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差错
用“不解决掉可能会被回收利用”的理由劝服着自己，我在几分钟内将两把库因克基本上吞噬殆尽。搜查官用车的警笛声已经逐渐在远处响起，我辨别了一下方向，决定先向与搜查官相反的方向转移一段距离，再仔细辨别回去的路。然而，在我选好下一个落脚点、蓄力准备动身的刹那，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两栋楼之外的街角传来。
我在原地顿了两秒，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查看情况。刚刚那个搜查官说“预计追踪路线”，那么他们应该是对这片地区有所调查的。以他们的实力，我不觉得他们会选择有多个强大食尸鬼出没的街区行动。如果那边的尖叫与食尸鬼无关，那么某种程度上算是特殊警察的搜查官应该有能力处理，正好那两个搜查官都没怎么受伤……
心里是这么想的没错，但我还是向声音来源地接近过去。刚刚吃下的库因克让血腥气味弥漫在我的口腔里，妨碍了我的嗅觉，如果因此错过一起可以避免的血案，我一定会好几天睡不安稳的。
自从让自己被铃屋什造捅穿的双眼复原，我的近视就奇迹般地痊愈了，至少相比从前视力好了不少，可能是晶状体被完全破坏后直接初始化了。我打算先在楼顶看清街上发生了什么再考虑要不要介入，探身望向那个街角。一个魁梧的身影闯入了我的眼帘，他不远处正是那两个被我夺走武器的搜查官，其中一个衣服被鲜血染透，在地上呻/吟爬行，另一个背靠着墙无路可退。强烈得让我无法无视的食尸鬼气息隔着数十米迸发到我的感官范围内，我心底涌现出堪称本能的恐惧，我的身体却同样近乎条件反射地跃向了下方。
作为捕猎者的魁梧男子昂起头，露出一片惨白的面具。我缠住他袭向我的一根赫子，在他将我挥舞向旁边墙壁时，松开赫子将自己甩到他与两个搜查官中间，将四根赫子全部张开，在背后形成一面屏障。
“我还在想，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新人会从我手中抢夺猎物，原来是你这个小鬼。”
低哑的男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从面具下传出，我望着那白色面具上为眼睛留出的两处空洞，与一双危险地眯缝起来的眼睛视线相交了。
——我该害怕的。我确实很害怕。但此时我胸口涌出了大股大股甚过恐惧的复杂心情，促使我向前踏出一步，仿佛在排解情绪一样，用上仿佛要掏空身子的力气吼了出来：“这才不是抢夺猎物，我只是看不下去你的屠杀！”
“作为‘蝎子’独立出去，你态度倒是越来越猖狂了。”数月未见的壁虎念出那三个音节，嗤笑道。“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有这个名字吧？我以为你至少会回头找找我。”
“哪个正常人会甘心待在你这种疯子手下？青桐树也是，它只不过是一个疯狂的暴力集团，我再也不会委身于一群危险分子当中了！”
在我大放厥词的同时，两个搜查官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彼此扶持着挣扎逃跑了，我得以稍稍放下心，专注于面对壁虎。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赌博。他经历了金木研和铃屋什造的讨伐，我不知道那对他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如今他能发挥出什么等级的实力；我也不敢确定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恢复与锻炼后，我又能达到怎样的程度。我们身上历经了太多变数，我想斗胆猜一把我能打得过他，但我心里完全没底。
“你还好意思自认为‘正常人’？”壁虎嘲笑着，忽然发起了攻势。他纵身接近的同时伸出手抓向我的头颅，我见过这个动作太多次了，无论是隔着屏幕还是亲身经历，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被他直接按在地上或撞到墙上，但这次我看清了。
他的赫子在手臂与身体的夹角之间蠢蠢欲动，向下躲反而更危险。我两手抓向他的手臂，握住他的手腕，赫子在身后击地，把自己腾跃向空中，将他的胳膊扳折向关节正常弯曲的反方向。壁虎被迫旋身，赫子也由于惯性甩向外侧，我瞅准角度，将自己两根交缠的赫子刺向了他的下腹。
“噗嗤”一声，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噪音，浓郁的血腥气息在狭窄的巷子口/爆发，剧痛伴随着喜悦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赫子成功穿透了壁虎的躯干，暴露在空气中的赫子末端传来的气流拂过的触感让我兴奋得发抖，但与此同时，壁虎的另一条赫子拐了个弯扎入了我的后背，那些尖锐的突起割开了不知多少层筋肉组织最后卡在脊骨上，熟悉的疼痛宛若在凌迟我的感官。
——没关系。我又不是没经历过这些。
我咬牙忍住口腔里上涌的鲜血，刺穿壁虎身体的两根赫子向两个方向张开，试图从内部撕裂他。濡湿又温热的脏器裹住我的赫子，我能感觉其中有一些在我的挤压下破裂了，但壁虎在我伤到他的骨头之前在身前抓住我的赫子，猛地向外抽出，直接连带着我甩到空中，又狠狠砸落在地。
虽然脑袋被震得昏昏沉沉，我还是立刻跳了起来，面向壁虎做好防备姿态。他没有追击，就那么站立在两米开外，深深地喘息。
我体会到壁虎的警觉，而他的警惕就是我的底气。我绷紧着神经，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轻松地叉起腰，笑道：“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鬼了。休想把我抓回青桐树去。”
“青桐树？”壁虎调整平稳自己的气息，发出一声冷笑。“继续服务那个团体不能带给我最大化的利益，我已经恢复独行了。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青桐树，是吗？可事实就是你与我们同流合污，成为了杀人凶手。你怎么还好意思挡在我前面，自诩正义使者？”
“我才不是杀人凶手！”我终于得以将这句话发自肺腑地表白出来。“我在青桐树，上缴的全部都是自己的肉！我从来都没有，捕杀过任何人类！”
壁虎呼吸稍滞了片刻，玩味的笑容消失了。他缓缓摘下面具，将整张脸暴露出来。纵使我经历过不短的对他察言观色的日子，此刻也无法准确分析出他的心情。
——在生气？不对。他生气时眼眶会瞪得更圆。攻击的预兆？也不对。他在对别人施以折磨时嗓子里会发出似笑非笑的慨叹，呼吸也不会这么平稳。
“你以为把自己摘干净很容易？”他昂着下巴，眼睛俯视着我，语气轻慢，声音却像是在讲故事一样轻柔。“我现在回想起来了，你的肉确实格外美味。如果不是你出现在趣味屋，我可能摆脱不了那个难缠的白鸽，现在说不定就无法站在这里了——那么这几个月来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都要算在你头上哦。”
悚人的寒意从我背后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边缘炸开，游走遍我全身上下。我知道他在攻破我的心理防线，就像他逼迫金木研二选一那样。但没人比我更清楚，他口中的“如果”就是本该发生的事实。我搞砸了铃屋什造的搜查，才致使壁虎在青桐树讨伐战之后还在滥杀无辜。
——我本不该存在于那个地方。这确凿无疑就是我的错。
罪恶感在我心里扎根发芽，因此而生的恐惧让我忍不住眼眶的湿润，同时疯长的耻辱感却仿佛一把烈火，促使我背后的伤口迅速恢复，推动我挥舞起四条赫子，主动发起了进攻。
“——既然这是我的错，那我就为此负责！”
不出两米的距离瞬息间被缩短，我几乎是贴着壁虎的脸吼了出来，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又清醒地产生了想要杀死一个人的想法。我影响不了这个世界上主线故事的推动，但至少我能修正这一点错误——
然而，壁虎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用他的两条赫子架开了我赫子的攻击，随后直接用拳头凿进了我失去防御的肚子。我嗓子眼腾起一股呛人的酸味，几乎要吐出来却又没有可吐的东西。我四肢发软，但长久以来光靠赫子来压抑的对肉食的渴望驱使我张开嘴，咬住了壁虎的手臂。厚实的西服阻隔了我的进食，但这个动作让壁虎没能第一时间把我抛远，我很快找回知觉，顺着他的手臂抓住他的肩膀，咬上了他的脖颈。
——金木研说的没错，像腐烂的鱼肉一样难吃。
仅仅是吞咽带来的恶心感就足以让我彻底清醒。不知是不满带来的逆反还是进食带来的力量，我的四条赫子硬生生掰断了壁虎赫子上的棱角，刺进了他的两侧肩胛。
壁虎双臂被迫脱力，他用两条赫子从上至下捶在我头顶，这一下让我眼冒金星，帽子飘落在地，血液顺着脸庞蜿蜒而下，流进面具的眼眶边缘，模糊了我的视线。壁虎从昏暗的墙角拾起一样东西扔到我脸上，那软塌塌的触感比壁虎本身的攻击更让我排斥，我连忙跳开一步，随后看清了那样躺在地上的东西——一只破破烂烂的人手。
——是之前的搜查官的吗！
我头皮发麻得仿佛有百万只蠕虫在头发里爬动，这次我真的吐了出来，腐臭的味道在我咽喉里长久不散。壁虎退向小巷另一边，在隐入黑暗前留给我一句强压怒意的邀约。
“——你说要负责？我看你还做不到。但我就在这片区域活动，随时欢迎你来捕猎。”
——是他先撤了。应该算我赢了。
我跪坐在那只断手前，试图说服自己，却完全打不起精神。壁虎说的没错，我没有资格自我满足般将自己置身事外。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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