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请禁足
程阙嘴上说着让李氏罚他，但他连站着都要由两人扶着。立在那里像是摇摇欲坠的白釉瓷瓶，下一瞬就会破碎。
李氏面上一僵，神色越发难看。抬手指着程阙道：“你以为我不敢罚你是吗？”
“程阙不敢，夫人乃是主母，自然有惩诫之权。”
程阙像是累极，说话声音更轻了。热气洒在温淑耳廓，温淑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耳侧，心头莫名痒了一下。
程阙话说得恭敬，面上亦是温和有礼，挑不出半点错处。李氏却更气了，连捏着帕子的手都气得发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讽我随意惩诫小辈吗？”
程阙闻言避开碧桃，朝着李氏躬身，更加恭敬道：“程阙不敢。”
李氏啪的一掌拍在桌案上站起身来，眉压得更低，怒极反笑：“好，好啊！真是造反了！”
就在温淑以为她要发火命人过来将程阙压住时，一旁的程元七忽然朗声道：“够了。”
李氏阴郁着一张脸看向她，冷声道：“怎么？”
程元七瞧她神色，面上明晃晃的写着“你果然连装都装不了多久”。她轻嗤一声道：“不是说没能为我准备接风宴吗？现在准备去吧，阿爷下值回来正好一起用膳。”
提起秦国公，李氏稳了稳神色，不冷不热道：“说的也是。”
程元七得了回复起身离开，路过温淑和程阙身边时顿了一下。
程阙立即温和道：“七娘，许久不见。”
程元七冷哼一声，没理他就直直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该给别人的东西就给别人，我可不想听见满城都传秦国公府贪没嫁妆、苛待新妇之事。你丢得起人国公府可丢不起。”
此话显然是说给李氏听的。
温淑瞧着那抹红色消失在眼中，回头看向李氏，暗道李氏怕是生了一口铁牙，否则凭她这咬紧牙关的劲儿恐怕能咬碎满口白牙。
先前出声同七娘说话的妇人温声道：“七娘年纪尚小，说话也没个顾忌，大嫂莫要因此气恼。她两年不曾回府了，公爷怕是想她得紧。眼看这也快午时了，还是命人备宴，等公爷回府，大家欢欢喜喜的用个团圆膳为好。”
立时有人跟着劝道：“是啊，七娘回来，公爷必定高兴。”
众人一番好话，李氏神色终于好看了些。
程阙却在此时咳了个惊天动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温淑一愣，这人刚刚瞧着还好好的，这是又怎么了？她连忙道：“大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别吓我啊。”
程阙的咳嗽在听到那声大郎后显然哽了一下，咳得弯下身去。
李氏左侧的夫人关切道：“哎呀！这怕是受了风所致，快扶他回去歇着吧。”
温淑闻言看向李氏，李氏冷眼与她对望，也不说话。温淑心忧程阙，生怕他真的因为出来助她而加重病情，只得柔声道：“夫人，大郎他身体不适，需要回房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
李氏就那么面色冷冷，睨了温淑一眼，道：“国公府这么多下人，照顾他不差你一个。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我尚有事，腾不出空教你礼数。”
她说到此处，温淑忽地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齐娘，你领着她到祠堂外跪足一个时辰。”果然，李氏立即朝身旁一老妇吩咐。
“三娘，进了国公府就得守国公府的规矩。你以前在温府里那些小门小户的习惯就不要再带着了，免得让人见了损了国公府的面子。今日之罚乃是让你知礼，你也莫要心生怨怼。”李氏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道，“行了，下去吧。”
温淑眼里含着泪珠，就要柔声回礼受诫。程阙却忽地反握住她攥得越来越紧的手，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他边轻咳边道：“三娘昨日方嫁到国公府，成为我的妻。未提前告知她国公府的规矩是我之过。依我看，她的罚就免了吧。我自请从此刻开始禁足三日，夫人你看如何？”
他禁足三日就能免了她的罚？这是什么道理？
温淑一眨眼，泪珠挂在了睫毛上，隔着泪水看程阙，模模糊糊没能看清程阙避开别人递给她的一个挑眉。
众人都认为程阙这话李氏不可能同意，谁知李氏轻掸了掸手中帕子，冷笑一声道：“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竟然同意了？
温淑微睁了睁模糊的眼，不敢相信李氏真的同意了。
程阙拉着她朝李氏随意行了礼，三人便出了雪院。温淑有些迷糊地跟着走在回小院的路上，后知后觉发现程阙自出了雪院后就再没咳过了，猛然停下了脚步。
她面上泪水尚未干，羽睫湿漉漉的，看起来格外可怜。程阙抱手看她，露出贯有的温和笑容道：“怎么，三娘还要继续哭鼻子？”
温淑一哽，她先前不过是演戏，谁知道程阙会半途过来。她偏头看了眼碧桃，碧桃连忙放开搀扶着程阙的手，退出三尺远垂下头。
程阙见状笑出了声，直把温淑笑了个红脸，自己笑到呛咳才停下。
温淑咬牙，好，她算是看出来了，程阙这厮的病有的时候根本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重！
程阙乐够了，瞧温淑气鼓鼓的，全然没了妩媚美人的样子，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温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你要气便气我，别气伤了自己。”
温淑接过帕子擦了泪水，轻声道：“不是你的错。”说完便自顾自往前去，将程阙丢在原地。
碧桃在二人之间看了看，果断选了跟着自家三娘，直直从程阙身侧走了过去。
程阙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失笑摇头，抬步跟了上去。
“他会不会跟不上啊？要是病发了突然睡过去摔着了怎么办？”
脑中不知怎么有了这样的念头，温淑脚下步子便越来越小，走得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她回头去看那个比她还会演的人，却发现程阙好好地站在身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程阙身量清隽修长，着一袭素袍，正巧立在了府中一棵枫树下。素日苍白的脸在红枫下看着终于有了些许血色，桃花眼盛着碎光，唇角微扬。
温淑心底忽然道：“他似乎总是在笑。”
温淑觉得自己白担心一场，又转身往前。程阙瞧了瞧她比方才还迈得快的步子，抬手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温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程阙咳嗽声更响了，哑声道：“三娘，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温淑:……
片刻后，温淑搀着他慢慢往破烂小院走。
程阙忽然道：“三娘，你不好奇国公夫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我了吗？”
温淑抬眼，猝然四目相对。
她轻咳一声，避开那双总似是含着绵绵情意的眼，道：“我更好奇为何你与程元七都不叫国公夫人“母亲””。
程阙一愣，随即俯首，将温热的气息全洒在温淑耳畔，薄唇轻启，用气声问：“你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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