到了深夜。
更深露重，蜡烛一点点燃烧殆尽，屋内漆黑一片。
一个黑色的身影这时从陆烟宁的旁边闪过，飞出了窗，一路来到一间窗下。
窗里的人还未睡，捧着一本书，就着月光阅读。
“她不打算复仇了。”黑影简单的说。
读书人将书放下，有些意外：“国仇家恨都能放下？”
“自从来了凤都，她就有些变了。”黑影道。
读书人哂笑：“是因为认识了傅衡峄，才变成这样吧。”
“我去杀了傅衡峄。”黑影皱眉说道。
读书人摆摆手：“不到时候。”
“那她怎么办？”
读书人重新拿起书，说道：“本来以为是同条船上的人，所以才想载她一程，既然不是，那就把她赶下去吧。”
黑影默不作声。
“怎么，你不愿意？”
黑影再问：“一定要杀她吗？“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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