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冬夜
按理来说，医院这种人流量密集的地方，丧尸数量应该也不少。
然而林淮之在医院门诊大楼绕了整整一圈，别说丧尸了，连尸体都没有一具。
这场景有点眼熟，似乎百货大楼门前就是这样。
当时他心思不在游戏上，未曾深究。
现在仔细想想，无论是百货大楼还是医院，都不可能自己变得这么干，一定是有“人”收拾善后了。
整个贝尔拉尔小镇只有安娜能做到。
不过她为什么要打扫这两个地方？被丧尸直接杀死，没有进入尸化流程的尸体又去哪儿了？
林淮之从门诊大楼下来，进入住院部前的一座小楼。
他此行的目的除了找到安娜，自然还有些别的。
好在运气也不算差得离谱，虽然没找到安娜，但他先一步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另一件东西。
数小时前，自瞭望塔离开后，他并没有直接来医院。虽然不顺路，但他开着玛格丽特去了一趟百货大楼。
安娜早已不在。
林淮之拿了点别的东西，一并带到了医院。
等他布置好手上的机关，不适感再次降临，心脏这次比之前多停跳了十秒。
房间的光线很暗，空气粘腻的质感令人作呕。
林淮之跌跌撞撞冲出门，靠着医院的白墙，慢慢坐了下来。他捂着胸口，眉头皱的老高，哪怕闭上眼睛，也是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
短暂休息了五分钟。
他扶着墙，借力重新站起来。
如果现在他旁边有人，一定会惊呼他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光没有一点血色，还呈现出一种刚死没多久的灰败感。
林淮之通过走廊上的玻璃，看了自己一眼。
他连自己都吓到了。
伸出手摸了摸动脉——还好，还在跳，他还活着。
林淮之转念一想，谢令尸化先一步退化智商，但他还能正常思考，说明情况还不算严重。
摸到血清上的手又收了回去，他重新盖上装着血清的盒子。
时值下午四点半，雨过天晴。
贝拉尔小镇的诅咒之雨来的诡异，下的时候是倾盆大雨，不下了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干裂了八个月的土地依然只剩一捧黄沙，看不见一滴雨水。
医院的后方有一块空地，本来计划是要盖一栋新楼，楼的地基都建好了。
然而这次丧尸之乱来的猝不及防，荒废了八个月的地基上野草丛生。
微风徐徐，压弯了齐腰高的草丛，隐约可以看到地基上堆起的一个个小土堆。
每一座小土堆的上面，都插着一只十字架，有的还戴着手工编织成的花圈。
十字架前有一道人影。
失踪许久的安娜，神情悲伤地站在十字架前，伸手抚摸着十字架。
林淮之凭借着体内丧尸的本能，穿过医院的围墙，最终真的让他找到了安娜。
原本在发呆的安娜也察觉到有人来了，抬头望了眼远方，于是两人视线交汇。
外表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冲他甜甜的笑着。
她这次的笑容，与之前不一样，一点也不瘆人。
是那种少女的微笑。
虽然林淮之早就知道她有故事，但是人与是丧尸的两种状态下，看安娜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硬要说的话，就是安娜对丧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与教堂后面的白玫瑰花圃差不多。
但也有区别，体内的丧尸因子告诉他，他想接近安娜，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安娜是神圣的，不能伤害她。
丧尸不能主动袭击安娜，可他目前还不完全是丧尸。
林淮之手里藏着刀，面无表情的靠近安娜。
安娜毫无知觉，如同天真的孩子，格外高兴道：“先生，您是第一个来这儿的。作为奖励，我可以把抑制剂给您。”
林淮之冷冷道：“我对你的抑制剂没兴趣。”
安娜皱眉：“那您来这里找我，又要做什么呢？”
“我为什么找你，”林淮之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安娜敛起脸上的笑容，转过头，重新看向面前的十字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先生。”
他哪里有心情现在听故事？
林淮之不悦道：“我没时间听你说故事。”
“不，你有。”
安娜打断他，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你们全员可以加50分。”
这是游戏npc该说的话么？也太直接了一点。
专业游戏策划师林先生认为，这一块的文案还可以稍微润色一下，增加一点玩家的沉浸体验。
不然太出戏。
林淮之慢条斯理道：“为什么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说，现在又愿意说了？”
百货大楼的那会儿，安娜守口如瓶，态度一直很坚决。
虽然林淮之当时就猜到是有前置没完成，但他现在对这个“前置”是什么非常好奇。
毕竟他也做了挺多事的，很好奇其中哪一项触动了npc小姐。
安娜为他解答道：“因为我不和人类讲故事。”
林淮之恍然大悟。
安娜又道：“我不和人类讲故事，但你如果已经完全变成丧尸，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啦~”
出现了——
决定游戏走向的关键性选项，就是是否注射安娜的血清，进入尸化状态，并在完全尸化前找安娜完成这段对话。
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进入这段对话，直接选择结束游戏，大概率是打出一个badending。
就像上一局游戏，他们只找到了两本日记，而错过了亚斯特先生留下来的那本。
所以直到游戏结束，似乎也有很多疑点。
导致结局是be。
表现在分数上，就是他们的分数远低于平均值。
因此他更想好好玩这一局。
现在有个好消息，既然进入了安娜的这条支线，happyending不happyending另说，至少可以保证是trueending。
“行，你说吧，”林淮之强打起精神，“需要我搬凳子过来，顺便准备瓜子花生么？”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冬夜的那场车祸说起。
当时十六岁的安娜，浑身是血的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当时伤的太重，即便手术很成功，最终也没能救得了她。自此之后安娜变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数月。
再次恢复意识，已是一年之后。
并不是在家里醒来，安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终日被关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病房里。
在玛门游戏研究所，大家称呼她为304。
从每天给她记录身体数据的研究员，到安排她身体复健的训练师，还有许多穿着白大褂，她见都没见过的人。
他们都叫她304。
可是她叫安娜啊！
瘦弱的少女几次想要逃出狭窄的牢笼，又被重新抓了回来。打那儿之后，她生命里又多了让她听话的教官。
他们告诉她，即便她真的跑出去，也无济于事。
因为将她送进来的，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不信。
记忆里的父母，那样爱她，她不信他们会抛弃她。
再后来，她就像一只小白鼠，日复一日的在墙上做着记号。记号越做越多，年复一年，光阴似箭。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出去的，不见到父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
安娜不再绝食，表面乖巧听话的配合各种检查与研究。
直到有一日，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否得益于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人体实验。
她的伤口愈合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而且灵敏度、爆发力、速度、耐力都得到了提升。
是时候离开这了，安娜高兴的想。
十年。
在暗无天日的研究所地下被关了整整十年的少女，计划了严谨的逃跑路线。
没有任何差错，一切都很顺利。
她踏上了通往地面的道路，抬头是肖想已久的太阳。
久不见光，即便她曾经那么向往这来之不易的光明，全身却在叫嚣着痛苦与不适。阳光似乎将她抛弃了，哪怕是一点点，都令她头晕目眩。
贝拉尔小镇的十年变了许多。
镇子上建起了好几层的百货大楼，连泥泞不堪的小路，也铺上了沥青。
她光脚踩在上面。
冬日的沥青路，冰冷刺骨，冻坏的脚丫底一片血红，有如走在刀尖上。
但她毫无知觉，一个人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企图沿着记忆里的道路，找到那个属于她的家。
安娜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做到了。
老房子十年来变化并不大，连院子里妈妈种下的白玫瑰都像十年前那般漂亮。
虽然是冬天，安娜当时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子，裙子正面写着大大的304。
她倒是不觉得冷。
但是头发乱糟糟的，许久没有打理，脸也脏兮兮，兴许会吓着别人。
安娜突然不太想这么去见思念已久的父母。
她藏在篱笆后面，贪心的想着——就先看一眼，等看到了她就去打理一下自己，再回来找他们。
她不记得自己等了多少个小时。
傍晚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安娜眼前一亮。
她刚想叫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只会对自己笑的妈妈突然弯下腰，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两人一起和门口的奶奶打了声招呼，又一同进了家门。
安娜那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那天，她在家门口站了一夜，后来她还看到了下班晚归的爸爸。
天黑后，屋里亮起了灯，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晚餐。
屋里暖气十足，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大家都在笑。
屋外飘起了雪。
新年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安娜一直在屋外站着，等到屋里熄了灯，才迈着脚步，沿着街道走着。
那么期待的一天，结果到头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于是兜兜转转一圈，安娜又回到了研究所。
本以为私自逃走会受到惩罚，可是实验室里的人激动的告诉她——他们的实验成功了！
实验真的成功了吗？
什么是成功呢？
成功……是指她变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小怪物吗？
当日欢呼雀跃的人，都没想到一个小怪物，会把淳朴的贝拉尔小镇变成人间地狱。
丧尸横行。
末日降临。
很久以后，望着荒芜的故乡。
安娜突然想起十年前出车祸的那个冬夜……被父母紧紧抱在怀里的自己，奄奄一息，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
为什么她没有死在那个冬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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