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歌受伤

但这只害羞小狐狸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都和谢琰有关，这次更是把她修炼了百年的元丹渡给了他。

        谢琰没有防备，只是睁大眼看着她，她勾唇一笑，一如初见。

        她再没有力气了，躺在谢琰怀里，勾着他的手指头，气若游丝说道：“我本是山野小狐，机缘巧合之下，拜紫紶真人为师，云游到此处，和师父走散，后来便遇见了你。”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脸上，热热的，一颗接着一颗。

        顺着颧骨流了下来，落到了她的肩头。

        她使劲撑起头看谢琰，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下颚线像绷紧的弓。

        他一向是有些不正经的，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散漫，闹她，逗她，惹得她挥拳相向，俩人热热闹闹的像是盛夏的蝉鸣与酷暑，合该在一块，合该热烈到让人厌烦。

        但此刻，他惨白着一张脸，像将要上台的伎人敷着白面。

        她伸出手，够到他的脸颊，引得他睁开眼：“谢琰，我不后悔在人世间走这么一遭，更不后悔遇见你，但我有点后悔和阿慕沙换皮了，但我不是贪慕将军夫人的名分，我只是羡慕，她是你正大光明的妻子。”

        “我懂，我都懂，青青，你先别说话了，我让人去请大夫，去请巫祝，去请术士，你会没事的，崽崽，你一定会没事的。”他四平八稳的声线开始发抖，声音里也带了狠戾，“把哈里克带下去割骨剔肉，直到吐出解药为止。”

        又埋首触碰青青的额头，安抚幼儿一般，软软开口：“青青，你会没事的。”

        谢琰的侧脸贴在她的额头上，像玉一般温凉，他环着自己，像是隔绝了所有的风雨。

        她苦中作乐地想，其实死在爱人的怀里也不错，只不过谢琰真是个大骗子，都这时候了，还来骗人。

        她撑了撑头，继续说道：“我肉身将歿，元丹尚存，我把它给了你，又用香给师父传了消息，你应该能够活下去，雍州的百姓需要你，他们无罪，不应该死在铁蹄之下，只是……只是……”

        一口猩甜从嗓子翻涌上来，满口的血腥蒙蔽了口腔，五脏六腑疼得厉害，她忽然就很想落泪，其实她一点都不想死，她还没有见过他二人未出世的孩儿，没嗅够初春雍州的杏花，没和谢琰白首偕老，太多没做的事了，怎么就这样匆匆忙忙的死了呢。

        “快亲亲我。”她扯着谢琰的衣襟，沙哑说到。

        他的吻落下来，额头、鬓角、腮边……还有唇上，干燥的，温热的，还有点刺痛。青青的眼泪落下来，他吻干净，咸涩的，一如他的心，他吻的越来越激烈，似乎这样就能证明她会活下来，他们都会活下来一样。

        但来不及了，她全身都在疼，意识越来越弱，都快看不清谢琰的脸了，拼尽全力，吐出最后一句话，“要写信给我”，便溘然长逝了。

        匆匆赶来的紫紶真人没能救活徒儿，但她到底是久经风雨的神仙真人，倒没什么悲戚之色。

        只是来回辗转，提溜着徒儿夫婿的衣领子一顿好骂，众将士闻之色变，但都被副将拦住了。

        副将看出谢琰已是心神俱裂，强撑着一口气罢了，有人骂骂他，倒比自己闷在心里好。

        当夜，阿慕沙早产血崩，一尸两命，紫紶真人耗尽心神，总算保下了胎灵，她把胎灵放在了法器里，冷冷丢下一句话：“等你安顿好了，我再把孩子还给你。”

        后来，九洲和回乌汗国之间的战役打响。

        谢琰如有神助，带兵一口气打到了回乌汗国的脚下——万丘国。

        并在此地中了回乌汗国的埋伏，近万名兵将被坑杀于此，那场战争打得惨烈而辛苦，九洲殒了名将谢琰，回乌汗国则损失了多半兵力。

        万丘国之战，也成为史书上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九洲后来的将军们，都以带兵打到万丘国为最高的军事荣耀。

        谢琰战死后，紫紶真人念着小徒儿元丹得来不易，于是为谢琰聚拢魂魄，传授法术。

        只是谢琰本人生存意愿不强，紫紶真人实在无语，把养好的胎灵丢给他，“自己琢磨怎么给你儿子弄身皮吧，今生债不偿，来世还遇劫，想要下辈子你俩能平安顺利地在一块，这辈子就好好渡劫吧。”

        后来，谢琰便日复一日地守在这万人坑里，等待念青长大。

        再后来，就是遇见他们。

        黄铜镜金光一闪，众人回过神来，久久无言。

        谢琰瘫在地上，双目紧闭，周身的灵光开始涣散。

        姬小野倒提着灼夏，用刀背“咚咚咚”地敲击地面，口中念动咒符，只歌明白，他是在召唤阴司地使，于是出声说道：“谢琰，你能入黄泉，渡轮回了，或许，或许下一世你还能和青青姑娘相遇。”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得有多深厚的缘分，才能让俩人来世再遇呢。

        谢琰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把一直攥在手心的匕首插进了她的胸膛。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歌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只看见插在自己胸上的那只匕首，在月色下闪烁着细碎的寒光。

        真是奇妙，上一刻还在为青青惨死心痛，这一刻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歌！”姬小野扑过来，满腔的愤怒冲到脑门上，经脉贲张，他声音都气得变了调，“你怎么敢？”

        谢琰笑笑，笑容里有种大仇得报的满足，“我为什么不敢，你们这些修士巫祝的命是命，我们凡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继续笑着，语带癫狂：“她已经死了，被你们这些半人半仙的东西害死了，可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连想念她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才不入轮回，要魂飞魄散，便魂飞魄散。”

        谢琰故意伤她，竟是想激小野把他打散，宁死不入轮回。

        只歌轻叹一声，强忍痛意，按住小野手上的青筋，声音急促：“带着我和他，一起回西海，那里有能救我的故人，要快。”

        一句话抚平了他的滔天杀意，若是顺着他意，合该把谢琰横七竖八大卸八块，让他神光消散，也尝尝魂飞魄散的苦楚。

        他忍下心头火气，从怀中掏出鸣笛，长鸣几声。

        又单膝跪地蹲下来看只歌的伤势，离心脉仅差几寸，“这个狗贼……”，姬小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谢琰大卸一遍。

        他紧握着只歌的手，语不成调，挤出来荒腔走板的两个字：“撑住！”

        只歌只觉得浑身冷热交替，一面是血液流失让她如坠冰窟，另一面是法术耗尽，她无法维持人身，浑身燥热，直想一头扎进西海里，胸膛上的痛意也后知后觉传来，感觉心脏被挖了一半，疼得她连呼吸都想省略。

        “只歌，小野。”大师兄匆匆赶来，“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

        话音刚落，便见街巷升起了浓烟，远处似乎有婴儿哭啼之声，“啊呜啊呜。”

        小野簇起了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只见一只长角的大雕从远处呼啸而来，众人越看越熟悉，若是二师兄在此地，一定会来一句：这不又他妈是那只肥鸡吗？

        那肥鸡，哦不，那大雕呼啸而来，扬起风沙，一双利爪稳准狠地抓起谢琰，就呼哧呼哧猛扇双翼，月下杏花因风从枝头振落，尚未落到地面，蛊雕便已飞出数丈远。

        蛊雕上的女子身穿紫衣，一只玉簪花插在鬓间，八风不动地坐在雕上，侧头逗着怀中的婴儿，与小野错身而过之时，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似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等蛊雕飞远了，才遥遥传来一句话：“诸位修士莫怪，这是我那不争气徒儿的最后一点骨血，

        我少不得保全了他二人。”

        剩下三人被灰头土脸地刮了一身，心中齐念，靠！又被她装到了！

        他们无力追赶，一心只想先保住只歌，便速速赶往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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