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姐
十月二号，乌市。
等艾华醒来时，就看弟弟龇牙咧嘴地站在凳子旁，脸上还有两道红印。一眼就能猜出来是椅子硌着了。
看来一个人睡凳子上行不通了，这才几个小时就这样，睡一晚明天八成人要废了动弹不了。或许可以问问前台，最好能找个席子垫了睡地上都能舒服一点，艾华记在心里。
她径直起身，让弟弟在床尾坐好，上前就是不客气地揉按肩背，疼得艾洪鬼哭狼嚎的，要是不知情的人，怕是误会听到暴力现场了。
用力揉按虽说痛苦了些，但效果很不错，至少艾洪感觉舒服了不少。他不想耽搁，催着自己姐姐，赶紧出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省，不，确切说他第一次出了他们的小县城，心中的激动，这一路上也只是勉强压制了而已。现在想出门看看得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多年的封闭生活，让丰县本地人不热衷远行，直到开放后，南方海滨涌现的大量工厂，才开始吸引无数年轻人前去谋求生计。
而许多老一辈，他们生在县城，长在县城，最后化为灰烬，回归山林。一辈子的婚丧嫁娶，全是在不同的村庄，不同的宗祠间进行。
她看出了弟弟地急切，也没拖延时间。把重要的东西随身带好，至于衣服洗漱用品就留在了这间房。
等临出旅店门的时候，她还不忘问问前台大姐，有没有多余的草席，借她们今晚用用。
大姐倒是和善得很，二话没说，只让他们晚点来拿，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听到这好消息，两人道完谢就开心地出门了。
这家旅店虽然位置偏一点，但离小商品批发市场是很近的，只要从巷子里拐出来立马到了马路边上。
两人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怎么形容呢，不说艾洪这个小土包是如何震惊的。艾华同样是一副从没见识大场面的呆滞状。
不怪她这么没见识，以前她做的服装生意也是去省城进货也没这场面大。一直听说乌市小商品全国闻名，也一直只是听说而已，从来没真真实实见过。
她们还站在离入口十几米的地方，周边不少货车来来回回，不停的有人搬货上车，搬货下车，时不时还有用小推车拉着大包货物的人经过。
里面几乎是十多米高的平层建筑，一眼竟然看不到头，两边都是店铺，货物堆到里门口，更是摩肩接踵人流如织。
两人默默拉紧了对方的手，要是在里面松开了手，怕是得找不到人了。看外面的建筑也知道，里面不算小。
此时的她不知道，这里占地面积近五百亩，建筑面积十几万平方米，商铺摊位七千余个，经营商户三万多，日均客流□□万，在全国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型批发市场。
这附近还配有餐饮，住宿，通讯，物流，货运客运托运，医疗等等服务设施。市场还有大型停车场，可停上千辆车，附近公交客运车可始发开往省内外各市县，形成重要的交通网络。
姐弟两个互相拉着对方，慢慢往里面探索。果然里面比外面想象得还要大，要壮观，他们就像在米缸里游走的米象，完全辨别不清方向，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走，看到合适的商铺就进去问问。
不过他们也不用急，今天有得是时间在这里逛，再不行还有明天呢。
另一边，乌市小商品批发市场偏西北角落，有一家商铺，主人正有些发愁。
王秀莲是这家小批发商铺的老板，她和老公白手起家奋斗了十几年，终于有了不错的存款。这几年在老家县城买了房和车，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去年还在老家县城开了几个店，卖的是乌市的小商品还有沿海的新式服装。
当初回家开店，是为了家里的儿女，儿女十多岁还是初中生，一直是爷奶照顾。所以两个人决定回家开店创业，还能顺便照顾孩子。
她在乌市这边看住大本营，老公带着大部分存款回家打江山。等家里安顿好了她也回家，这边的商铺转让给别人。
只是计划得好好的，男人却变了心。回家过年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听说老公和看店的小妹不清不楚，她还不信，过年的时候夫妻两还商量做完今年，就让她离开乌市回家享福呢。
谁知道，那个老实人半年就变了嘴脸，上次她给家里打电话，就被提出了离婚。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回到铺子里她都忘了，被背叛的愤怒让她不得不休息了半天，还好帮忙的小伙子没出问题。
震惊，愤怒种种情绪无处发泄，她又不能随便走。这边只有她和一个帮忙搬货卖货的小伙子，她回去了这个小伙子看不住场子。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两个孩子都选择了跟爸爸，虽说两个孩子自小在家被爷奶照顾，自然会亲爷奶，他们见得少，难免生疏。
而她和婆婆关系一般，刚结婚因为头一个是闺女，没少被甩脸子。等第二年生了儿子，老两口才给了些好脸色。
当初之所以要丢下三岁的女儿一岁多的儿子，非要和老公一起到外面打拼，就为了回家婆婆不敢给脸色看。
如今到好，十几年的老公甚至要和她离婚了，孩子不愿意跟她，老家回去也没意思，最重要的是店铺现在现金不多，明年的商铺租金，小伙子的工资都是重重大山，压在她身上。
她知道自己脾气暴，嗓门大，让对方不太喜欢，她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错，才会让老公跟别人好。
好在这自责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她在外面闯荡多年，男人有钱了就换了糟糠之妻，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突如其来的背叛，还是让她难以接受，这段时间心里都有些不得劲。
就在王秀莲唉声叹气盘账的时候，艾华他们也逛到了这家商铺这边。
艾华照样拉着弟弟进了门，旁边理货的小伙子上前打了个招呼，让两人有需要就找他。艾华先说自己看看，看好了再说。小伙子就先忙自己的了。
肉眼可见的，这边货品没有靠前边的商铺新颖漂亮，更多的东西还是偏实用性的，比如家庭常用的刮刀啊，刨子的小工具，十岁以下孩子的小玩具小饰品，还有些文具造型各异，适合学生间互相送的小礼品啊。
东西看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问价，她们那边县城，不用最新的款式，只要比县城的货新颖些生意就不会差的。就是这成本要控制，她现在钱可不多。
小伙子看他俩是自己来的，还以为是买散货的直接报了个价，他们住主管批发，生意一般了也卖散货，比外面便宜一点。
艾华看着情况，还有啥不知道的，直接说：“小哥，你给个实诚价，我是要开店的”
小伙子摸头憨笑，把人领到王秀莲身前，介绍道：“王姐，这两个想批发东西，你和她们聊聊吧”，说完就先忙活去了。
王秀莲目光打量了两人一眼，就有点泄气。看着就是十几岁的孩子，穿着普普通通，说是要批发，估计就是进个百八块回去摆地摊。
虽然有点泄气，她还是招呼两人先坐：“你们要多少？少了就优惠不了多少钱。”话虽然是对两人说的，眼睛却看向了艾华。
“王姐，你给个价，我们是要开店的，价格合适我们优先考虑你们家，进货量嘛”艾华扫视四周，不确定道：“估计要你们这四分之一的货”。
王秀莲瞬间有些心动，她现在最缺的就是现金，货堆在这，就是一堆死物，只有卖出去了才值钱。
她没多说，拉着艾华来到柜台前一一指过，并低声报出价格。艾华一听就知道对方的诚意很足了，她前面问过不少家商铺了，要么嫌他们看着就没钱不搭理，要么价格比外面还高把她们当肥羊宰，还有两家倒是没乱喊价，可超过了艾华的预算了。
“王姐有诚意，那我也先说我的情况，我这次只能带一部分货回去，货款也只结这部分的，我得去试卖这些货没问题，才能决定大批量进货。”
“女仔，你先说能进多少，你这部分那就不能按刚刚报的价来，要高一些了啊。”
两人唇枪舌剑，好一番来往，终于定下了，他们这次先进两千的货回去，价格比大批的要多一些，等下次如果还在王姐家进货，且量达到了要求，再把这次多的退回折算到货款里减去。
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外面已经天色暗下来。剩下的货明天来捡，艾华和艾洪把商铺里有的样品各带了几个回去，准备晚上研究一下再决定这些东西的进货量。
王秀莲让那小伙子把两人送出去，然后可以直接回家，她则拉下卷帘门，她也准备休息了。
当初为了省钱，两夫妻在店铺上空用木板隔了个小阁楼，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张床，几个大编织旅行袋里放着衣服毛毯被子，旁的什么也没有，如今到成了她唯一的家了。
她去二楼拿了点面条下来，找出柜台底下的小电饭煲，用上午接的水煮起了面条。就着寥寥水汽，思索起自己的路来。
离婚避免不了了，但这铺子，她要开下去。钱没了可以再赚，她能熬十几年就不怕继续熬下去，就是气不过那对狗男女，她娘家没什么兄弟没法打上门去，可惜了。
带着对未来生活的重重担心，这位四十岁的中年女人，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似乎她暴打了狗男人一顿，还骂了他们家人一顿，酣畅淋漓啊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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