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怪人

周明浩是七月十八回来的,早晨天刚拂晓,顾小青还在睡意朦胧之间,隐约听到房中有悉悉索索的响动,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落入了坚实的怀抱中,小青的身体一硬,待闻到熟悉的气息,整个人松弛下来,耸了耸鼻子嗅了嗅,又朝那怀中凑了凑。

        看着像小狗一样娇憨地顾小青，周明浩不由低低地笑出了声。

        顾小青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仰着头望着周明浩：“子衿你回来了？”说着伸手在周明浩的胳膊上捏了一捏，感觉到那真实的存在喃喃自语着：“是真的回来了。”

        看到顾小青对自己如此的依恋，周明浩心里暖暖的，手臂紧了紧，把小青牢牢地禁锢在怀中，周明浩的身体有些微凉，在这炎热的夏季抱着显得格外的舒服，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相拥着。

        房外传来响动声，顾小青抬起头越过周明浩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日一直陪在房中的雀儿燕儿早已不见踪影，想是周明浩进来的时候已经打发出去了。

        顾小青微微地挪动了一下，周明浩已然睡得很沉，脸色略显的有些苍白，眉头紧皱着，满脸的倦意，想是王爷这两天很劳累吧，顾小青不再动弹了，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生怕惊动了周明浩。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一直睡得不太安稳，虽然后两天她没有再做那个梦，但是心里总是莫名的不安，现在周明浩回来了她的心总算落到实地。

        室内一片静谧，小青不由得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耳边是周明浩低低地呼唤声：“青青，该醒了，青青……”

        顾小青睁开眼睛片刻才清醒过来：“糟了，我还要去给姨妈请安呢！”说着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要爬起来，周明浩呵呵一笑，把她重新拖回怀中：“我已经打发人去告诉姨妈了，我们中午过去吃饭，到时再一块儿给她请安。”“这怎么好，太失礼了吧？”“没事，姨妈又不是外人。”

        就是亲婆婆恐怕也不会喜欢这样怠慢的媳妇吧！顾小青心里暗自思量，虽然因为她嫁的匆匆忙忙，母亲没来的及教她为媳为妇之道，但是这些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见周明浩这样毫不在意，她又想起自己成婚以后子衿好像从来没有要求她做个贤妻，每日只要她开心他就高兴了，也从来不让她操持家务或是交际应酬，也许王爷是见她年纪小吧？顾小青暗自思量着，幸亏王府人丁稀少，也没人会多嘴，而姨妈又很和蔼，从来不会拘束自己，让自己到跟前立规矩，顾小青想着这些不由的暗暗感激姨妈，我且再做一阵子小孩，只要大家都高兴那就好了。

        周明浩见顾小青在想着心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青青，你在想什么呢?你这两天没睡好吗？”

        顾小青不知道周明浩怎么晓得自己没睡好，想起了自己的噩梦，便想向他倾诉。

        周明浩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诉说着自己的梦境，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搂住顾小青。

        小青终于安静下来，周明浩柔声安慰道：“青青，乖，不怕。”他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仿佛只知道说这两句，小青噗嗤一笑：“子衿回来了，有子衿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对了！上次做这个梦的时候也是子衿离开我的时候呢！”

        周明浩怜惜地拍了拍顾小青，眉宇之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淡淡忧伤。

        时间不早了，不能再继续躺下去了，两人起身穿衣洗漱，周明浩陪着顾小青安安静静地用过早餐。

        周寿在外面求见，周明浩领着他去了小书房，他们住的院子中也布置了一间书房，夫妻两偶尔在里面写字画画，这里藏书倒是不多，有时王爷会和福禄寿喜四人在里面商量一些事情，王爷平日办公多在外书房，只要王爷在燕地每个月的初一都会在议政殿召见文武官员处理政务。

        顾小青斜靠在软榻上，捧着那本游记慢慢看了起来，书中写道：这一日镜湖散人游至永州，恰逢三月初三永州庙会，齐云山下车水马龙，赶庙会的人络绎不绝，这一天永州城和附近州府的百姓携家带口赶来，一是为了到齐云寺烧上一炷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是来赶一年一度的为期三天的庙会。

        这齐云山庙会是远近闻名的，不仅是因为它的热闹，而且因为它的时间长—－虽说与一般的庙会一样都是三天，只是这齐云山庙会竟是连夜不辍通宵达旦，这在各地都是少见的。

        山上山下都搭有临时歇脚的棚子，一条笔直的石阶直通山顶的庙门，这石阶分为十段，每段八十一级，两段之间修有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有商贩在那里摆摊，各式商品琳琅满目，其中不乏一些奇珍异巧。还有不少卖吃食的摊子，各色果子、煮面、汤饼、凉粉、面皮、馓汤应有尽有，这些摊主多是一家齐上阵，轮番歇息，虽然很疲劳但是个个都是喜气洋洋。

        石阶的一侧隔了几级台阶就插着一个火把，有官府派来巡视的衙役们定时更换，这些火把都是商户和本地的望族们捐助的，当然这些衙役们也不是白忙乎的，按照惯例在山脚下第一石阶旁放置了几个大木箱，每个登山的人都要向里边投钱只是多寡不拘。能来这里逛庙会的多少手里都有两个钱，而且从来不乏炫富的人，衙役们向来喜欢这些大手笔的阔佬，要知道这些所得是不上账的是他们的纯外快，而且官老爷们也不会向他们伸手，这是多年的惯例了，所以这三天是永州衙役们最勤快的日子。

        在山下数里外就可以看到那通宵达旦的火把连接成一条火龙蜿蜒而上，仿佛要飞腾入云，这也是齐云山庙会的一景“夜龙翔天”。

        最最热闹的当属齐云寺门口的广场上，这里有许多卖解的棚子，说书唱戏弹琴赛棋，耍猴卖艺开局坐庄各式人等尽情狂欢。

        镜湖散人在书中说道，他最喜欢看的是一个怪人表演的摊子，摊主不知从什么地方搜寻到许多长相怪异的孩童，他们有的身上多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有的是一个身子俩脑袋，有的是两个长在一起的人，还有的是长的浑身是毛的毛孩……

        这个摊位是一个密闭的棚子，棚子外面竖了一个幡子，上面画着一个面目不清的怪人。棚子门口有一个收钱的男子摆了张桌子坐在那里，交了钱每人领了一根竹筹子，这筹子等出来的时候再交回来，棚子不大每次只放二十个人进去，等发完二十根筹子，就停止收钱，过了一刻钟里边的人出来再继续收钱发筹子，出来的人个个一脸激动兴奋，滔滔不绝地评论着，愈加勾起大家的兴趣，于是排队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镜湖散人也按捺不住掏了钱进去瞧热闹，等众人贴着帐篷围坐了一圈，一个身体魁梧的黑脸男子掀开通向后场的门帘子，一群长相奇异的怪人排队走了出来。大家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怪人不住地品头论足着，而摊主则挥着鞭子驱赶着这些怪人或是作揖或是翻跟头或是钻火圈，还有的怪人捧了盘子来讨赏，看客们一边向盘子里扔赏钱，一边惊笑着躲开了。

        这镜湖散人是个有心的人，他在山上呆了三天，发现这个摊子竟是通宵达旦一刻也不曾停下来，看摊子的人一共六个，每班两人轮换着出来。难道这些怪人竟然不用休息。他心中暗自诧异。

        等庙会散了以后，他在路上恰遇了这群人，带着好奇他上前和这几人攀谈了起来，傍晚在客栈歇脚的时候，他请了几人喝酒，几杯下肚他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个黑脸汉子呵呵笑道：“老兄是个有心人，你有所不知，这些怪人是我们兄弟花了大价钱从各地买回来的，多是刚生下来不久就抱回来，吃喝养着，等大了一些就出来挣钱，只是他们多是活不太久，有的几岁就死掉了，之前因此赔了不少钱，后来有一次到了苗疆，遇到一位老人，老人不仅卖给我们几个怪人，还给了我们一种秘药，说是吃了以后可以数天不眠不休，我们给怪人用了药，发现这药果然有奇效，所以我们每到一个大点的城镇就会给怪人们服药，让他们不停地表演，等药效过去了，我们就带着这些怪人赶往下一个城镇，让这些怪人在路上休息。”镜湖散人想见识一下这种秘药，但是这些人说什么都不肯拿出来，只是说他们剩下的药不多了，正要赶往苗疆去再讨些药回来。

        第二天他去辞别这些人的时候，看见有两个怪人已经死去，尸体被他们随便装在一个大麻袋里，仍在车厢中准备拖到城外的乱葬岗掩埋，有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怪人面无表情，几个年纪小的怪人面露悲色。

        镜湖散人写到这里，感慨万千：“原来世间不仅有月华丹，还有这样类似的秘药，不知以后能否得见。

        小青没听说过月华丹是什么东西，只见他说月华丹的功效类似于这秘药，就觉得一定不是好东西。想着想着不由毛骨悚然，把书扔到了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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