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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战前(一)


仿佛一切都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之中。

舒缓且轻慢的道音蜿蜒流转,似潺潺溪流到了尽头,滴滴落在崖边青石。

几近无量修士,并无道可论……

看尽了寰宇如何运转,知晓了天下何等构造,无限衍生的大道,那些崎岖的分支,更是牵强附会。

对立,以至于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就盘坐在这身上沾满鲜血却又如神明般神圣的冥生的神宫之内。

望向那冥生望向的北方,希望的方向……文明的终极,纪元终结与下一个纪元起源的方向。

逃离宇宙原点的坍缩,只是为了下一次宇宙大爆炸,再度进入这逐渐繁华,却又再度起步的复杂世界。

有多复杂?复杂到任何可能性都存在,上限不止神圣,下限亦非怨煞,无穷极之物,而费劲心思修炼了万千大道与五十至理的生灵,也只是不至于浮在高处下不来坠落深渊上不去罢了。

中和了自己,却唯一剩下的棱角,也许就是道途了,而道途能够指向的,却也永远不会是身后代表着毁灭的原点,只会是宇宙之外,那再一次新生。

此时坐在那神宫之内的两位,却都是有区别于寰宇之中的大修士。

一位是无灵性的怨煞成了生灵,死去的人成鬼,鬼散入玄,鬼不散成怨煞,失去一切理智,腐败了灵性与意识的怨煞,却能够理智地创造文明,治理文明,甚至能够和走上希望航路之上的无数文明一般,向着希望而去。

或可是唯一……

一位是天生近道的人族,不必化形便可悟道修道,却得了个晦涩的体质,又拿了天下人求而不得的主命,处处打破业障,总是逆反命运,到头来,却与何等修士也无所不同,似是殊途同归,可在自己看来,更似是泯然众人。

天下总有不同的人,容貌、经历甚至是呼吸的频次不同,可若是因为某些不同而感受到孤独的人,总是要算上这两个。

只是前者孤独勿论大小,后者,不过是伤春悲秋的扭捏造作罢了。

凌辰与无量怨煞交谈,说这天如何,地如何,渐渐沉默的也是凌辰。

少年望向喋喋不休,仿佛无人交谈的无量怨煞,对方能将填的颜色分成三十多种,总要说哪一种代表着晴雨,哪一种代表着昨日与明日何许。

恍惚间,凌辰像是听到了昆山之上,将自己拉到一旁谈及自己是造化大星而来的胡全有,想起了对方离奇似梦幻的经历,也想起了对方口中的主角之论。

如果论凭生精彩,这活了悠久岁月的无量怨煞定是自己的亿万倍吧?

凌辰说着自己见过了对方的恶魂星域手段,让对方一个神明沉没,废掉了五行异兽星云,又搅乱了对方的魔灵大星系。

可对方只是在炫耀,有比他多一万句话要说,炫耀着他如何将某个文明擒住,如何修补他这座中央大陆,如何将这大陆从无到有一点点打造而成,如何让其上的生灵从一种变为百种千钟。

凌辰听着对方似是手舞足蹈的讲解,甚至忘记了去评判对方的对错。

寰宇的黑暗之中,率先被盯上的,永远是发光的文明,无量怨煞说道。

这位无量境界的大修士有自己的观察世界的切入点,从永远不变的生灵本性钻入,去解释并自己理解何谓弱肉强食,何谓生存。

凌辰静静听着,也会发出赞叹的声音,他认同对方的很多说法。

文明,神圣的两个字,可放在整座寰宇,永远是肮脏的。

任何两个文明,无论是善良如圣者,还是邪恶如魔头,都不可避免地存在那种本质,那种属于物品,属于死物的本质。

像是石头砸碎美玉,铁锤砸碎石头。

谁都想成为铁锤,哪怕是成为石头,也不愿成为美玉,架构阵法,制造无数攻击法门,成为铁锤。

呵,冰冷的铁锤,他说道,真正美的永远不是铁锤,仿佛执拗的孩子般。

凌辰从未想到对方也在思考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就像他愿意喝那些毫无意义的酒水一般,愿意望着远山一树桃花,去点数花瓣,去看那一滴露水如何凝聚,如何垂落,而后跌的粉碎,融入本就腐烂着枯枝的泥土。

如果最完美的宇宙,定是没有兵器的,凌辰说道。

无量怨煞像是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话,这比少年几次赞叹的声音更让他欣喜,他有些忘乎所以,似乎是站起来宣讲道:

美玉,我说的是美玉,你明白吗?如果宇宙无数次轮转,纪元不断交替,是在寻找什么,或是变成某种样子的话,一定是美玉。

有时凌辰仿佛看到了对方的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再去看向北方的希望,而是望向高处,笑着说着一句话痛击凌辰的心底,又像是醍醐灌顶。

“最完美的宇宙,一定是最脆弱,且最容易打破的……”

他有些悲伤,如凌辰一般,也是这个时候,少年才发现,这个让他觉得肮脏,甚至是觉得可恨的怨煞,竟然是与他同一道途的人。

是什么改变了他,或者说,如果换一下身份,自己也会是他吗?

凌辰觉得有可能,但是可能性很低,因为他能感觉出,这个怨煞是热爱自己的世界的,将之当做美玉般热爱,而凌辰却是在厌恶,厌恶其所在的世界为何不是美玉。

刹那间,他似乎有些明白,同一个道途的人为何不同了。

对方已经认可并臣服于现状了,而自己永远不可能放弃将文明变成美玉,虚妄道途,自是虚妄到底。

凌辰知道自己这道意识已经不可能继续去探索中央大陆了。

少年自己散去了这道化身。

无量怨煞知晓少年会如此选择,二人在这冥生的神宫之内交谈了两年时间。

而冥生始终沉浸在这一处俗世,仿佛是彻底享受此处的景色。

可冥生魔王却也难以相信,这也不过是无量怨煞防止中央大陆继续被凌辰探查,才给对方这个想法。

两年的时间,冥生魔王仿佛就磨掉了自己对希望的渴求,其不似凌辰那般对于虚妄道途的坚定,反而是如同无量怨煞一般,安于现状。

他失去了成为掌舵者,某种必须具备的信念。

冥生魔王将因果还给了凌辰,却未必能够再捡起那种信念了。

………………

混元大陆,道洲之上,少年缓缓在中央天池之上睁开眼睛。

此时的天池之上,诸多大修士都在附近。

凌辰已经再次发呆了两年。

少年与无量大修士交谈,不得不将所有心神都放在化身之上。

此时醒转而来,却也盘膝而坐,迅速恢复心神。

怨煞的同化能力过于强势,凌辰甚至感觉自己都想要成为怨煞。

如今的中央天池之上,早就在缓缓浮现整座恶魂星域的布置。

无论是中央大陆之前的诸多被捆绑的文明,还是诸多中央大陆之上的景色,像是渐渐被拨开迷雾,渐渐浮现在诸多大修士面前。

也有人知晓,这个少年竟然施展了什么大术法,神游恶魂星域。

这种胆大的动作,就是半步无量的大修士,也不敢用这种方法,去那性命去探查那凶险一场的区域。

这个凌辰果然是什么都敢做。

天妃此时也在此地,这个少年样貌气质,甚至是道途都发生了改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凌辰缓缓起身,望向已经被演化而成的诸多恶魂星域景象。

这一次无疑是他胜了,而且是大有收获。

那无量怨煞想要用自己的理念,去将凌辰变成冥生魔王那般。

但少年却还是硬生生撑了两年。

无量也明白,影响不了这个少年,但少年也明白自己不能再久留,也没有必要再留下,便是直接回归了。

看着眼前的依旧有惊讶神情的天妃,少年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前辈,为何不在龙王宫?”

天妃略显恼怒地说道:“你若是醒不来,本座定是要笑出声的。”

“我看前辈现在也是十分高兴。”凌辰笑着说道。

女子无奈笑起,这个少年是真的没有变过,怎么会有这种人,心性竟然像是永恒不变之物,这种景象实在是让人困惑。

尤其是以她和凌辰的这种情况,使得对方更是心境不甘,若非实力足够,恐怕自己也会失态吧!

可惜这个绝情的少年早就散去了自己的因果。

可恶的是,她却是放不下,终是来到此地,随时准备在少年出现问题之时,直接降临意识,与那怨煞无量将少年的意识抢回来。

但是一切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看着此时根本不领情的少年,她如何不恼怒?

凌辰便是在此地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并无话说。

他无话可说,便是上一世自己也没有与这位委身自称天妃的女子多说什么。

就像是月下老人所说,那不过是一段结局注定背上的情缘。

女子眼中有着清怨,仿佛是在等待,她已经等了两年,也不在乎等这少年开口,哪怕是一句软话。

小良身上有凌辰的本源,有少年曾经的主命,早就与少年的心弦相连。

而凌辰身上有小良的生机,有小狐狸送给他的这一条命,自是也不可能辜负对方任何。

“那柄问道长剑不错,在之后,我会用那柄剑杀穿恶魂星域的。”

凌辰只说了这一句,便告别离去了。

他依旧没有纠结那段仿佛梦幻般的七万年经历,依旧是言称自己欠了天妃的因果,毕竟是他用了对方的长剑,那柄据说是天洲之主才能拾起的道剑,却是女子亲自拿在手中交给他。

凌辰知道,上一世,自己为这个女子留下,也是送给这位天妃的,只有这柄混元大陆第一的道器。

而这一世,对方将之交给了他。

看着凌辰的背影,女子轻叹声音,仿佛有雪落下,混元大陆已经接近了冬日,但似乎因为这一叹,直接越过了踌躇犹豫,匆匆的冬日之雪,就这般落下。

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凌辰也不想去思索天妃,可有人该注定悲苦吗?

一厢情愿或许就是这般的结局,有些欢喜是自己心生,有些悲伤,也定是自己来承受。

凌辰回归地府之内,坐在了大门紧闭的阎罗殿之内,空荡荡的区域,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其中。

或许有十几年了,自从道洲脱离主战派,这里就再也没有议事。

而如今面对文明之外的大劫,诸多大修士也纷纷向着三大文明之间的龙王殿而去。

诸多小辈,或许也算不上小辈,胡全有这些人又进入了闭关,承载着灵气复苏的气运,又有着劫难之下的冥冥命数,所有人的修炼在强大的压力之下,都在向着金仙顶峰而去。

而凌辰却只觉得,地府有冷清许多。

小良缓缓推门而入,有灰尘落下,让女孩捏起鼻子,挥手扫去。

女孩身上落着雪,身上穿着这白色的襦裙,配着微微泛着桃红色光芒的襦袄。

“凌辰哥哥,知道我不介意的。”小良望向少年,她知道少年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因为她不止说过一遍,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对于天妃,还是芷柔姐姐。

但少年就像是永久不变的顽石,总是风吹雨打,竟依旧棱角分明。

小良时常奇怪,有些事情,她总是能劝说得动少年,像是当年对方想要将命赌在均衡之道上,从东方扶木前往西方若木,而后前往魔洲,甚至想要到神魔帝殿之中与那些大修士交谈心中道法。

小良那时候已经感觉少年为了所谓大世,仿佛要燃尽其仅有的实力,和最后的热量,女孩知道,凌辰不该如此,也不止那般。

她开口劝了,让对方放下大世,为了少年自己。

很轻易,就在魔洲的一朵云彩之上,几句轻巧的言语,就将对方劝了回来。

可是这件事上,对方仿佛认准了什么,仿佛始终不可撼动,无关原则,无关其他,就是这般坚持,任她说了如何多,创造了如何多的机会,对方始终这般。

“小良一人,已经足够了。”

凌辰所说的足够,或许是满足吧。

女孩望向少年的眉眼,其中有着少年只是的澄澈与真诚。

雪渐渐下大,仿佛是要覆没整个世界。

凌辰不止一次看过地府的雪景,也看过很多地方的雪景,但是也只有,小良在的时候,他才会有着想要走入其中的想法。

“我们向南,去南疆,再向西,去江南。”

还有几年的时间,若是混元大陆将要毁灭,凌辰要给自己的这个小狐狸,能够给予的一切。

地府门外,两人的脚印歪歪斜斜,却丝毫不算孤单。

雪渐渐覆盖而上,却又像是那脚印从未出现过一般。

“玄牝尊者,于我说过蜉蝣之道,他说万年也不过一夏,亿万年也是一夏,便是一个纪元,亿万个纪元不过是一个夏天。”

凌辰似乎变得啰嗦起来。

小良倒也欢喜少年的这个模样,她甚至想要看看当年在野兔坡能够自作那般拙劣诗句的少年,那种意气风发,或许也是一个久违的凌辰哥哥。

“大修士将一切都看得轻,眼中没了风景,没了他人,没了满天群星,直至没有宇宙,只剩下自己的寿元在消耗,即使道途再如何精妙玄奥,如何通往无上,可也不过是在明镜湖泊之上,蹁跹起舞的一只蜉蝣,不过是划出的弧线更美一些。”

凌辰曾经想过自己在大罗境界之后,若是看透一起会是怎样的心境,是否还会问出那些为什么和凭什么,但现在少年也知道自己显然是多虑了。

自己不但有无数个为什么,更有无数个凭什么。

他甚至想质问为何这些固有的道理是这般。

“难道不是美一些更好吗?”小良扯着少年向着正南方走去,少年的脚印一折,也算是回到了正轨,前方是一座山,山上有枯木,有奇石,并不想御风翻过去。

两人踏在山上,雪落白头,仿佛走了一生到了尽头。

“小良,你也觉得美是有一种定义的吧?”凌辰轻轻摇摇头,像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说,所有美都是能够汇聚在一个点的,但又是发散的,无限向着远处延伸,可又在交汇。”

“凌辰哥哥的道途总是要琢磨这些深奥的东西。”女孩背着手,倒着走在少年的前方,轻盈地跳在一处山石上。

小良的青丝长发已经到了纤细腰间,明亮的眼睛中有着成熟妩媚,但那张绝美的脸上却有着真实的笑容。

满天大雪,从来不会如阴雨天那般晦暗,似有晶莹的光芒让女孩眉眼之间的根根睫毛都发出好看的柔和的光,似乎是显映了那眉眼之中的光。

“凌辰哥哥,你不是说过吗?一个人道德比得上圣人,有知晓大世的每一个细节,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就永远不会做错事。”

小良从高处跳下,带着清雪,直接扑在了少年怀中,两人头顶的雪在眼前落下,眉眼相对之时,都已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那是理想状态下,而且那大世,也所有人也都是怀着善意。”

“小良听说过蝴蝶与飓风的故事吗?”凌辰笑着说道,他知道女孩会摇头,因为这妮子就算知道,也要让他讲来。

“青萍之末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就会使得一缕微风席卷山川之后化作飓风。”

“如果那蝴蝶也是有着极尽的道德,知晓大世如何,可是对方只是做出如人类呼吸的事情一般的平常之事,就间接造成了飓风摧毁的一处城镇,残害了数百生灵。”

凌辰笑着说这件事,也是早就不在乎这种无所谓的忧心。

“但是蝴蝶的那一缕风,却又有可能为干旱的地方吹去雨云,救下许多人。”小良陡然化作生有狐耳长着狐尾的小女孩,直接跳在了少年的怀中,笑着说着:

“可是世人总会记住蝴蝶残害那般多的生灵,却不会去为一件好事去探寻缘由,反而会感谢自己心中信奉的运气或者是自己拜了哪一个神明显灵了。”

女孩的声音稚嫩,如同当年躲在书箱之内,随着少年走下悟道山的小狐狸。

“小良总是太聪明了。”凌辰轻轻吹去小姑娘身上的落雪,脚下御风,缓缓随着山间从未有人踏出的路,到了山的对面。

女孩轻轻笑着,将脑袋埋在少年的胸口。

她也是一直压抑着情绪,少年意识飘落恶魂星域,甚至是中央大陆两年,她如何不担心。

只是如此在少年的怀中,却也在任何泪水。

生离死别,总是最烧心,度日亦如度年。

凌辰感受得到女孩心中的憔悴,将对方脑袋放在自己的肩头,让女孩缓缓睡去。

耳边均匀的呼吸声,似乎还带着轻微的鼾声,依旧是那般娇俏可爱。

少年觉得定是命运让自己这么早遇见一个如此完美的女子,才让自己对这不够完美的世界,如此挑剔与厌恶。

如这般滋味,却总是让小良在身边之时,才有所舒缓。

希望航路,你究竟是给谁带来希望呢?

少年望向了远处的景象,天下莽莽,本是雄浑磅礴的大地山河,此时也不过是一片白。

他或许也该夏天而来,如蜉蝣一般,与人间最为绚烂的景色中生,也在那繁华尚未落幕的时候在死去吗?

嗅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少年神情渐渐平静。

玄牝前辈,晚辈打破了你的蜉蝣论了……

少年心中似有感悟,却是将主命至理修炼到了无上才能达到的境界。

自己并非在世间最为繁华的夏天而来,为了只见到那繁华的世界,便是对方稍有初秋的衰色,自己便要如蜉蝣一般死亡,而后轮转一世,只去看那完美景色吗?

他与宿命和解,此时却也与心中的完美的虚妄道途相合。

因为将这世间通过那微毫的希望变成完美,已经不是他的道途的尽头。

那永远接近又接引不了,永远无法求出极限的世界,绝非是无法达到。

或许在某一个纪元的某一个短暂的夏天,某一只蜉蝣,就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之中。

他不会是那只幸运的蜉蝣,但是他却也终将经历那个夏天,也必然要去经历,比那个夏天更为精彩的春秋。

便是这白寂冬日,也有着万千精彩。

向着南走,仿佛有光芒折射在每一片雪花之上,打出彩虹般的光彩,有再度聚敛,亮在晶莹的冰晶一角,且再透过冰晶,最终落在少年的脸上,微微有所温暖与明亮都是那般珍贵。

凌辰突然发现,站在白寂的冬日中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修道这般久,听过千百场论道,主持过千百场论道,与人争斗厮杀不计其数,听闻过无数铮铮之言,见证无数为了自己道途向高天太虚发出质问的人。

也有无数大修士道念,前辈人物谆谆教诲。

可到头来,其实自己心中排去一切虚妄之后,能够留下的,也只是怀中的女孩,和那一天奄奄一息的母亲告诉自己的话。

“辰儿,去见见这天下吧,它比你想象的更加精彩……”

去见见这天下,就足够了,凌辰刹那就能推演一颗大星的思维渐渐止息,神宫中一种辽阔空灵的感觉顿时显现,如这天地一边白寂,可却装下了眼前的白寂的天下。

不必去思索,不必去质疑,便是看着这天下,也足够精彩了。

从白天走到了晚上,雪停,月出,是一轮上弦月,却依旧将满地新雪的大地照亮。

被少年抱在胸前的女孩,趴在肩膀上的小脑袋微微侧了过来,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少年同样看过来的脸,女孩头顶的粉白忽而微微颤动,仿佛拨动了月光,撩动了凌辰的心弦。

“凌辰哥哥……想要孩子。”女孩惺忪说道。

“胡说,我没有。”凌辰轻轻捏了捏女孩的鼻子,这小良总是要说出这种炸裂他心神的发言。

小良咯咯笑起,继续将脑袋埋在少年的脖窝之内。

女孩虽然聪明,但是心性却是越来越向后退,都怪这少年过分宠溺,曾经因为对方被恶魂星域无量怨煞投影带走,甚至是亲眼见到少年越过那无量大门,悍然点燃一切本源自爆,让其心境彻底崩溃。

以至于心中怒火燃烧,已是不可遏制,女子带着那罗刹,灭了东海蜃族,镇压俗世诸多家族,甚至连一些大宗门都想着去挑战。

若非父母和诸多人拦着,女孩已经要入魔,甚至在少年回归之后,女孩那妖魔气都无法收敛。

便是当年圣人杜知命都对女孩的心境感到担忧,不断让对方的修炼再慢些,积淀心绪与感悟。

但行事比人强,有些事情,总是难以预料,无论是女孩之后接受后土大帝的馈赠,还是再度经历诸多战争,眼见少年修为消散,眼见少年重伤濒死回归,眼见凌辰在星空之中被混元文明所排斥。

诸多心绪积压,在那洪荒海秘境之中便要化作极致的怒火,便是冒着陨落的风险,也要斩灭诸多大洲的天才。

可意识落入史诗长河之后,经历了那七万年,她的心境却又再度圆满起来,或许曾经也留有些许缝隙,也在那月老的姻缘树下,了然无痕。

或许那个雷厉风行,那个被称作玉罗刹的小良被天下所得知,可如今心境恢复的少女,却只有母亲,只有凌辰见过,那是女孩在桃花洞天才有的最为纯净的心境。

“什么也不必想,什么都不用想。”女孩轻声说道。

凌辰如今便是放下了一切思维,可聪慧如小良,竟然也想到了此事。

少年不愿给女孩留遗憾,小良又怎会给少年留遗憾。

二人并不是确信将要死在之后的恶魂星域,而是如此了却遗憾,才会有必死之志,有必死之志,方有必胜的可能。

如今能够得到的信息已经得到,二人的境界,也不是盘坐修炼能够进境,就像是其余同辈,或是天才,能借助凌辰砥砺修为,可少年如今连怨煞无量都交过手,却也只是有所感悟。

向着南方走去,地府的南方正是钟灵毓秀的悟道山。

那曾经少年离家之后,到达过的地方。

曾经的二人也都信奉过一个谣言,只要顺着那阶梯,登上那悟道山的最顶峰,走到悟道庙内,只要有着诚心,其中的神明就能回应一切愿望。

小良为此,不竭地为母亲求神萃,而凌辰为此,却也在其中了悟一声道途,那一句不想得到任何被动,恐怕就是其心中积攒的一切领悟爆发成主命至理的时候吧?

但这一次少年并未登上悟道山,那里他与小良已经不知去过多少次了,早已熟悉。

而且现在二人上山,也是打扰了不少人的清修,还是绕开为好。

少年御风绕开了这座巨山,却也是望向了家乡所在,这般御风走着,至一处丘陵落地。

小良不知何时到了少年的背上,古灵精怪的女孩,伸出手,有些兴奋地指着一处雪原。

凌辰自是记得,当年就是在那里把受伤的小良带回家。

走过村庄之外的田垄,凌辰还能看见自己开垦的拿出荒田,现在已经不知被什么人拿去整齐地种上了小麦。

村庄炊烟袅袅,走在其中,似乎有悟道山出手,将他曾经所居住的房屋永久留下,其中的老旧更甚,却仍能从一些熟悉的色彩中,看到曾经的家中模样。

沿着石板坡道向下走去,三十年了,那两株大柳树依旧在那里,似是树皮厚了些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迈过溪水,走向后方的山坡,在一处坟茔前,少年将小良放下,女孩随着凌辰,将那坟茔上干枯的荒草拔去。

随即与少年一同跪下。

凌辰与母亲的坟冢说了许多,却都是平白的话语,便是俗世之人也能听懂,那曲折离奇的经历,那如何的成就,诸多的苦尽甘来,一一讲明。

总是,不说现在的苦,更不说未来的愁。

将诸多丹药,甚至是仙酒都浇奠在坟茔前,凌辰才缓缓起身。

或许谁也想象不到,一个通悉大道至理的修士,会做出这种在大修士眼中毫无意义的举动。

在虚灵境的修士眼中,便已是确切知晓了生灵轮回与归虚入玄,死去终是一抔黄土,毫无意义的黄土,唯有不断地向着高境界修炼,直至成为大修士眼中都无法超越的存在,祛除一切毫无意义的举动和念头,才会得到更多的寿元。

可凌辰却如同俗世之人一般,仿佛信奉着那地府的谣言……

但什么都要有个寄托,有些心事,应当有地方安放。

而在这里,凌辰表现出的只有自豪,只有那种外人难得一剑的狂傲。

那是与小良都不必炫耀的事物,却正是曾经自己母亲最想看到的景象,也是凌辰最应当寄托这些的位置。

少年等了很久,有北风在身后吹起的时候,少年才将化作狐耳女孩的小良抱起,向着南方继续走去。

道洲秘境入口之处,已经彻底被稳固了空间,其中尚有一些神洲白家之人,这里也成了诸多神洲之人所在之处,但其中最大的还是那一处灵道宗。

曾经古道洲的宗门依旧回来了,只是其中少有几人。

或许唯一的大弟子,就是那姜家剑神的二儿子姜元了。

巫神原本也应当在此,甚至应该带着水月门入住此地,但是那位神明受巫祖感化,稳坐蛮荒,将任何道法与道途,甚至是大道的修炼赠予前去问询的每个人。

因为柔姐,凌辰也将那龙陵城送给了水月门。

如今走入其中,少年却是先去了一趟玄牝尊者雕塑所在,将混元大陆会在通过恶魂星域之后停驻的消息告知,并且会等待这位大修士归来。

随后少年则带着小良直接进入了那高峰傀儡体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触发了一处阵法,倏尔前往了一处游离于一切场域之外的世界。

在这里,他见到了那位经历无数次的轮回的无上大修士,却也意外发现了消失许久的封阵老人。

“你们两个,阴魂不散。”

“有缘千里来相会。”凌辰说道。

“这才几年……后生可畏!”那位曾经的无量修士看着少年身上的天人袍,眼中满是怅惘神情。

凌辰看出些什么,“这曾经是前辈的道袍吧?”

“无上者的道袍,算你这小子捡了漏,这曾经是初代道洲之主都珍藏的宝物。”

封阵老人似乎看到凌辰就有些许微妙的反感,少年倒是知晓,毕竟见过了些许因果线,也推演不少。

这位老者,是练师的老祖,对方当年传授后辈诸多术法,又突然离去,却没想到女子姻缘大道栽在了俗世太子李天佑身上,而转而被凌辰救了出来,却是让练师一声的姻缘线都断了,恐是要孤独终老。

封阵老人如何不恨他。

不过少年却也知晓,练师已经寻到了道途,不必姻缘,自行证道,也足以成就大修士。

“前辈,恶魂星域一战……”

“到时会出去帮你一手,现在,老朽只想清闲,似乎你也有这种想法。”

看着少年带着那狐妖,两人的实力如今已经超越他这位古大帝,实在有些唏嘘。

“若是没那些事,谁不想清闲呢?”

凌辰语气轻松,仿佛是自己都将恶魂星域之事给暂时忘却。

倒是封阵老人让这少年快些离去,总是要影响他在此处的心境。

“小后生,何不突破无量?”

那曾经到达过无上的老者突然开口,仿佛是看穿了什么。

这一句话,让封阵老人眼睛都瞪大。

“现在突破,还有无上,说不得还有超脱能够定义的境界,我道无穷,天地无用。”凌辰说着这位曾经到达无上的老者的理念,只让对方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倒是洒脱,若非我窥见时间尚未交叠,还以为后生是曾经或是过去的我呢!”

凌辰神情诧异,念想这位老者也身着天人袍,而且实力曾经也极为恐怖,不免有种古怪的推演,莫不是自己不仅是天洲之主……

但如何推演也尚未与这想法交汇,倒是发现老者捉弄他的眼神,也便是放下了心,能够在现在还能将他捉弄的,也只有这超越凌辰所能理解的境界之上的老者了。

对方终究是遥远纪元之前的一位大修士,意识和灵性都被封印在这处桃花源。

世人相似而不同,或许他若是出现在某个纪元,说不得也会是老者这种带着文明进入这种神魔立方空间的修士。

失去了希望,神魔立方就是宇宙坍缩之后的希望。

至少这里是一块美玉……

若非身上有着立场与使命,自己或许也更希望在如此桃花源之中,永远轮回吧?

少年与老者交谈许久,这位曾经的无上修士已经舍弃了所有大道至理,似乎曾经也是用舍弃了所有大道至理的信念,冲上了无上境界。

对方言谈一如俗世老者,凌辰却知晓对方一言一行都有着对他的指点,但是他如今连无量都尚未达到,更是无法理解那种舍弃一切依旧无上的修士,到底是什么程度。

临走之际,封阵老人给了少年一个阵盘,说是必要的时候能够救命,凌辰琢磨了其上的道纹,绝对有那无上老者留下的真意,与之天人袍一般都是无价之宝。

少年对着二人俯身相拜,才从中离去。

走出道洲秘境,少年笑着将那纽扣大小的阵盘,塞入小良的袖口,女孩眼中有着幽怨。

“凌辰哥哥,你当自己不会死吗?”

“小良,胜负就是一线之隔,若是我因为这一件救命之物,就存有死了也能有一线生机的心思,那岂不是与强敌交战也会受……”

“哼!道理都被凌辰哥哥说完了!”小良轻轻捏着少年的脸颊,凌辰微微笑起。

“小良,如这般物件,只有你拿着,我才最放心!”

少年望向女孩,说着真心话。

东天晨曦亮起,两人向着曾经被大战毁灭的南疆,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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