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误闯的警示
没走多远就转进个小院子，院子里的松树被白雪层层覆盖，围着一幢精致的小楼，楼前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娟秀的字——听松。
何林意四下瞅了瞅正准备去别的地方转转，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听着像是凳子倒在地上了。这声音在静悄悄的环境里显得特别清脆突兀。
西锦国的冬天这么寒冷，有人在的地方都会放上暖炉取暖，所以屋里总会有些光亮，并且门窗也不会如此紧闭，总有扇窗会虚掩着以透气。而这个屋子怎么看也都不像有人。
何林意心中疑惑，不禁盯着小楼的门窗仔细多看了两眼。
“公主有何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何林意太过专注，被这声问句吓了一跳，立即转过身来。
赵承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新婚之夜后，何林意第一次见到赵承晋。
赵承晋披着一件黑色毛斗篷，衬得他越发高大壮硕，脸上依旧是冷淡的教人看不出表情。
新婚那晚只有烛光，她没多久就醉得不省人事，那种压迫感已经有些模糊了。如今在这大白天光线如此充足的情况下，突然这样正面遇上，那种压迫感和紧张感瞬间又清晰起来。
何林意有些紧张地解释：“我刚刚路过，听到里面有声音就过来瞧瞧。”
“如此。”赵承晋淡然地问了一句，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何林意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怀疑，困惑地望了他一眼，可是却未从他脸上看到怀疑的神情，刹那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地问道：“你不相信？”
“公主何以这样问？”赵承晋脸色有刹那的微妙变化，没想到她能从他平淡的口气中听出差别。他发现才三天，她好像又瘦了些，显得更加单薄娇小，稍微走近些就发觉她脸色略显苍白，透着疲倦，眼下还覆盖着睡眠不足的黑晕。
何林意张嘴想要辩解，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打住了。现在她正顶着假公主的身份，低调行事比较稳妥。就算这房间里真的有什么猫腻，毕竟也是赵承晋的地盘，是他操心的事儿。她犯不着为了这种与自己无关的事儿和赵承晋起冲突。
这么想着，她便改口说：“没有，是我会错意了。”
赵承晋分明听出她在说违心的话，但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何林意行了礼，绕过他的身旁直往院子外走。
赵承晋对她怀有疑问，又见她独自一人形迹可疑，便想借机探探她的底。于是发现她准备离开时，很自然地便拉住了她的手臂，想要阻止她离开。
谁料他一向跟男人打交道惯了，寻常的力道对女子来说都像蛮力。
何林意只觉得手臂上忽然吃痛，不禁闷哼了一声。
赵承晋闻声，立即松开了手。
何林意有些惊慌，心想他随手一抓就这么大力气，万一发起怒来没有控制好力道，岂不是可以直接卸下她的胳膊小腿什么的。意识到自己生理上的弱势之后，她悄悄地往后挪了半步拉开距离，但又不敢退太远而惹怒了他。同时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却撞见他也正注视自己的目光，立即垂下眼躲开。随即她又想到他刚刚还怀疑自己另有企图，此刻又这样遮遮掩掩更显得做贼心虚，于是定下心神，抬头看向他。
这一连串表情和小动作的变化都发生在片刻间，不过也全然泄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赵承晋对她心中所想，也心知肚明了，对她的困惑更甚。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远看就像是一对含情脉脉的情侣。他们俩都没有说话，带着谁也不先移开视线的倔强，非要通过这种对视比出个高低。
此刻何林意又发现了自己另一个弱势：一个脑袋的身高差让她为了保持对视而脖子酸疼。她只能率先打破沉默：“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赵承晋一语双关地说：“公主的脸色不太好。”
何林意想起自己新婚当天喝醉了酒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自己却又处于断片的状态，这种未知的情况，当然让她十分紧张。好在她还算理智，考虑到自己还要在将军府熬到开春才能逃跑，决定主动出击先探探新婚夜的事情，于是她将话题顺了过来：“可能是前几天喝醉了，还没休息好。”
“西锦的酒向来很烈，公主下次不宜这样喝。”
赵承晋说话的口气依然那样平淡，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是让人觉得心头一凉。
何林意带着歉疚的口吻问：“那天醉得厉害，没有冒犯到将军吧？”
赵承晋立即猜到了她的意图，不答反问：“公主不记得了？”
何林意脸上虽还是强作镇定，但心里却不免阵阵心慌。听她这话的意思，她那天确实是做了些事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不记得了。”
赵承晋佯装失望地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何林意听得更加心慌，咬咬唇接着问道：“可惜什么？”
赵承晋从她躲闪的视线中感受到了她隐隐的慌张，接着说道：“可惜公主那日与我聊了那么多，如今却都不记得了。”
何林意迎着他的视线，忽然渐渐冷静下来，脑子里的思绪飞速运转：如果那天晚上她真的说了什么会泄露身份的事情，她早就不可能安然站在这里了。所以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自乱阵脚。她微微笑道：“那将军介意再说给我听听吗？”
赵承晋看出她的身体不再紧绷，紧张感已几乎消失了。于是缓缓地抛出一句话：“公主说，若不是要嫁给我，恐怕无法活到今天。”
何林意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展开笑脸：“我果然是喝醉了，也不知道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赵承晋从她刹那间的错愕中就知道她之后的反应都是伪装。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应了句：“都说酒后吐真言，怎么会是胡话？”
何林意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万万没想到，他这一个打打杀杀的大男人嘴皮子竟然还使得挺溜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赶紧想个解释把醉酒那晚的胡言乱语糊弄过去。可看赵承晋这样精明的样子，也不是随便什么理由都能糊弄过去的。
正在为难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公主——”
小珞奔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他们两人面前，带着哭腔说：“公主……公主……”
何林意一头雾水地问：“你怎么了？”
小珞哭着说：“奴婢以为公主不见了……奴婢以为公主……遇到了……危险……”
何林意花了点力气才将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珞拽起来，安慰道：“我不好好地在这吗？能有什么危险？别哭了。”
赵承晋看见小珞这样的反应，不禁想起新婚夜那天她对自身安危的担忧，她们主仆二人的反应倒是不谋而合。
何林意心想小珞来得真是时候，刚刚她已经完全接不上赵承晋的话了。她转向赵承晋说：“小珞失态了，我还是先带她回去吧。”
试探的机会还有很多，赵承晋也不急于一时。他点点头说道：“公主慢走，改日再聊。”
何林意一听他还要来找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不用了，将军那么忙……”话道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拒绝太过直截了当，露出了略显尴尬的笑容接着说，“将军处理公务要紧。”
赵承晋只是浅笑地望着她，并没有给任何回应。
何林意看到他这样似笑非笑的沉默，就莫名心虚得很。他的眼神犀利得就像能看穿她内心所想。她并不想多做停留，躬身行了礼便带着小珞走了。
赵承晋望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得背影，若有所思。
她们主仆两人刚刚走出院子，就迎面遇见了林冠宇。
从西锦国边境到京城的途中，何林意与林冠宇有过多次照面。在何林意的印象中，林冠宇是个谦和有礼的人，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
林冠宇见到她们主仆二人从书房方向走出，始终微笑着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向停下脚步向何林意拱手行礼。
何林意回以一个微笑，直到走远了些才回头问小珞：“刚刚那是什么地方？”
小珞回答：“回公主，那是将军的书房，将军平常都是在听松阁议事的。”
原来如此。虽然她是不小心走到那里，但是以她的身份，联姻没两天就偷偷摸到将军府的书房，真是有些“形迹可疑”啊！下次她还是要更加谨慎些。
提到书房，何林意忽然想到她可以买些书回来打发时间。随嫁物品里虽然也有些书，但之前她翻了翻都是些三从四德这些乌七八糟的封建老思想，她实在看不下去。既然要等到开春天气变暖才能行动，这段时间总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顺道她也能通过书籍多多了解下西锦国的风土人情。
赵承晋正坐在桌旁喝茶，看到林冠宇进屋来就给他也倒了一杯。
没有旁人在场，所以林冠宇也没有太顾忌身份，在桌旁坐下喝了口茶才说：“将军，遣散侍女的事我已经探过。当时迎亲队伍快到我国边境时，正好遇上雨雪天气，两名侍女因而感染了风寒。夫人因而便遣散了所有的侍女，不愿她们追随自己到北寒之地。原本小珞也是要遣散的，但她不愿离去苦苦哀求，最后夫人就留下了她。夫人在离开南兴国之前就曾向南兴国皇帝请求，不希望服侍自己多年的侍女背井离乡，重新挑选了一批侍女随嫁。”
赵承晋浅浅一笑，带着一丝自嘲。对比起南兴国皇城的四季如春，西锦国这样的北寒之地，天气条件确实更严峻些，但没想到在她眼中，竟有如此凄凉恐怖。不过对养尊处优的公主来说，或许也是正常的。
“这段时间你暗中跟着她，不要让她发现，任何事情都要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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