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参观
林淮之回耶路撒冷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将剩下不多的记忆空白填上。
核心区离得远，于是他选择先去备份区看看。
耶路撒冷的备份区，不止是他记忆的备份仓库。
实际上，它的真正用途，是用来记录玩家在圣域里的各项行为。一旦登记为玩家的用户通过特殊游戏舱进入圣域，他的行为将被以代码的形式记录下来，圣域偶尔会抽取部分代码。
对玩家进行行为分析，以此将玩家分级。
因为都是代码存储的地方，所以他的记忆备份也被挪到这块区域放着。
备份区是耶路撒冷最大的分区，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数据只会越来越多，圣域很少会对已经备份的数据作删除处理。
毕竟删除手续也十分复杂，即使是林淮之，这十年来也没删除过几次。
陆淼算是一次，官方征用前，销毁了他的所有历史数据。
一开始的两三年，因为数据呈指数膨胀，备份区很快就被塞满。
后来针对是否删除一定年限以上的备份数据，审判庭吵得不可开交。
林长官力排众议，坚持不作删除。
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他研发出另一种数据写入方式，可以将代码折叠，省出相当多的空间。直到现在，备份区还有超过一半以上的区域是空的。
林淮之熟门熟路找到他的记忆备份区。
想要调取最高长官的记忆备份，除非知道他设下的密码。
但他不记得了。
这好像是个死循环，他想找回记忆就一定要破解密码，破解密码又要他的记忆。
密码试错只有三次机会，第三次再错，就会锁死24小时，并且会通知审判庭。
林淮之已经试了两个，都是他记忆中会使用的密码。
但也都是错的。
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所以密码灵感一定与自身毫无联系，相当难以破解。而且键入盘上除了英文字母、数字，还有少说十种非世界通用小语种文字，用穷举法显然不现实。
难道放弃备份区，回核心区再说？
但核心区也有密码。
在放弃边缘反复试探的林长官，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陆淼仓库的墙壁上写的那串数字。
但他不可能直接用数字做密码。
20690606像是一个日期，三十年前的6月6日。
三十年前？
某人似乎说过他年后满三十周岁，三十年前的6月6日，该不会是他的出生日期吧。
连林淮之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然而手刚放在键入盘上，鬼使神差地敲下一串数字。
这串数字没有字母，甚至只有简简单单的0与1。
是二进制码，由6位凯撒加密的“xieling”反推得到。
系统提示密码正确。
他有病？用谢令的名字当密码，就算经过两层加密，也并不难破解。
林淮之想着想着又淡定了，他的记忆没什么特别的，真要有人花时间破解，那才是真的有病。
他戴上头盔，选择数据输入模式，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记忆恢复。
“怎么样？”
文越看林淮之从备份区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林淮之四下观望了一圈，哪怕周围没人，他也没有停下脚步，文越跟在他身边，两人很快离开备份区。
他道：“不太对劲。”
文越紧张：“怎么了？”
“备份的数据缺失了一块，”林淮之道，“我上审判庭那天，中途休庭了三个小时，我没有这段记忆。记忆断档的地方像是人为抹去的，重新接上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审判庭的休息室。”
“但我中途肯定出去过。”
并且回来的时候，他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整个人当时都透着一股绝望。之后的庭审，控方针对他所有的指控，哪怕是不实的那部分，他也照单全收，不再反驳。
文越疑惑：“那天对圣域前端投放x-virus的是你吗？”
林淮之摇了摇头，并不是否认，而是代表他也不确定。
两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多数是文越在说，而林淮之偶尔答上一两句。
经过一道路口，文越没看路，和另一边转来的人撞在一起。
林淮之及时伸手，搂住他的腰，等文越站稳，又因为洁癖火速松开。
和文越撞在一起的，倒也是个熟人——两百斤的中年胖子，关家现在的当家关城。
关城是有名的世界级富豪，因为有钱，所以他可以占据圣域审判庭的四分之一。
相较于另外三家，他只是有钱，所以很好对付。
文越一见是他，脸上笑容淡了三分：“关老，今天怎么有空回圣域？”
“文长官说笑，”关城耸耸肩，“我回圣域，又不需要向你打报告，前·秘书长先生。”
文越脸都黑了。
他刚想拉林淮之走，瞥见对方盯着关城的方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哪里是盯关城，分明是盯关城身后的人。
谢警官连伪装都不伪装一下，堂而皇之的站在关城身后，全程保持着非常礼貌的笑容。
文越皱眉：“关老你什么意思？他……”
“介绍一下，”关城在谢令肩上拍了拍，“这位是谢令，谢先生，世安署的刑警。”
“整个耶路撒冷，谁不知道他是谁？”
文越不悦：“关老，谢令是玩家吧？这里是耶路撒冷，谁给他的权限擅自进入耶路撒冷的？”
关城不以为然：“我给的，怎么了？”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文越倒抽了一口冷气。
关城道：“昔日审判长可以随意带人进耶路撒冷，我如今也不过是效仿他，出任何事有我一应承担，文长官还有什么问题吗？”
文越想揍这个死胖子一顿。
林淮之拉了他一把。
关城的视线落在林淮之身上：“云洲，你怎么也在圣域？”
“路过，”林淮之努力假笑，“……爸。”
关城想了想：“既然你有这个空，不如替我招待一下谢先生。”
林淮之赶紧拒绝：“我还有事，不太方便。”
“你能有什么事？”关城不为所动，“谢警官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比你找的那些庸脂俗粉靠谱？”
他说完，又和蔼的看了眼谢令：“谢先生，犬子顽劣，不过本性不坏，你们好好相处。”
谢令不愧是谢令，都这样了，还能始终保持风度。
关城火速把文越拉走，原地只留下披着关云洲皮的林淮之，以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令。
林淮之突然想起来，关云洲之前好像的确说过他爸催婚。
倒也不必如此饥不择食。
谢令瞥了眼身侧的“关云洲”。
他衣着夸张，身上还喷着呛人的香水，有明显的表演型人格的特征。按理来说应该是吵闹的、爱展示自己的一个人，然而他们并肩走了这么久，对方总共就跟他说过两句话。
——想去哪？
他回答都可以。
——随便转转。
他回答行。
要是他身边的是林淮之，这种回答代表他生气了，但并不是，所以谢令也懒得理他。
“谢警官，”林淮之到底还是没忍住，“你和我的父亲，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令坦然：“实际上，我们今天才认识。”
林淮之微微惊讶。
谢令笑道：“不瞒先生说，我手上有一个案子，需要令尊的协助，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就认识了。”
只能说不愧是他，刚认识的人，都像是熟识了多年的朋友。
只不过他对谁都这样么？
“关先生，你也带我参观这么久了。说实话，我与你一见如故，想必可以成为好朋友，”谢令邀请道，“不如中午由我做东，请关先生吃顿便饭？”
“你对所有第一天见到的人都这么热情吗？”
谢令笑而不语。
林淮之皱眉，难免想起第一场游戏里，对方对自己似乎就是这种态度。
亏他还以为谢令就算是失忆，对他都是下意识亲近。如今看来，只怕在我们的谢警官心里，初次见面的人只分“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两种。
谢令道：“关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想与关先生交个朋友而已，令尊也是这么希望的不是么？”
“我交朋友从不通过食道，”林淮之贴着谢令，压低了声音，非常恶劣道，“只通过肠道。”
谢令脸上的笑容果然僵硬了一秒。
林淮之已经走到一扇精致的雕花大门前，他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谢令：“谢先生，想参观一下耶路撒冷的游戏监控区吗？”
谢令很快恢复如常，向前迈了一步：“当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淮之真的吓到他了，之后参观的过程中，谢令对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林淮之非常满意，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在外面骚给谁看呢？洁身自好懂不懂！
两人进入监控区。
监控区大厅有一整面大白墙，密密麻麻布满了上万块屏幕，有些屏幕上显示着“待机”，有些则可以看出正在游戏中。
监控区还有很多小的隔间，可以针对某一场游戏，单独监控。
林淮之道：“圣域总共九万六千多场独立游戏，这是不算叠加与组合得到的新游戏。另外，同一时间系统支持两百万场游戏在线同开，同时可供五千万人一起进入游戏。就算是这样，也有超过70的玩家，需要在休息区排队等待进入游戏。所以系统从三年前启用了错峰游戏的规定，强制玩家两场游戏间隔七天以上才能再次进入。”
谢令淡淡道：“听起来很科学。”
林淮之皱起眉，不免辩驳道：“圣域的确是一款不错的游戏，非常良心，谢警官不必对它敌意这么大。”
谢令惊讶的看向他：“我可什么都没说，先生。”
你是没说，但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算了，”林淮之继续介绍道，“圣域的每一场游戏，都是全程实时监控的，而且采用的不是单纯的摄像监控技术，是一种新型感知监控技术。”
“圣域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可以全覆盖新感监控的程度了吗？我只知道世安署这样的国际组织，最多也只是在重点监控区采取新感监控。”
“先生，你可能有所误会。”
林淮之道：“圣域的科技水平，是要领先于人类现实社会的，有很多方面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你曾经提到过的α裂变能量源。你不是学这方面专业的，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未必可以理解。”
谢令目光一颤。
林淮之继续道：“对面那面墙高三百米，上面总计十万块屏幕，会随机从五星以上难度的游戏中抽十万场进行投影。每分钟都有数据捕捉机器人，对这些游戏画面进行扫描，再由专门的分析部门分析数据是否存在异常。”
他指了指空中像蜻蜓一样大小的金属虫子：“看，这就是数据捕捉机器人，我们称它为记忆爬虫。”
“如果我想监控具体的某一场呢？”谢令问道。
“需要知道游戏编号，”林淮之转头，又指向身后一排的小屋子，“然后在这样的小隔间里，通过输入编号，可以同时查看1到10场的游戏监控。”
谢令不再提问。
林淮之主动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区域可不只是监控那么简单。”
谢令：“哦？”
林淮之：“圣域近十万场的游戏，在前审判长没被罢免前，他设计或辅助设计了其中75的游戏，而剩下25是他实在来不及，交由手下完成的。”
“虽然游戏自身存在bug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毕竟缺少内测，尤其是引入能力卡概念后。同一场游戏配合不同的能力卡，或许会产生很神奇的效应。这些效应就有可能导致游戏卡死，也有可能让游戏变得不公平。虽然后来及时调整，加入了禁卡概念，但是也还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比如某些总是挑战游戏底线的玩家……”
说着林淮之瞥了一眼谢令，对方十分坦然的同时回望他：“这十万块屏幕的爬虫监控，就是为了在游戏还在进行时，将有问题的场次挑出来。”
他正说着，屏幕中央突然开始报警，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进入了他们所在的监控区。
他们熟练地挑出问题游戏监控放大。
原来是某一场游戏的玩家胆大包天——因为连续吃了两天野菜，有玩家提议将发布任务的兔子炖了加餐。
又因为npc被炖了，所以第三天的任务无从发布，游戏卡死。
林淮之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监控区的工作人员，有权给予一些人性化的提示，优化玩家游戏体验。只要同时获得三名工作人员的同意，提示就能生效。但是像这种因为把npc炖了，导致游戏卡死的情况，他们无权更改游戏设置，故而会把监测出来的画面上报给有权限处理的人。”
“一般只有拥有sss级身份权限及以上的人，才有权直接更改游戏设定，在圣域这样的人不超过十位。”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屏幕上显示收到上级回复。
回复人：耶稣
职务：审判庭代理最高长官
权限等级：sssss
回复内容：授权处理
授权内容：给他们两千只兔子，让兔子每半小时宣读一次《圣域游戏规范》。另外，从今天起停止任何食物供应，让他们吃兔子吃到游戏结束。
林淮之憋笑憋得快断气了，清了清嗓子，才不自然道：“基本上就是这样。”
“要不是今天与先生一同来参观，我可想不到圣域的管理如此严格，”谢令低笑道，“说真的，先生，我开始庆幸自己在游戏的时候，至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哪里是没做，做的那些，哪场他没替他收拾残局？
林淮之把手放进口袋里：“说了这么多，谢警官，你对圣域有没有一点改观？”
谢令挑眉：“关先生，何出此言？”
“你自己也参加过不止一场的游戏，”林淮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温和，“应该有能力分辨，游戏的策划人并不是玩家的敌人，圣域最初想展现给玩家的也并非是残酷与斗争。”
谢令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我知道。”
他猝不及防的伸出手，指腹摩挲上林淮之的嘴唇，暧昧而亲密道：“别咬自己。”
那一瞬间，林淮之还以为自己掉马了。
谢令收回手后，神色如常道：“饭点到了，既然关先生不希望我请你吃饭，那不如你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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