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杀戮
虽说我是离目标地点最近的，但跑下来也有两公里之多。持续的掠空让我双耳充满了风声，直到停在八重子报出的路口，我还觉得大脑嗡嗡作响。
“怎么样，看到可疑的人了吗？”佐藤在电话对面紧张地问。
“看到了，先挂了。”我瞅准不远的拐角处闪过的一个人影，纵身跟上去。
胡同里两个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望向我，他们其中一个应该就是八重子提到的那个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另一个是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体型高大，身着皮夹克，头发略长，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好像是男孩的家长，但我确凿地从他身上闻到了属于食尸鬼的气息。
男孩似乎因为头戴面具的我突然露面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向墙角，慌乱地环顾四周，又去看那个男人。男人则面色平淡，冷冷地“哼”了一声。
“追得真紧啊。”
“你就是‘助眠人’？”我压低重心，随时准备与他交锋。“就是你害得我被g大肆通缉，对吧？”
“谁叫你浪费了那么一个好用的意象呢。”男人摇着头叹息，摘下眼镜放进夹克的口袋，又脱下外套，慢慢叠好，放到一旁不知谁家的空调外机上。他双眼染上黑红色，背后弥漫开一片红雾，凝实成两片蝴蝶/刀般的血刃。
男孩瞪大了眼睛，紧贴墙壁尖叫出声。虽说他可能是自寻死路才来到这个地方，但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大人突然自曝是食人的怪物，不害怕才怪。
助眠人嘴角翘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赫子陡然涨大伸长，但他没有冲我来，而是将刃尖冲着男孩刺了下去。男孩凭借着本能连滚带爬地逃离助眠人身边，我也加速迎过去，赫子爆出体外从头顶掠到前方，四根触手拧在一起形成一张盾。
助眠人的赫子陷入盾中。我发力挤压，困住他的赫子并将他丢远，一把将男孩拉到怀里，后滚翻逃到巷子口，但当我以为能稍微歇一口气时，巷子深处传出了助眠人的冷笑。
“既然你知道我是冲着你的头衔去的，那么你也该想到，我知道你，而且会好好寻找你、观察你的作战特点——其中之一，弗莱迪从来不让人死在自己面前！”
话音未落，密集的匕首形赫子弹雨从黑暗中袭来，我本可以立马转移位置，但拖着这么大一个小孩，我第一时间只能将赫子聚拢到身周，挡下赫雨。
“——其中之二，弗莱迪习惯于拉开距离！”
——是羽赫的攻击，但不发动远程攻击的话长得就像甲赫一样！这么说他是为了发挥远程的优势才让我误判他是近战型，引诱我把男孩保护在身边，然后从远处把我压制在原地……该死的，他对我可能会做出的选择了如指掌，可我对他一无所知。
男孩还在赫子下小小的空间里哭叫踢打，我捂住他的嘴，闭上眼睛，仔细寻找助眠人的声音与气味。由于他发出了大量的赫子雨，他的味道弥漫在整条巷子里，但我勉强捕捉到头顶有一声异响，像是栏杆遭到了撞击。
——破空声！从上面传来了！
我将头顶的赫子打开一条缝，及时看到了他从天而降的身影。我用其中一根赫子把男孩推向墙侧，两根赫子向上攀卷助眠人的刃状赫子，手握成拳头，瞅准他的腹部，用力捅穿了过去。
助眠人在我打开自己的防御，作出攻势的瞬间射出了赫雨。我特意空出来的那根赫子就是为此准备的，盘旋到头顶，挡下赫雨的同时向上挥弹，狠狠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助眠人被打飞出去几米远，下颚破碎，闭不上嘴，腹部汩汩流出鲜血，身子不再动弹。
——结束了吗。
我闻着他的气息在分秒间减弱，判断他已经没有行动能力，随后给佐藤发了已解决的信息，从墙角揪起哭泣的男孩，把他抗到背上，奔离这个街区。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在电子导航上锁定了一座小型的搜查官临时休息岗亭，说来巧，这个方便搜查官随时派遣的机制最一开始设立就是因为弗莱迪连续杀人案来着。
我没加缓冲就落在岗亭前，站岗的那个搜查官迅捷地持出自己的库因克，我赶紧把肩头的男孩往他怀里一扔，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转身折返。
那个男孩应该会把发生了什么告诉搜查官们，他们会去处理助眠人的。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打算回去看一看。
……
小巷里空无一人，只剩地面上的大滩血迹。我忙跃上最近的阳台，在高空追踪他的气味。
——刚才是诈败吗？……
我在距此隔着几栋楼的高处捕捉到助眠人的气息，其中还掺杂着十分新鲜的属于人类的血腥味。
不安在我心头疯长，我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血腥味寻找过去。在一栋办公楼的楼顶，我远远地望见了助眠人高大的身影。他戴回了眼镜，收拾好了着装，仰着头像是在欢迎我，整幢大楼的楼顶布满裂隙，但他脚边一片鲜嫩的粉红色尤为刺目。那是一只亮面的书包，而书包旁毫无生气地卧着一副小小的身躯，等我落到楼沿上，终于敢确认，它真真切切地是一具儿童的尸体。细弱的手臂已经被折下，被助眠人松松地持在手中，就像等待约会的人握着一束花般轻巧。
“如果你没有干预，我今晚只会带走那一个孩子。”助眠人玩弄着那还未完全僵硬的小巧手指，若有所思地向我露出一个微笑。“你让自己求死的孩子被迫留在这世界上，却促使我把手伸向了本来不用遭受灭顶之灾的孩子。”
他的话语像利刃一样切入我脑中，彻骨的寒冷从我头顶一路浇到脚底，我仿佛回到了尚在青桐树的时候，目睹壁虎刺穿飞蛾的那一晚。赫子几乎是从背后炸了出来，我觉得毛衣肯定破了好几个洞，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了。
“你这个杀人狂！！——”
我怒吼着向助眠人扑了过去，他将手中的断臂朝着我的脸丢过来，恐惧与厌恶让我下意识地躲闪，他趁机跳到电箱上，张开赫子射出弹雨。我歪掉重心，用半边赫子弹回他的攻击，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抓住地上的裂隙来刹住车，跳起来重新进攻。
“让那样的废物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助眠人保持着远距离，高笑道。“你根本不知道他过着怎样的日子，有着怎样的三观，虽然他是人类，但这么小就性格阴暗的孩子长大后不是没可能会成为和我一样的杀人狂哦？”
“闭嘴！”我在狂暴中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弹射向助眠人，在他割裂我的同时也将赫子捅入他骨肉之间。“你没有权利断送任何人的人生！”
“你当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和平鸽？你不也是为了这份优越感而随便扭曲别人的选择？爱好救人和爱好杀人，本质上都是对支配的渴望！”
“才不是！那些孩子不该被支配！他们该都有机会自己去经历、去思考、去决定自己未来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我用一根赫子绊倒助眠人，跳向他身上，但在空中，我看到他露出了一抹如之前一样得意的微笑，还没等我来得及思考他可能会用什么办法反转局势，我的正下方就有一块巨大的阴影拔地而起，地板上的一条裂隙中猛然窜出了一根巨型捕虫草般的赫子，它的锯齿深深扣入我的腰腹，血肉被挤烂、骨骼被碾碎的声音清晰地随着疼痛追上我的头脑，我感觉自己失去了动能，被中途卸了力，狼狈地摔在了助眠人面前。
——身体忽然好冷。什么都听不到。明明助眠人的嘴在动。
我感知不到自己的赫子，只能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腿不听使唤。助眠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他穿着皮鞋的双脚和染血的裤腿。紧接着，我看到他腰部蔓延出一抹实体的猩红，凝结成了刚刚那副捕虫草似的兽夹型。
“弗莱迪的作战特点其中之三——非常喜欢往楼顶跑。”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而楼顶，不正是设下埋伏的优秀舞台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捡起掉了镜片的眼镜戴回去，蹲下来把捕虫草形赫子从身上摘下，种树般埋在了地上的缝隙里。
——原来不止是羽赫，还有尾赫。是稀少的复合赫子呢，而且是分离型……
助眠人的藏拙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与不慎。但那些经验都该等到战后再总结，我现在得打败他，不然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到他了……
——该死的，快站起来啊！
随着我努力拖动身体，我听到身下传来血水的咕啾声，但忽然意识到身后那无法愈合的剧痛和轻盈感宛若往我混乱的脑海里打入了一发冰弹，我怔了一秒，不敢相信那个横冲直撞着蹦出来的猜想。
——不会的。我没事的。我会赢的。我可是梦魇的顶梁柱，是和神代利世、金木研共享同一种赫包的——
——可神代利世和金木研不也是照样消逝了吗。
这个事实让惊悚再次爬上我的脊梁，恐惧和怒火同时在我体内碰撞，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赫包里泄出去，下一秒，我不受控制地直立了起来，视野被前所未有地拔高，地面看上去非常遥远，我俯视着第一次流露出惊惶的助眠人，也俯视着月光打在我身上后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像藤蔓，也像蛛网。有粗有细的枝桠状物蠕动着，一端连接着我的上半身，另一端隔了足足一米之远连接着我茕茕立在地上的双腿。
我没有勇气也没有理智继续想下去了，不远处幼童粉色的身躯再度闯入我眼帘，我背后喷发出又一股热流，我的赫子并没能结成平常的触手型，直接张牙舞爪地像大网般笼罩下去。尖刺无视助眠人的羽赫扫射，拍碎捕虫草似的尾赫，在他胸腹留下好几个窟窿，把他钉在了地上。我感觉自己像是乘风一样滑翔回地面，跌跌撞撞地坐在了他胸口，把他压住。
“你看，谁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呢！”助眠人在我身下喘息着，发出的声音像是破烂的手风琴在呻/吟，但他还是满脸张狂的笑意。“原来你已经是赫者级别了……是我低估了你。但你一直没有给我致命一击……一定是因为你也想要听到我说更多的话，看到我更多的杀戮，更加认为我是邪恶的一方！只有我存在，你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自诩正义！”
“才没有！”我的声线也刺耳凄厉得像是别人。
“那就动手啊？了结我啊？或者直接承认吧，我这样的人对你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助眠人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断定我不会要他的命。我悬在他头顶的赫子狠狠落下，戳穿他的嘴巴，搅碎了他的脑。他的身体在短暂的抽搐后归于寂静，我垂首跪在他胸腔上，感受到他心口处的搏动消失了。
无限的空茫将我吞没，我无法思考，无法作出下一步行动，身下肉/体的失温让我恐慌无措，但我的赫包还在身后叫嚣着饥饿。我近乎无意识地低下头，拂开变形的金属眼镜架，一口啃在助眠人血肉模糊的面部，随后将他的身子翻过来，把脸埋入他放出赫子的肩胛，贪婪地吞噬他丰沛的rc细胞。
——是和吃库因克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算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食尸鬼，细胞也比库因克更加富有生命力。
干涩的赫子残骸在我口腔里融化成软糯的血块，我忍不住咬向助眠人精壮的肩膀，扒下衣物剃下更多肉片，从赫包到血肉全部占为己有。从胃部开始，有一股暖流腾遍全身，但随之而来的是疲惫与麻木。
——是我干的。我杀了他。
助眠人的尸骨在我眼前上升，我混乱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其实是我趴倒在地上了。现在不仅是双腿，全身都不听使唤，我就像即将断电的机器设备一样，行为能力和思绪中断，五感也同时消失，被抛进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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