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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第十章

        瓶城是个不大不小的边陲城镇,毗邻灵山,北接大兀国,东临燕国,这几年来倒是繁盛了不少。

        春社节这天,言照等人赶到了这里。据程延所说,费闵笙现今还被囚在瓶城大牢里,几日后便要发往京华。

        言照思来想去,认为若在瓶城城内劫狱实在不高明。

        一方面,正因瓶城是个边境小城,齐国的地方官们又不傻,知州早已在这个边陲重地布下精兵守御,城中若有生乱,不需多时便会被平定下来;另一方面,言照一行人都没在瓶城久居过,对瓶城的几个城门、街道也不熟悉,即便能够得手,一干人都不知道该往何处逃,到时候再带个囚徒一起跑,目标又太过惹眼。

        一番周密考量后,言照放弃了在瓶城劫狱的念头。

        “那可如何是好?”碧湘急切地问道。

        “是啊,此事若拖下去,闵笙就要被押送到下一个城关,此事经由越多人之手就越麻烦。费泼子也真是!每次跟个黑旋风似的,为了救他操这么多心,我非得折寿十年不可!”程延在一旁气冲冲地说道,俊秀的一张脸都气得变了形。

        “诸位先别急。方才言照说的有理,若在瓶城劫狱,实在没什么胜算。”林慕插了一嘴。言照看向她。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广旭看向言照。

        “有倒是有,不过…”他又考虑了片刻,“有些凶险。”

        说着,言照将手中画有瓶城四近地貌的舆图铺展在桌上,供众人一观。

        轰隆!

        刹那间,一支大鹏腾空烟花直冲云霄,在空中炸成千万缕花火,映得夜白如昼,客栈厢房里的几人也被楼外这一声巨响摄走了的魂,纷纷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刚刚被言照合上的窗子又被吹开一角,花红柳绿的亮都泼了进来。

        “你们想放烟火吗?”言照说道,头却转向窗外,直望着窗外的烟花三月,心中思量疯狂流转。

        “放烟火?提前恭贺费闵笙平安无事?”程延眼睛陡然睁大,抬了抬眉毛,一脸无邪的表情惹人发笑。

        费闵笙一身破烂零碎的囚衣,整个人窝坐在囚车里,目色凝然地盯着一路的风沙塞景。身上的囚衣已粘着血痕紧黏在身上,一缕稀腻腻的碎发从额前垂下来,暮色中显得格外颓唐。

        若不是招惹的是瓶城城主,费闵笙也不至于在牢里受这么多罪。

        落子无悔,费闵笙坐在囚车里,心也坦然。

        不过费闵笙也真算是倒霉,开年来只有他这么一个重刑犯,此去京华的路上,一群人便只盯着他一个。有时押运的这路人停下来生火造饭时,费闵笙便放声大笑,对着那伙兵卒亮声喊道:“你们一伙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天天只看我一个,也不嫌腻歪!”

        那伙兵卒也只当费闵笙脑子不灵光,只道是个痴汉,也不甚理会。

        这天,白日里便风清云淡,到了晚上也月朗星稀,随行押运的兵士便想趁着月色正好多行几里路,趁明晚之前进下一座城关。

        一群人连带着个囚车,行至一段谷地中,逶迤得像一段烽烟中的长城。

        这谷叫做葫芦谷,从谷顶朝下看。远远望了才知道这是一个丁字谷。从正道走过来,道路逐渐逼仄,前方是一段深谷,右首边是一段同样狭长的谷。而若一路顺着正道再往前行过幽仄的深谷,前边有一片开阔的平地,形似个细脖圆肚的葫芦,于是便以“葫芦”为名。

        这一队押运之人就快走到了葫芦谷前那片阔朗的平地上,前方打头的兵士已经走到了葫芦肚处的平原上,大部分人则正在穿过那段幽仄的深谷。费闵笙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前方是一段幽深的峡谷,右首边也是一段同样幽深的谷。

        不知是不是错觉,费闵笙只觉得右首边那条峡谷中隐隐藏着闪闪剑气。

        就在闵笙疑虑时,只见前方那段深谷中突然现出冲天的火光,火光吐出一声惊天巨响,几个兵卒瞬间腾空飞起,震到了空中。

        兵荒马乱之时,只见这记狂轰中,前面已经走到葫芦肚处的兵卒纷纷顺着平地向远处逃去,还在深谷当中的小卒也疯狂向葫芦肚跑。

        一行押运队霎时间被炸成两段,前面那一截已经作鸟兽散,后面那一截尾巴还算镇定,几个兵卒纷纷围住囚车,旋即向原路的正道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还未来得及进正道,只见两个用黑纱围着脸的玄袍男子,纷纷提着剑,向这伙人杀来。

        这二人武艺高强,剑气逼人,一路阎王鬼刹似的杀将过来,直将他们往右首边那道谷里逼去。只见两团黑影伴着尘土,搅起一道道杀光漫天,见这情形,这剩下的一伙人又立时逃走了三四个,只剩下两个小卒仓皇地在一团乱雾中推着囚车摸进了右首边那条谷里。

        费闵笙坐在车里,看着这一片乱景,心里只觉得好笑,任由那两个小卒将他推向谷中。

        那两个小卒推着囚车,还真平稳地在谷中行了一阵子,渐渐觉得较为安全了。然而经过方才那两番惊吓,两个小卒仍提心吊胆片刻不敢停下。谷中又黑雾苍茫逼仄难行,山间野兽啼吼声也呦转不绝,夜色更显寒光凛凛。两个小卒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全都浑身冷汗、哆哆嗦嗦地向前行着。

        “你们两个也不要怕,刚才那两番惊吓已经算完事了,你见过有一有二还有三的吗?哈哈……”

        费闵笙话音未落,又听的一声巨响。两个小卒只觉得身后一片焰光火石,烟缭雾绕。这一番吓彻底使两个小卒肝胆俱碎,两个人只当是方才那一伙埋伏的人从身后追了上来,或是这道深谷中也早就设有埋伏。能设下这么周密埋伏的人,定是有备而来。

        只听得这时身后又传来数声巨响,一时间地动山摇,仿佛群山在身后追赶,两个小卒只觉得四野月隐星藏黑雾沌沌,天罗地网杀气重重。

        一瞬间,两个小卒觉得身后从天而降百万天兵,正怒气腾腾地追杀过来。

        两个小卒这时还记挂着囚车,刚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拔形秀的围面男子正立在囚车之上。那男子罩在一身藏青衣袍中,与夜色交融,神情冷峻,宛若阎罗。

        只见那男子正欲拔剑,两个小卒便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全都面如筛糠步若马蹄似的朝幽谷深处跑去了。

        此地便只留下一片火烟残尘,和一个孤零零的囚车。

        费闵笙坐在囚车中,先前也不禁目瞪口呆了一阵,回过神来便大笑道:“有趣!实在有趣!”

        这时囚车上那男子跃然跳下了车,摘下了面上围着的那块黑纱,笑着看向了闵笙。一阵风吹散了明月上的轻烟,月色透下来,闵笙这才看清这人是谁。

        “言照!”

        “有趣个屁!费闵笙你下次再惹出这种事,老子亲自押你去砍头!”还未及言照回闵笙句话,谷口那头便传来一阵悠悠荡荡、自远处传来的怒号。然而听声音也知道是程延在责问。

        不一会,只见谷口那边显出三个人影,走近了才辨清原来是广旭、程延和碧湘。

        “你们怎么都来了?”费闵笙大喜若望地盯着这几个人喊道。

        “还有我呢,费大哥!”

        突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自谷顶飞了下来。待那人落地转身后,闵笙才瞧出来,原来是林慕。

        “林慕!”闵笙惊道,“这怎么回事?”

        林慕只是笑望着他,不动声色的站到了言照身边。

        “费大哥,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这样吧,我看舆图上这谷地临近燕国宛城。若去了宛城,身处他国,费大哥也不至于被通缉抓捕。不如我们先去宛城找个地方落脚,让费大哥养养伤,再动身回灵山。”

        言照看了一眼众人,众人纷纷赞同,于是一行六个人便披星戴月前往宛城去了。

        宛城正巧坐落于齐燕边境,四野光景秀丽,城中纷华靡丽,不乏往来齐燕两国的商人侠客,加之宛城盛产粉面细腰的江南女子,程延连说了好几遍“日后定来此地养老。”

        来到宛城后,众人先是找了个客栈住下,又请了郎中来为费闵笙医治。费闵笙是江湖中人,底子本就不错,又从小腥风血雨见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在狱中落下的皮肉之苦没几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这天晚间掌灯之后,言照去费闵笙房里送药。

        费闵笙拉着他坐下,问了一句:“言照,我一直想问,那天晚上你们是怎么设计救我的?”

        只见言照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眉间藏着一脉不显山不露水的风流。

        “倒也没什么。去救你之前,我们看了舆图,研究了一下你被押往京华的路上要过的城关和路径。我们毕竟人少,再加上要与朝廷抢人,只能万分小心,既不能泄露真实身份,也尽量不应和押解兵卒正面冲突,只得用一用计谋了。

        我们看过舆图之后发现葫芦谷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便决意在此处抢人。恰逢这几日春社节,瓶城各处都在放烟火,我们便买了许多,制成火药。那夜,当见到押运队伍半数多都走入正道前的深谷中时,我们便派碧湘在谷中狭长幽仄处扔下炸药,将队伍炸成两截。

        前面那伙人见敌寇是从身后来的,又有炸药这等利器,必然惊慌,而他们绝不会向身后有敌人的地方退,而只会向前方宽阔的平地逃去,自此前面那伙押运兵便不足为虑了。”

        说到这里,言照故作淡定似的挑了挑浓沉的眉毛,倒了一盏茶,继续说道:

        “至于后面那小半截人,因为他们背后有两条退路,一条是来时的正道,一条是右首边的深谷,正道路途开阔不好埋伏,所以便派广旭兄和程延在正道的谷口等着,等人来了,就将一伙人逼杀进右首边的谷里去。

        没想到那伙押运兵胆子小,有几个立刻扔下囚车便跑了,只剩下两个小卒推着囚车往右边的谷中逃去。

        等他们在右边那道谷中走了一阵子,戒备稍稍降下去时,我便让林慕在他们身后的谷道中再次扔下炸药。”

        听到这里,费闵笙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英朗的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言照。

        言照没有理会他眼神中的深远意味,只是接着说着,“人是经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吓的,到了这会儿必定崩溃,那两个小卒最后时刻定是怀疑这谷中已布满了伏兵,面对敌我人数太悬殊的境况,这二人必定胆寒。这时我便跳到囚车上,吓得那两个小卒魂不附体,于是一溜烟地就跑了。”

        费闵笙听了言照这一番计谋,思索了片刻,顿时开怀大笑,一只手像第一次见言照那般拍着言照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在灵山的这几年不仅武艺,连智谋都精进了不少!”

        两个人看看对方,回忆起了二人共同的往事,都不禁笑了起来。

        言照和闵笙正开怀追忆前尘时,只见窗外夜色中一片火光晃动,恍如荆棘丛里燃烧的夜火。两人瞬间从凳子上弹起,靠到窗边,打开窗子,想看看是何动静。

        只见窗外一片人海浮动,家家都牵儿抱女、负箧扛包地在街上乱跑,人流纷纷哭喊着叫嚷着招呼着,一同向宛城的各个城门涌去。

        “不好,定是出什么事了……”言照说着,眉心紧蹙。

        “哐当”一声,房门霍地敞开了,言照和费闵笙回头看去,只见林慕慌乱仓皇地出现在房门前。

        “言照,费大哥,大兀兵要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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