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空地
接下来的几天，迟凛都在任务和研究这张地图中重复。
……他不是没试图联系过会长。
然而那个“？？？”似乎是单线程的，发过去的信息均显示“发送失败”。
他也鼓起勇气问过传话人、小心翼翼——询问他，那个纸飞机是否真的有效？它难道有引导人“中邪”的说法吗？
传话人当即通话回来，吓得迟凛都没敢接，就敷衍着发了个笑脸过去，说问问玩玩，还在工作，回头再聊。
如果他在调查怪谈的事被发现了，那就好玩了。他可不想因为抵触建议，成为第一个被“特修斯之船”除名的会员。
迟凛只能坚信一点——坚信蔡宽良身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脓包，并非“纸飞机”的效果。
唯一的线索就只有“w”。
w，west，西方。
迟凛又掏出地图。
他现在就在城市的西边走着，偏离了上次的恩泽广场，继续向西南方向前进。
城市那么大，西边……有什么？
地图上其他地方都未标明，全部空白，只有西侧的一些城区被画上了很多圆圈。
西南方向的青石桥区，西北方向的锦绣区。
迟凛在漫无目的地探索，从街角走到街角。
他边走边搜索相应区域内的怪谈，这次就没有那么明显的关联。
“怪谈”事件是随机在整个青城内发生的，并没有限定地点。可能像上次一样在老旧的居民楼里，也可能在闹市区域，如清溪巷。
硬要说的话……
好像反而……越靠近西侧，反而事件的发生概率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至少当前所在的青石桥区似乎还没有人报道出现怪谈。
但“怪谈”的数量有限，原始数据样本不足，无法好好统计。
迟凛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结论是正确的，只能重新苦笑一下。
成枢当时在想什么，才在这些区域画了很多个圆圈？
是在意、存在什么细节，还是……
还是也和他一样单纯向西方调查，却近乎一无所获？
西。
迟凛抬头望向更西侧，目光穿越了层叠高楼。
或许……更西边？
迟凛不确定，但也绝不想放弃。
青城更西边是郊区，地广人稀。
村镇散落在大片田地边。正是植物生长的好季节，乘客们透过车窗就能观望到向山叠起的梯田，以及平野上波浪起伏的绿意。
迟凛也不知道去哪里，索性直接坐到了终点站，再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两侧的丛林夹着中间的道路，北面尚有为数不多的居民房屋，更西边就只剩下更为幽静的林地。
道路也变得狭窄，勉强能让一辆车从中通行。
幽邃的小路向西一路蜿蜒，七扭八歪，竟然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这里似乎就已经是路的尽头了。
其他人都已经回归到北面的住家了，只有迟凛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林地中，就算是他也略有些打怵。
但迟凛也只犹豫了片刻。
走。继续前行。
即使是没有答案的旅行，他也只想探探究竟——
因为那红圈的落点，有相当一部分确实像是落在空旷的地方。
迟凛走上了这条细长小路，用手拨开树枝往前走。
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有些车行留下的痕迹，然而这附近却没看到有什么建筑存在。
田地倒是夹杂散落在林地之中，四下安静，偶尔传来鸟鸣。
迟凛走到脚痛，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路段已经变得越来越难走了，两侧的枝杈更多，试图拦住去路。
这里是哪里？
迟凛想打开手机定位一下，居然惊奇地发现了件事——
手机……没有信号。
刚才在下公交车的时候，明明还有信号的。
是因为太过偏僻了？
迟凛艰难前行，十余步之后，稍微一愣。
前面没路了，转而出现另一片田地。
……嗯？
迟凛都感到几分错愕，下意识望了下身后和两边。
田地都在北部的位置才对，任谁看到突然拦住了路的田地都会像他这样错愕一下。
这个位置……也太突兀了些。
迟凛第一时间俯视了地面。泥土四散的土路没有特意维修，还保留着很多原始痕迹。
其中有一道向边缘打滑的车辙印十分明显，仿佛那辆车的车主也是被突然出现的田地搞得一愣、慌忙向路边狂打方向盘，才留下这么一道痕迹。
所以他们千里迢迢、开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是农场主。
迟凛站在这里思考的这片刻，脚踝处又开始莫名地刺痛。
连日奔波、这伤可能一段时间内好不了了。
但此刻的刺痛却又有所不同，一跳一跳。
好像它也很欢欣、想要继续去探索一样。
迟凛稍微深呼吸了下，仔细回想了下这段时间以来的诸多幻觉，苦笑一下，决定忙完之后是真的一定要好好休息下。
他向田地踏出了脚步。
刚踏入田地，一阵剧烈的气流迅速袭来。
刚刚为止天气还算晴好，这大风来得几乎与田地的出现一样突兀。
迟凛被迫顶着风继续艰难前行，感觉大风就要将他的外套和他的人一并吹起、吹上高空了。
他无法遮挡，两只手都紧紧抓着口袋，生怕里面的纸飞机飞出去。
然而即使这样，他也没能多向前走上两步。
他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迟凛的头一阵嗡嗡作响，他的体感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的存在，但抬头却发现……前方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物，依然是田地。
什么情况？总不会是风结成了墙……
迟凛都要感觉自己在重新做梦了，压下心跳，鼓起勇气用手指戳了下前方的空气……
手臂倒是能穿过去，只是气流在震动。
这震动有些像是将手搅入了流水之中，酥酥麻麻。
但当迟凛再次想尝试走过去的时候，空气却又大幅度一震。
迟凛瞬间就眼前一黑。
疼痛感是之后才传来的，大脑被重新撞了下一样，生疼无比。
迟凛捂着头站在原地半天，再睁眼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田地之中，身后不远处依然是树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凛的瞬间失忆感又回来了。
他竟然有些记不清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只浑浑噩噩、继续向田地深处走下去……
走到精疲力尽，穿过越来越茂盛的作物群，来到田边的房子外为止。
迟凛惊讶到无以复加。
他摸摸口袋，掏出手机……手机现在又有信号了。
当然有信号了，因为……
他居然走回来了。
走回来了？
迟凛又看了眼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他居然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走回了之前下公交车的站点附近。
是他迷路了？怎么可能走回来呢？
还是他失误，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方向感了。早知道该准备个指南针……
身上的企鹅机嗡嗡响了起来。
“……前辈。”
迟凛思绪不明的时候只能开口说这么一句，没有下文。
“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传话人在对面显得十分惊讶，“你这是在哪里，这么大的风声？”
“啊……没什么。出来逛逛。”
“是吗？真的没有逛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要不我现在开车过来接你，怎么样？”
“我……”迟凛停顿了下，忽然一愣。
“接我？为什么……”
“‘周五之夜’的活动，不参加了？你忙得连议题都没提交，看来是真的很忙。”
“不过还好会长算是和你有缘分，特意交代了下，这次破例——现在把地址发来吧，我帮你准备。”
“不不不，不用！”迟凛都被吓到清醒了，“不用麻烦您，我马上去……现在就出发！”
说完，他匆忙挂断了通讯，也顾不上收拾自己了，灰头土脸地向最新一班的公交车跑去。
……千钧一发。
迟凛踩着点进的会议室，就连面具都是在前台现拿的。
一众人围观他一个，从开始，到讨论，到中场休息。
……就是那种来晚了、被迫接受全教室的学生们加老师的围观，以及被迫后排罚站的感觉，就和现在迟凛的处境十分相似。
可能一翻书包，还发现这堂课上数学，结果带的语文书。
中场休息，迟凛仓皇而逃。
他几乎脸红到了脖子，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因为这次他没申报、随机安排到的议题是“水利建设与新能源发电”，还被叫起来发言……
……图纸上的每个线段他都认识，连起来就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将尴尬再升一个程度，他还饿得要命。
从中午到现在快□□点了什么都没吃，安静的会议室里似乎只能听到他一人肚子叫的声音。
面具真的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会长也真的是最懂这发明的人，感谢会长创立的制度。
……以及还好每次参会，大厅里都准备着些水果和小食品。
迟凛也顾不上许多了，正在角落里抱着一堆偷拿来的小面包狼吞虎咽，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下。
随即一杯温水被递了过来。
“啊……谢谢。”
迟凛正好差点被噎住，接过来就喝。
三秒后，差点从噎住转为被呛到。
“是你……？”
迟凛惊得退后两步，连连咳嗽。
他还以为送水的是哪位好心的会馆员工，一回头，竟然看到了相当意想不到的人。
上次的那位怪人“研究员”就站在身后，双手插兜，口袋里那只白鸽玩偶还在探头观望。
“好久不见。”研究员还是上次带点滑稽的机械音，“怎么这么紧张？是才想起来后怕、怕水里有东西，是吗？”
“我……”
“什么都没放，放心喝。”研究员似乎在轻笑，“我要是想下手，哪里需要像是在水中溶些□□这么麻烦，拍你的时候直接击晕不就好了？”
迟凛：“……”
刑，太刑了。要不他之后还是考虑偷偷向会长申报一下……学会中有危险分子，多安几个监控摄像头吧。
“特意赶来、连晚饭都没吃吗，求知精神令人敬佩。”研究员看了眼腕表，“不然散会之后我请你？也是难得一聚。”
“不……不用了。”
“别怕。”研究员笑了笑，“酒里肯定不会下迷药的，饭菜也不会动手脚，也不会提前背熟你的行动路线、偷偷跟踪你回家，放心。”
迟凛：“……”该放心的点在哪里？
“上次你的言论令我印象深刻，还特意多准备了资料来谒见。但一整场都不见人，才发现你好像换了选题？”
“我……事发有因。”
“愿闻其详？”
“主要是……报错了，哈哈。”
迟凛这个笑相当勉强，也感觉好像笼罩在了眼前人的阴影之中。
他长得也很高，所以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这里都有种自然天成的气势，加上上次古怪的印象还停留在心底。
跟会长差不多高。
迟凛脑海中这念头一闪而过，又赶紧摇摇头打消。
他疯了，怎么碰到个人就想到会长。
研究员也没怎么难为他，只是似乎隔着面具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
“你下午去远行了，所以没来得及吃晚饭？”
“我……还好……”
“如果特意去了趟郊区也叫还好的话。”
迟凛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刚要举起的小面包还定在空中，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
没有风，可迟凛一阵发冷——他好像再次被这研究员的阴影所笼罩了。
研究员俯身，从他裤脚旁边摘下了颗浑圆带刺的小粒种子。
“仿麦的种子，稗草的一种，常与春小麦杂生、共生。但城区几乎没有大面积种植作物的地方，所以更多分布在山区和郊区。”
“东郊离这边稍微近些，但从你几乎连饭都没赶上吃、选题也没用心准备的情况来看，去的应该是更远的地方吧。”
“你去了西郊？这么短的时间，总不至于去爬山了。”研究员停顿了下，“去西郊做什么了，有东西丢在那边了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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