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大概是被激发出了人内心深处本能的求生欲望，平日里三人里其实除了陈沐悠以外，安冉和许小清的体能并不能算得上好。然而这整整三四公里的距离竟只花费了不过十余分钟便到达，简直是以往在学校体能课上从未取得过的好成绩。
不过剧烈的运动过后，相应而来的便是后知后觉体能的透支。这会儿三人只感觉身体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甚至连从地面上站起身来都有些艰难，只能瘫坐在地上。
方才安冉那番话一说完，陈沐悠与许小清就仿佛被戳中了痛点，这会儿谁也不愿再开口，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到底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心中问心有愧。这会儿陈沐悠与许小清竟情不自禁地齐齐掩面低声啜泣了起来。一时间哭泣声引来不少旁人齐齐侧目，不过目光中似乎倒并没有太多惊讶。
——毕竟，除了陈沐悠许小清安冉三人之外，这警察局外简直随处可见痛哭流涕的撕心裂肺景象，犹如人间炼狱一般，众人对此几乎已经快要麻木习惯了。
不远处，一名浑身血淋淋的年轻母亲仿佛刚刚从某处死里逃生，胸膛和腹部有几处十分明显的刺目刀伤，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将她整个人染得通红。然而她却像什么痛觉都感觉不到一半，只用力地将一个小男孩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着。
小孩儿看起来不过两三岁，还是不晓事的年纪。这会儿他正睁大了黑漆漆的眼镜，有些好奇地转头四下打探。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男孩问。
“咱们在等警察叔叔开门呢。”那女人唇色苍白，却是语气十分温柔地开口。
“天黑啦，警察叔叔是不是下班啦。”小男孩望了一眼警察局紧闭着的大门，又回头向女人问了一句：“妈妈，爸爸呢？”
“爸爸……有点事，先走了……”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微颤抖，她轻抚那男孩的面颊：“乖，宝贝先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等一会儿警察叔叔来了，就送咱们回家……”
再往前，是一个瘸了腿的中年男子。就仿佛刚结束完一场激斗，此刻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尤其是左腿，仿佛是被什么利器给直接斩成了两段般。这会儿只能痛苦地在地面上攀爬着，一路上全是淋漓的血迹。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不忍入目的惨相。
与其说是被亮光所指引的聚集地，倒不如说是受害者的避难所一般。
这苦难来得太过迅猛，以至于人们甚至来不及时间去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行凶者，现在在哪里？
……
周围不时有人四下走动，很难想象自从下车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幸存者们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这会儿所有人的脸色都是警惕且敏感的，看见陈沐悠三人在地上挣扎起身，竟没有人主动上去搀扶一把，只安静地躲得远远的。
悲伤与哭泣实在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再加上方才三人经历一番逃窜，身体几乎已经接近透支，这会儿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眼前的世界逐渐有变得浑浑噩噩的征兆。
“各位，听我说，别再伤心了。”终于，一阵沉默过后，许小清终于第一个回过神来，她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开口：“就算是林檀活着，她也未必愿意看见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希望我们打起精神，好好活下去……所以，不要再在这种时候浪费自己的体力和精神了，咱们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咱们……至少要对得起林檀的付出，是不是？”
“也是，如果不活下去，岂不是对不起林檀替咱们挨的那几刀？”一旁，安冉声音幽幽地开口。她的面色看起来十分疲惫，本就是三人里身体素质比较差的那一个，这会儿整个人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丝血色，简直像女鬼一般。
“……”陈沐悠没有开口，只默默地瞪了她一眼，似乎示意她住嘴。
“怎么，我说的话有错吗？”安冉问。
“别说了，安冉……”一旁，许小清小声地开口劝告。
“要不是林檀的死拖延了那个疯子的时间，咱们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老实承认事情又有什么错？”
“只不过，但愿下一个，别是你跟我才是。呵……”
这话似乎终于触怒了一直沉默不言的陈沐悠。
“安冉，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胡说八道闹什么小孩子脾气——是，林檀是很可怜，但她的死和咱们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有那功夫在这儿和咱们吵架，还不如多想想一会儿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和你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说罢，陈沐悠面色铁青地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
……
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不知道终点在哪。
在抵达警察局外大约半个小时后，随着体力逐渐恢复过来，三人的情绪逐渐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这无休止的黑夜似乎并没有走到尽头。
不管栅栏外的人如何大声呼喊，拍打，求救。警察局内始终安静极了，就好像除了几盏点亮的盈盈灯光外，里面一个活人也没有一般，从始至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首先是怀抱着孩童的年轻母亲开始撑不住了，大量流淌的鲜血已经透支了她的生命，这会儿已经晕厥在地面，整个人处于休克状态。
不明事的小男孩儿见母亲昏迷不醒，开始慌乱地嚎啕大哭起来，引起人群随之一阵止不住的骚动。
“这人都要死了，还在等什么？”人群中，传来几个年轻人有些激动的叫喊：“直接翻墙进去啊！”
“对啊，就算里面没有人，警察局里基础的急救箱总该是有的吧。多少还是能派上些用场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是啊，直接翻墙进去吧，再不济把门砸开也行啊！”
提议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大概是可怜母子的遭遇激发起了现场人群心底的保护欲，不少年纪青壮的男人女人纷纷自告奋勇向前，努力堆叠起一座人墙，试图将最上方努力攀爬的人送进警察局里去。
画面一时有些壮观，大约一百人左右聚集在一起，你踩着我，我抗着你，最后竟堆成了一叠人墙——总共大约四五米高的外墙，最后竟就这么硬生生的被人翻爬了进去。
带头的是个身高大概一米九出头，浑身上下肌肉十分壮硕的青年男子。大概是经常有进行体能训练的缘故，在跳跃高墙的时候并没有太难倒他。
落地后在地面翻滚了两圈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匆忙找到警察局门口的安保室，试图打开门口的电子开关系统，将门外的人全部通通放进来。
安保室的大门并没有上锁，甚至在进入房间过后，他还能够看见里面的监控室屏幕上有清晰的画面闪烁——不远处的桌台上，一个十分醒目的红色按钮正摆放在那里，下方，两个【开/关】的大字闯入眼前。
文字是由红色的油漆印刷而成的，油亮亮的，仿佛才新印上不久，隐约之间还能闻到一股略微刺鼻的气味。
那壮硕男子先是犹豫了一下，恍惚之中，似乎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然而时间紧迫，来不及进行过多的思考，那人抬起手，用力地将红色按钮按了下去——
-
“靠，那人在干嘛？！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干北，这下真的是有的忙了——”
两三公里外，一处高高的梧桐树上。
两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此刻正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认真地观察着远处警察局内的情形。那望远镜仿佛有什么过人的神奇之处，透过层层厚实的人群和墙壁，使用者似乎竟对壮汉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使用者是一个穿着运动服，头上扎满脏辫的帅气年轻男孩，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无奈地絮絮叨叨起来：“也不知道这次系统给咱们准备了些什么惊喜——上次遇到红按钮的时候那场游戏可是有好几个人被直接吓成了疯子。其实就待在原地这么苟着也挺好的，等那些老玩家多杀几个人数杀够了，剩下最后五十人也就能顺利通关了……不知道苟非要去拼命，也不知道该说这些新人是好心办坏事呢，还是人蠢没用呢……”
“……准备好逃命吧，ricky。”另一边，一个浑身皮肤黝黑的黑人男子面色有些沉默地开口。他的中文并不算熟练，带着浓浓的口音。这会儿只微微皱着眉，有些不安地开始左右环顾，四下打量起来。
“唉哟，我真的是头都大了，早知道我就装成新人混到那群人里面去拦住他们了——算了算了，枪打出头鸟，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和那群恐怖的老玩家比起来，有时候游戏里面设定的一些入侵者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嘛。”那男孩吧啦吧啦的说个没完，说罢，他摇头哀嚎了一声：“只是不晓得这次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希望别长得太吓人……”
然而话音还未落，那男孩目光一扫，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瞬间竟不由自主地鬼叫了起来：“啊——啊——啊——！”
“怎么了ricky？”黑人男子瞬间有些紧张。
“那……那些东西……又从地面上爬起来了！”那男孩颤颤悠悠地伸出手，一边指着不远处马路上瘫倒的人群尸体，一时间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我真的是服了这到底是些什么鬼！！！——”
这话不假。
只见漆黑的夜色下，宽阔的马路上，先前好几个被老玩家击杀的尸体此刻正晃晃悠悠地挣扎起身，努力地扭转着身体，想要从地面上站立起来。
有的身体和脑袋已经分了家，却仿佛丝毫影响不了它的动作一般。精神倒是十分坚韧。
夜色之下，亡者复生。
这画面简直就如同恐怖电影里面的情形一般，此刻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却是更加的惊悚吓人，让人不寒而栗。
就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般，那群尸体摇晃着身躯，全都不约而同地瞄准一个方向——朝着散发着幽光的警察局齐齐迈步走去。
其中更是有不少地铁上熟悉的面孔。
大概是某个同行参加游戏展的好友，又或是夫妻，或是恋人。
或者独自死去，形单影只，或者双双遇难，并肩前行……
如同黑暗中摇曳的厉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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