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射箭
于志宁终于明白过来，其实当今圣人这种大部分时候讲道理脾性的才是稀缺品。
只是能生出一前一后两个不好惹的太子的，皇帝自个儿当然也不是好脾气的，毕竟这皇家中人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呢？
只不过经历了撤下最费油的前两个，选了看起来不怎么费油的那个，最后大松一口气时，才发现其实剩下的那个也不简单。
这位倒是不怎么费油，然则尽是把油水让给了费油的那位，结果比之从前，也没见好多少。
所以皇帝陛下，臣做臣子的冒死履职，好容易经历一场风波，又被您诓上这届太子左庶子这个位置，难道就是要受两位活宝加倍的折磨吗？
于志宁心如死灰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背影。
这背影他熟，就是那个传闻中已经被废身死的前太子。
人没死，非但没死，还活蹦乱跳地射箭的呢。
那挺拔高大的身影，那一气呵成挽弓搭箭的姿势，还有嬉笑怒骂张牙舞爪的语气，就是化成灰他都识得。
他可太太太太熟了！
左庶子看着曾经自己怼过无数遍已然结仇的冤家，老脸都快扭曲了。
可人家既然能好生生地在东宫晃荡，还特地隐姓埋名，选作申国公公子的家世成为太子宾客，如今还作为心腹和殿下好的不分你我，那必然也是上头的默许和袒护的。
不过他当然也明白，平日自己作为谏臣，直愣愣地怼人便罢了，但此事涉及机密，自己心知肚明便好，若再敢乱说话，可不是前任左庶子杜正伦泄漏禁中语，连番被贬的好运气了。
做臣子的，触虎须，拨逆鳞尚要看人家心情，若敢撅虎须，拔逆鳞就是真的作死，再者单看如今皇帝陛下的心情，能不能保住脑袋都是问题。
皇帝已然不是从前那个皇帝了。
“左庶子之意寡人明白。”
于志宁收回视线，看向上首慈眉善目的太子。
太子朗朗的面容无动于衷，依旧端庄且温和，只那水一样平静的眼睛不自觉看向殿外头，温和且宠溺。
待人一矢射过，正色转向自己：“然则我这小叔年幼体弱，五日前为寡人挡了刀，受了些惊吓，若不给他亲手处置的机会，恐不好向申国公交代。”
于志宁脑中现出申国公头顶上一大片头衔。
……惹不起。
言罢太子轻轻蹙眉，忧愁地叹了一息：“宪行自小体弱多病，国公将其托付于我要我好生照料，此次却险因我之故命丧贼手，这是咱们东宫的疏忽啊……”
如此至情至理的对话，难得出自君父之口，换作谁也拒绝不下口。
体弱多病？那位五日前持刀单骑十里，连人带马砍翻了十来对贼人的“体弱多病”的高家七郎？
晓得他睁眼说瞎话，于志宁老脸一板无动于衷：“国有国法，既是贼人，也应当押往大理寺处置，若放纵此人滥用私刑，臣以为恐有损殿下仁德。”
殿外适时地传来两声惨哼。
两人齐齐看去。
百米开外，那被绑缚的四个罪犯，一位被射中胳膊，一位被射中了大腿，一位擦着脖子没入绞架，噼噼啪啪地淌了满地的血。
那郎君笑得放肆，正瞄准第四位的脑袋时，没想到人当场给吓晕了过去。
李治看得心头畅快，面上却不形于色，张开今晨快马传来的敕令，理直气壮道：“可是圣人已批复，这四人意图谋害寡人，其罪无可恕，理当万死。既是万死，便是什么死法也不为过。”
于志宁默了默，以自个儿向来灵活运转的头脑寻思片刻，发现竟无言以对。
圣人的敕令都给他看了，他一个臣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且这次遇刺，可是实实在在是两个儿子出了事，伤了大的，小的也差点遇险，只看那锋利的措辞，他都能想象到接到消息时圣人的暴躁程度。
再说辽东那处，这几日发兵这么狠，贬人这么严厉，未尝不是为了泄火。
圣威难测，群臣畏服，莫不如是。
于志宁自然不敢再触霉头，向着太子恭谨一拜：“既是圣人之令，殿下自有主见，臣不敢置喙。”
他只是做应尽的本分，至于那几人背后，又是哪方的势力动的手，如今朝内暗流汹涌，实在不是他所能沾染的。
于志宁心明如镜，再不理外头毫无意义的悲鸣，转身匆匆离去。
左庶子刚走没一会儿，殿外便有人轻快走来。
李治笑眯眯抬起头，向来人招了招手：“阿兄玩累了？来喝口水歇歇吧！”
“这日头真是热。”
那郎君擦擦颊上的汗，大步流星来到近前，接过水咕嘟咕嘟喝着。
几口饮毕，放下茶盏，再擦擦嘴巴，恭敬一拜：“臣受殿下之命，好生将那奸细惩戒了一番，只是有一人受不住，惊惧而死，另外三人已经拖了下去，关回了狱里。”
两日的暴晒，又被如此折腾，不死也差不离了。
“若他们不死，他们也应该感谢殿下您仁慈的恩德。”
面前的郎君言罢拱了拱手，脑袋一昂，白净的面庞微微生傲，带着几分幼稚的孩子气。
看着一点都不像二十来岁的人。
经历了上次的元气大伤，吓得自己这十来日忙拉着阿兄好生进补，又是好吃又是好喝地喂养着，这人于是也肉眼可见地油光水滑起来。
一改去岁的阴郁苍白，阿兄眼下脸也胖了腿脚也好了，能挽弓搭箭，整个人健康活泼了好多，看着像是换了个人。
若是耶耶看到阿兄的变化，相信他老人家也定然会大吃一惊。
太子对于自己的养人能力还是很自豪的。
对了挽弓搭箭，太医说……
李治不大放心，仔细打量着人的面色，正欣慰笑着，自对方的身上嗅过时，倏然皱眉。
曲着手指，熟稔地在那郎君的襟前来回滑蹭着。
“可是汗湿了？”
捻了捻潮湿微腥的手指，李治肃穆起了脸色，不由人回答便利落起身。
拉着人就走：“就晓得如此！快随我换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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