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皇城恨绵长，芙蓉账下暖。有人香梦天明，有人彻夜无眠。
晨早时分，她数次半梦半醒地躲在他怀里不适地闷哼，连睡着了都微皱着眉头，无言地忍耐着浑身叫屈的青紫。
言照将人搂在怀里，一阵心痒一阵心疼，于是便吩咐小珺她们不要叫皇后起床，自己则去太皇太后那边替林慕免了晨昏定省的繁礼缛节。
在这种破例下，林慕不禁睡到日上三竿。等她起床时，言照已散朝回来。
言照从殿外踱进来，正撞上林慕在窗前对镜梳妆。小珺见是言照来了，心中不禁替皇后娘娘欢悦起来，于是极利落地帮林慕簪上最后一支钗后，喜气洋洋地向言照行了一个礼。
林慕见是言照，又想起昨晚的鸳鸯暖帐来，两颊瞬间烧成夕云。
言照笑着应小珺，眼里却全是他此时名副其实的娘子，头也不回地吩咐跟在一旁的庆南将午膳传进来。
“午膳？”林慕转头看向言照，满面桃花地虚问，“我连早膳都没用呢……”
话还没说完，她立刻咋舌咽声。只因为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被自己言语中的娇声媚气给震慑到了。
言照也惊了一瞬，转念又是更柔情千种的笑。这一刻他料定，眼前这小丫头因为他而有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
民间的老婆子们都说，这刚刚成婚的女子家是最怕羞的，看来这话到了名扬江湖的雪扇苏仙这里也同样适用，她也不能免俗。
言照嘴角一勾，玩味地笑了。看来，他倒是挺喜欢这种俗气的。
林慕见他久久不语，又笑得顽劣，一时更心跳如雷。最后，只得拼尽全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推了言照一下，呐呐地道：“你…笑什么？”
言照这才抬眼，眸中炽亮，“我是笑皇后娘娘睡糊涂了，早膳午膳都用颠倒了！”
林慕忍笑着捶他，完全忘了这是个九五之尊，嘴里嚷嚷道：“还不是怪你？！”
言照逮住话头，不会轻易放过，挑了挑眉。
他双眉极尽暧昧地一挑，一只手饶有所思地摸了摸他英挺的下巴，昧声说道：“怎么就怪我了？”
林慕霎地想到了什么似的，狠瞪了他一眼，然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二人四目相对时，唯有柔情流转，哪里有什么恨意。
“可是怪为夫不知怜香惜玉？”他又不怀好意地凑近她一些。
这下彻底击溃了林慕这个新婚嫁妇的薄浅脸皮，使她瞬间更感羞愤万分。她硬生生板下脸来，伸手要就要打他。
“还不是怪你，怪你——”林慕看了一眼早已回到殿中此刻正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小珺，“不让她们叫我起来！”
言照笑着接过她挥来的拳头，放在手中揉搓，一边又好声好气地哄着自家皇后。
“是是是！怪我！都怪我！”言照大笑，又回身看向满殿的女使丫鬟，“皇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林慕还来不及反应，那殿内一众丫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个个拿袖子帕子掩着面。唯有小珺，笑得最放肆，笑得整张嘴齐齐地露出一排洁亮的牙，站在一边幸灾乐祸，羞得林慕直咬舌。
闹来闹去，直到午膳摆好了，言照还不肯松手，两个人还腻腻乎乎的，“有情饮水饱”个没完。
立后大典已过去一月有余。
阖宫皆知，圣上近来心境甚好，常常见他对宫中的女使内臣们展颜一笑，搅得宫人们纷纷受宠若惊。
圣上和中宫帝后和睦，整个宫中近日都喜气洋洋。
丫头女使们聚在一处，不是口中尽道圣上和娘娘的好，便是私下议论帝后是何等的恩爱缱绻如胶似漆。
虽说如今帝后琴瑟协鸣的言闻传到太皇太后等人的耳中端地令其不顺意，然而就连姜氏也不得不承认，皇城之中，极少见言照和林慕这般情深义重的，无论是前朝抑或后世。
“哎，你们听说没有？前几日，咱们绣局里那个萧女使，仗着自己姿容出众，借着给圣上试龙袍的由头勾引圣上的事？”雯儿一脸大仇得报的神情，问着身旁绞线的小英。
“还有这等子事儿？”小英闻言，顿时眼睛飞了起来。
这当今圣上才倾一世又俊朗若神，宫中垂涎其人的女使丫头不胜其数，然而如今皇后娘娘也是出尘绝艳才貌双全的，况且圣上眼中除了皇后再无她人，因此宫中那一众小丫头即算是再动心，也无人敢越出一步。
没料到那萧女使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般放肆。
萧女使本就是个绣局女官，容貌的确出众，性子又要强，在绣局中树敌不少，雯儿和小英也在绣局奉职，从来看不惯她，这会儿都上赶着瞧她热闹。
“可不是！”雯儿激动道，“听闻那日萧女使要给圣上量衣寸，手脚就不干净了，结果你猜圣上说了什么？”
“什么？”小英眼中闪着火花，面上笑意更浓。
“圣上呀，指着方才刚给他试过的羽丝衣对萧女使说：‘这衣裳料子不错，改日定记得给皇后也做一身。’”话还没说完，雯儿就笑得止不住喘。
“那件羽丝衣不是萧女使为了做给圣上穿，点灯熬油半个月才制出来的吗？”
“对呀！而且之前萧女使一直夸耀她的手艺，说什么满宫只有她能做这羽丝衣，这下好了，这活儿舍她其谁呀！”
说完，两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片晌过后，雯儿坐直了直身子，继而说道：“那萧女使虽说有几分姿色，可也太不自量力了些！咱皇后娘娘那霞姿月韵岂是她能学得来的？”
“就是！如今中宫德堪其位，咱做下人的也顺意不少。听凤栖宫的姐姐们说，皇后娘娘是天底下顶平易宽厚的主儿，心慈貌美也就罢了，还爱同宫中人闲话，爱看话本听戏，时不时的还亲自烧一桌子好菜叫底下伺候的人一起吃呢！”
“唉，”雯儿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不知咱有没有那个福气，哪日被调到凤栖宫去就算前世积德了！”
小英也满眼艳羡的点了点头，“难怪圣上独宠中宫，端地是良配。”
雯儿深以为意地颔首，又转而向小英趣道：“若说到这圣上和娘娘，真真是伉俪情深。我听御厨房的说啊，圣上就因为娘娘一句想吃陵平菜，前日专门派人去陵平请洞仙楼的大师傅来宫中做菜呢。”
小英闻言，白了她一眼，“这算什么？我近来听凤栖宫的姐姐说，自立后以来，圣上是夜夜宿在皇后宫中。有时圣上政务繁忙，娘娘还偏偏要等，天气热，娘娘就在门外的藤椅上等。有时娘娘等不及了就在藤椅上睡着了，每每都是圣上亲自给抱进去的。”
“真的啊！”雯儿那羡意满满的眼神酸得发光。
“那是自然！哦，还有，”小英突然向雯儿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过来。雯儿乖乖贴过来后，小英在确认四下无人后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听值夜的丫头说，这些天，圣上和娘娘到了后半夜都歇不下呢！”
“你这丫头！”雯儿忽然被羞了一下子，翻脸假模假样地推了小英一拐子，“越说越没遮拦了！”然而她嘴上骂着，心中却暗羡着。
小英却丝毫不恼，看着眼前这位被羞红了的姐姐，也只羡鸳鸯不羡仙地垂目低笑着。
好事成双，古话诚然不欺。
元年七月，还有一桩喜事接踵而来——程延的婚事。
大齐宫中最先得知此事的还是林慕，是韩娘子给林慕的家书中提及了此事，提及了程延和苗兰芷在陵平办的亲事。
“这个程延兄！这么大的事也没同京里说！”这日晚间，灯下看了韩娘子寄来的信后，林慕笑叹道。
“听闻亲事办得仓促，只请了两家长辈，前些日子程柳告假省亲我便猜出了一二分，正等着信呢。”言照一如往常地从容答道，旋即眼神幽然一变，微微低笑道：“可见这小子猴急！”
闻言，林慕也不觉一笑，抿着嘴说：“嗯，倒是很像他。”
话毕，两口子默契地同时笑了出来。
言照看向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在皇后娘娘的娇声叫嚣下一步步地朝里间走去。
然而被撂在床上的一刹，林慕满心思想的都是：这下京中那些偷偷爱慕程延的一众小丫头们可是要心碎了。
那夜天和月朗，同一轮明月下，陵平的万户千家也浸在一片盛夏的蒸人暑气中，桃李各自芬芳。
程延坐在院落中，身旁他的苗娘子正专心致志地做着茶饼，她就爱做这个，程延同她学了几次，还是不会。
“兰芷，歇会儿吧。活儿也没长脚，跑不了。”
兰芷眸间捧着一掬温柔，笑着回头看向他。
蓦然回头的瞬间，一缕碎发从额前落下，又刹那被她用露出一截的手腕别到了耳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那股子灵秀劲，是一般姑娘学不来的。
程延看在眼里，万般怜爱一如往昔。这张他放在心里疼了数年的面容，似乎不见一丝改变。
“活儿是跑不了，我不做就没人做呀！”兰芷回过头去，埋头进活儿里，低低地嘟囔，娇声细气的，有那么一点不明显的埋怨味道。
她的一分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程延的眼睛，“我不是不想做，是真没学会…这玩意儿需要天赋！”
兰芷“噗”地一声笑出来，连连回头看他。他见自家娘子笑了，也就跟着云雪消霁。
两人月下相视，无言却自在。
程延欠身上前，握住兰芷的手，另一只手无限温存地揉捏着她的脸颊，温柔而郑重地说：“兰芷，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做我娘子。”
程延说得极深情缱绻，话里话外却透着孩子式的天真。
兰芷眸光泛暖，注视着他。
傻子，是我先喜欢你的呀。
程延见她久久不言，只当她一时怔然，便纵容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说：“想不想回京华？咱父亲的那桩冤案不日便可翻案，到时候仍可调回京中供职。”
兰芷猛地惊顿，神情恍惚。
程延叹了口气，早知道就直接和岳父大人说知此事就好了。
“程延，我的确想念京中。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还想好好看看这天下的湖泽山川和风土人情再回去…”她眸光灼灼，燃着一天星河，“你说好不好？”
他看着她抬头全然依赖自己的样子，眷眷地笑。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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