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襄梦楼西侧的大门出去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四周有几间矮房，住着杂役和护卫。
一到白天，杂役和护卫入楼里做事，这小花园便变得格外清静。
陆烟宁漫步在花园的石子路上，绕过了几处被裁减的不错的花丛以及一个废弃的水井后，终于看到了矮屋。
矮屋里都没有人。陆烟宁一间间的敲，直到敲响最后一间门的时候，一个年老的声音飘出：“进来吧。”
陆烟宁随后轻轻推开门。
屋内有些昏暗，不得已烧着几盏烛灯。陆烟宁向里间看去，一道珠帘后，一个老人正弓着腰扶在桌案上缝补着什么。
“姑娘是来取香的吧”徐伯说道：“进门左手的柜子里就是，你自己取。”
陆烟宁朝着一旁的柜子看去，香盒被整齐的排成排，她随便选了几盒打开，发现都是一样的香。然后从取出来的几个中拿走了一盒。
“徐伯，这些香都是你做的吗？”陆烟宁回头问道。
徐伯没说话，而是用量尺掀开了珠帘，眯着眼睛打量陆烟宁。
“我是新来的乐姬。我叫霁宁。”陆烟宁自我介绍道。
徐伯点点头，说道：“原来是新来的姑娘，我说怎么问这个问题。”
“怎么了吗？”
徐伯呵呵一笑：“害，没什么。这梦香是楼主亲自调配的，我只是负责发放而已。这大家都知道，很少有人问起，所以你一问我才觉得奇怪。”
九阁的每一阁都有一位楼主。不过楼主们通常行踪非常隐秘，很少出现。而陆烟宁来襄梦楼这么久，也未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楼主。
“那这个香是所有人都可以使用的吗？”
“主要是给姑娘们用的，但是若有残渣剩余，也会给那些丫鬟婆子们。反正这香味味道好，大家都很喜欢。”
“襄梦楼之外的人也可以用吗？”
徐伯神情变得严肃，似乎如临大敌：“哦呦，那是不行的。私自向外面卖香，是要被楼主打断腿的，姑娘可不敢起了这种念头。”
陆烟宁笑笑：“徐伯你误会了，我就是问问。”
“那就好那就好。这香里面加了好东西呢，若是被外面的人拿到了，那生意都被抢光了。所以这香是绝对不让带出楼外的。”
“好东西？”
徐伯嘿嘿一笑：“看着宁姑娘年龄不大，怕是还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我一个老头子倒是不便与你多说，只告诉你这是能让男子上瘾的东西，闻了之后便还想闻。不过你放心，这上瘾的效力并不大，更是于人身是无害的，说白了，只是招揽生意的手段而已。”
陆烟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正在这时，徐伯的身后突然跳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陆烟宁没做防备，被那猛地跳出的黑影一推搡，竟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摔掉。
等定了神，才看到，那黑影居然是一个人！
那是个乱糟糟的头发的女子，嘴里说着陆烟宁听不懂的话，只是不停的将怀中用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一个劲儿的让陆烟宁看。
陆烟宁木木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到昏倒。
那是一个绣花枕头。但枕头的一头缝着两个黑色扣子，一个红色布条。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张脸！
那张“脸”被缝的七扭八歪，红色布条充当的嘴巴更是可怕，像是被人用刀拉开了一般。
这时，陆烟宁才听清她嘴里说的话。
“我的孩子啊，睡着喽。”
“阿照！”徐伯掀开珠帘，着急的说道：“你吓到姑娘了，快过来！”
那个叫阿照的疯女子回头。陆烟宁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向徐伯。借着亮光，陆烟宁看到，原来徐伯的侧脸竟有被烧过的痕迹。
长久的注视让徐伯有些不舒服，他退回珠帘后面，还是对阿照招招手，催促道：“快过来。”
阿照像是个孩子一样嘟起嘴，将刚刚还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孩子’随意的提在手里，嘟囔道：“妹妹饿饿了。”
然后她进珠帘，然后将怀里的‘孩子’随手扔在地上，又抱着徐伯桌上的一件粉色长裙开心的说道：“好吃好吃！”
徐伯对她左哄右哄，终于将她送进了一侧的屋子里，然后关上了门。
“今天吓到宁姑娘了。”他对着一脸无措的陆烟宁说道。
“哦没关系。”
“宁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吗？”
陆烟宁听出这逐客的意思，然后笑笑，摇摇手中的香盒，说道：“没有了，我就是来拿香的。”
。。。。。。
陆烟宁从徐伯那里回来，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阿照的疯样子。
她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全身上下倒是十分干净，显然是经常有人给她清洗。而她的衣着也并不破旧，相比较素布衣装扮的徐伯，她的衣着算是不错的，甚至比丫鬟婆子们的还要好。
更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这样的一个疯子就在襄梦楼里，难道柳娘不知道吗？如果知道，以她斤斤计较的性格，怎么会纵容一个疯子在这里白吃白喝？
她百思不得其解，在吃完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前几天才分给她的丫鬟，容桃。
“阿照啊！姑娘见到她啦。”容桃边往嘴里塞米饭边说道，似乎毫不惊讶。
“你认识她？”
“襄梦楼没有人不认识吧，每次去取香的时候她都出来吓人。哦，姑娘若是要取香，差遣我去就行了，免得又让她吓到姑娘。”
“她是什么时候在这的？”陆烟宁探头神神秘秘的问道：“她和徐伯是什么关系啊？”
容桃环顾四周，本来无所谓的神情突然也变的神秘，小声说道：“她和徐伯没什么关系，倒是和柳娘有些关系的。”
“柳娘？”
“哎呦喂，小声点啊姑娘，若是被柳娘听见，咱俩都得倒大霉了！”她警觉的查看四周，待到没发觉什么异常后，才小声说道：“有人说，哦，我也是听人说的哦，真假我可不知道……有人说啊，这阿照是柳娘和外面的人生的女儿，小的时候养在外面，后来柳娘发迹，做了管事的，就把她接回来了。刚接回来是好好的人，但过了一两年，人就疯掉了。大家都说是柳娘的福运太旺，把自己女儿的福也吸走了呢！”
“女儿？这是真的吗？”
容桃耸耸肩：“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她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我每次去的时候都会观察观察她。我发现她的鼻梁和柳娘一模一样，都是不太直，有点点打弯的那种！”
“怪不得她能住在襄梦楼里呢。”陆烟宁自言自语道。
“是啊，不然柳娘早把她赶出去了呢！”
“那她怎么跟在徐伯身边啊？”
“柳娘白天天天巡楼，总不好带着她招摇过市，所以白天她都在徐伯那里。徐伯心肠好，又有耐心，倒也愿意照顾她。”她说道：“况且啊，也不看她是谁的女儿，能帮柳娘照顾照顾女儿，徐伯在襄梦楼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陆烟宁点点头。
“所以姑娘口袋里最好装上几块糖，若是碰到了阿照，给她几块，让她开心开心。柳娘知道了，多少会记在心里。在襄梦楼里过活，谁能保证永远不犯事。若是将来真有什么事，也好说上话。”容桃说道。
陆烟宁笑笑，心觉比起妙伶，这容桃倒是个十分聪明的丫鬟。
“不过，宁姑娘……”容桃放下碗筷，小声问道：“早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问玉春乔那几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今天下午的时候，柳妈妈铁青个脸，把玉春乔叫进了屋子，许久都没出来，大家都在猜呢。但我想八成是跟早上你说的话有关。”
陆烟宁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苏姑娘那个客人----李公子，其实并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个帮人干私活的账房……“
“啊，账房？”容桃失望的叫出来。
“可看他出手阔绰的很，一个账房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她迅速反应过来。
“因为这不是他的钱，而是玉春乔的钱。”陆烟宁解答道：“三个月前，玉春乔便开始把每次客人的赏钱偷偷留下一部分，然后让这个账房先生帮忙运出去。”
“因为钱数巨大，他需要经常出入襄梦楼，帮玉春乔运钱。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他便装成苏姑娘的常客。”
容桃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偷藏私房钱！这是襄梦楼严令禁止的！之前有个姑娘偷藏了赏钱，最后被柳妈妈活活打死了！玉春乔怎么敢啊？“
“所以啊，她不敢再做了。大概是钱越藏越多，怕被人发现，所以她决定先暂停一段时间。既然不用往外运钱了，账房也没必要再待在襄梦楼。可好好的客人突然不来了难免引人怀疑，所以这手脚便做到了苏姑娘身上。”
容桃恍然大悟：“所以那舞裙是玉春乔弄坏的，而无论妙伶有没有及时缝补上，玉春乔还是会在苏姑娘上台之前再弄坏舞裙，让她出丑。这样那个账房先生就有理由离开了。到时候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和玉春乔有关，只会怪妙伶和苏姑娘！”
“没错！”陆烟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容桃的脸上惊魂未定，随后便郑重的说道：“姑娘，这件事可不能再说与别人。玉春乔和以前那个被打死的姑娘可不一样，她是乐姬的门面，柳妈妈也一向看重她，即便她真做出了这事，恐怕也未必会重罚她。可若是这件事传出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柳妈妈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给众人一个说法，到时候也许会处置她，但心里却一定会记恨那个将此事传出的人。”
“玉春乔是个不好得罪的，但柳妈妈更是千万不能惹怒的。”她认真说道。
陆烟宁也认真的点点头。
“这么看来，姑娘你为了救妙伶而得罪玉春乔当真是不值当啊。”容桃有些替她后悔。
“也没什么，况且你也知道，因为度王爷的事情，我与她已经不睦了，再多结几个梁子，倒也不打紧。”陆烟宁笑笑，无所谓的说道。
容桃有些感动的说道：“姑娘真是个好人。容桃能跟着姑娘，也是三生有幸了。”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等陆烟宁吃完，她收拾了碗筷，从屋里退出去。
与此同时，屏风的后面走出一个人影。
“你在试探她？”迟安坐在她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久未见迟安，他还是那般清瘦。一身黑衣把他的身形衬得很好。
陆烟宁歪头笑笑。
玉春乔一直以来都用十六只鼓做舞，直到三个月前才悄悄加了一只鼓，但陆烟宁观察过，她几乎每次表演都不会用到那只鼓。所以她怀疑，她偷藏的那些赏钱就藏在第十七只鼓里。
而她刚刚刻意只透露了一半，关于赏钱藏匿的地方却没有告诉容桃，便是为了试探她是否会将秘密泄漏出去。
若容桃真的泄露出去，玉春乔或是柳娘找陆烟宁麻烦，她只推说自己是猜测的而已，到时候最多落个造谣生事的罪名。
可是那鼓里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物证，若是被泄漏出去，玉春乔的罪名就算落实了，到时候便真如容桃所说的那样，柳娘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些时日她都得待在我身边，试试也好。”陆烟宁说道。
她在房内等了一天，消息没有丝毫的泄漏。而玉春乔傍晚的时候便从柳娘的屋子里出来，除了脸上有个巴掌的印记外，完好无损，甚至当晚又开始正常迎客了。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襄梦楼里又歌舞升平起来。
陆烟宁坐在窗边的桌子旁，就着一盏烛灯，在九阁的灯红酒绿中和漫天的繁星下，她拿出一张纸，匆匆写下一封信，然后递给在一旁等候的迟安。
“迟安，帮我送到相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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