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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你终于出现了,书院里的人说你早上就出门了一直未回来,既然要伪装成教书先生怎么就这么不敬业呢?”

        江昼尔心里猜到善水八成是因为自己已经许久未向皇上回禀过,关于归源阁的金矿之事,所以来此督促他的,果不其然,善水从怀里拿出一封加了密封的密函递给他。

        “劳驾王爷亲自送来,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在我房间里等。”

        善水吸溜了一下鼻子说:“你房间里但凡能比外面暖和一点,我都不会出来站着。”

        江昼尔想起自己昨夜差点被烟呛死之后就把火盆熄了,有些不好意思,善水看他难得局促一回,赶紧说:“相识一场,我有句忠告要跟你说,你可愿赏脸一听?”

        “什么?”

        “我父皇多次询问你究竟在干什么,我给你遮过去了,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最好能做出件大事来,我听说你最近救了一个灾民。”

        江昼尔明白善水的意思,他说:“多谢提点。

        善水的话让江昼尔害怕,他刚到旌州不久是怎么得知此事的。看来善水这回真的是势在必行了,就像多年前,他带着周国舅的罪证来找自己的时候一样。

        那时他想着要收拾归源阁,可没有父亲的支持自己势单力薄。皇上察觉到他的心思,他似乎有了可以依靠的力量,可是,皇上不会用一个无能之辈。那时他急需要一个可以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没想到善水主动找到了他,江昼尔带着善水给他的单薄的筹码,用极大的心力赢了那场胜算极小的豪赌。

        他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在皇上的默许下,他秘密成立了小笧庄,他除了帮皇上搜集情报之外,终于有能力打击对付归源阁了,他筹谋多年的计划终于可以付诸实施。小笧庄经营了许久,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处境决定了他必须有用,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自从他接受善水的筹码开始,他便没有停下来的权力了。江昼尔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切,他打从心里佩服善水的心智与手段,现在,父亲信里的意思他完完全全的懂了。

        善水这一出现让江昼尔的心里又乱了几分,刚回到书院花焱就来消息了,江昼尔打起精神去了后山的亭子里,听花焱说:“当年丰垣灾情已经缓解,但是,当时的县令杨钦庐呈上一份关于粮政改革的奏折,因为这事儿被朝廷罢了官获了刑。”

        “那份奏章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这个没人知道,据说当时这封奏章直接被太师大人烧毁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吗?”

        “杨钦庐的事情属下只查到这么多,不过,回来路上意外得知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归源阁劫粮仓之事,本来此事归源阁做的十分隐秘,我们一直都未有察觉。还是一个边境商人醉后胡言被人听了去,他说,是归源阁让他来境内联系人买官粮,但是,交易已经要成了的时候,闯进一个人搅糊了生意。”

        花焱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江昼尔示意他只管说,花焱:“小笧庄在大安镇暗桩的人说,那日,欣王去过岈霜馆。”

        花焱用他的发现提醒江昼尔:“归源阁联系的矢袇商人那日在岈霜馆谈生意,欣王那时就去了,公子觉得是巧合吗?”

        花焱的话让江昼尔脑中灵光一闪,欣王去了趟岈霜馆之后归源阁就放弃劫粮、善水又特意来此亲自劝他插手焦州灾情、这看似无关的事情和几个人,可能原本做的就是同一件事情。

        “人生在世会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桑宵也不能例外”,葛陆先生白天的话在耳边回响,这推论的结果让江昼尔的心坠入深渊,他要去见宵尔,他急切地要与他面对面地谈一谈。

        花焱拦不住心意已决的江昼尔,心里正焦急没有办法的时候天降救兵,走了许久的游平终于回来了。游平的出现拦住了江昼尔坚决要走的脚步,游平满脸疲惫,看样子是受了些苦。

        “叫你去办个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花焱,天气凉了山上风又大,你去书院给少爷拿个披风来。”

        花焱灵心慧性地离开了,江昼尔让他坐下,他和游平玩笑道:“怎么还把他支走了,不怕花焱心里记恨你这个表哥。”

        游平一下子跪在江昼尔跟前,江昼尔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你这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

        游平红了眼眶,结合他眼下这风尘仆仆的状态更显沧桑,他:“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请你稳住心神耐心听完。”

        江昼尔心里有些惊慌,他从未见过游平这样郑重其事的状态,他说:“你站起来,否则我不听。”

        “我此番照你的吩咐去查当年曦月小筑的旧事,找到了一条被遗忘许久的线索,便是那时照管曦月小筑的杨管事,他的妻子在大火前因病回家修养,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这事我知道,怎么,难不成她又活了?”

        “她压根就没死,是因为杨管事早就得知曦月小筑会出事,所以,便提前把他的妻子送走了。”

        “提前知道?杨管事为什么会提前知道霁月小筑会出事?”

        “因为,杨管事是皇上安插在江府的细作,而你的二娘曾是皇上御前的人,她也是皇上送进江府的细作,并且,她进府之前就已经有身孕了,只是那时胎儿尚未足月,她自己也还未发觉。”游平看了看江昼尔的神情还算镇定,他继续说:“太师大人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但他还是全都认下了。”

        “你等一下!”

        江昼尔拦住游平,他需要缓一缓。

        江昼尔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听到答案,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所以,宵尔的生父是?”

        游平心底鼓起勇气:“当今圣上。”

        江昼尔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掉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没了力气,他打起精神问:”这件事确定吗?”

        “杨管事、杨婶、相爷都知道此事,夫人后来应该也知道了,不过,好在皇上应该不知道。当年小公子出生时,大人一直都对外都说是早产。而且杨婶也说,当时,杨管事收到的命令便是,二夫人母子一个都不放过。”

        江昼尔心里有了定论,但他还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曦月小筑的火与归源阁无关,凶手另有其人。”

        “归源阁夜袭江府的计划早就泄露了,但是太师大人还得装作不知,据杨婶说太师大人与夫人原本计划趁此机会送走她们母子。杨管事奉命放了火,可是没想到曦月小筑的出口被人封住了,想来那时江府的细作不止杨管事一个,结果便酿成了那场惨祸,所以,正真的凶手其实是……”

        游平看着江昼尔,他怕他会撑不住。江昼尔脑中闪过一片火海的曦月小筑和闪过洛晨依被烧了一角的荷包。他明白了她们都是权势斗争下的牺牲品,明白了自己曾经的目光短浅,明白了因为自己的倔强与对父亲的偏见致使他失去了什么。

        真相真的揭开了,摊在了他的面前,而他的内心却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短暂的思索之后,江昼尔了解了父亲这些年究竟背负了什么东西,他感知到了父亲在冷漠假象背后的良苦用心,他在用自己的苦守护着他们这个家的安稳。

        江昼尔语气平静地开口,语气悲切::“这一切,我父亲一直都是知情的,但他这么多年守口如瓶,即使,他的妻儿都误会了他。”

        “对。”

        事实的震撼程度超过了恨,他想要保护家人的心占据了理智。他想起父亲写给他的那封信;想起着这些年来母亲因为二娘的事情而对父亲的态度;想起欣王的出现与宵尔的冒险;所有的碎片如今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江昼尔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这些年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些眼泪里释放了。父亲沉默不语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男人要有多么大的气量才能吞的下这么多的事情,要有多么在乎他的家人,才会忍受一切责难与误解,也要保守这个会给家人带来更大危险的秘密。

        江昼尔实在难以入睡,他起身星夜去了溪石村,好在葛陆先生还在那里守着那些未完成的事情。

        “怎么莽莽撞撞的又来了。”

        江昼尔开门见山:“宵尔为何会与欣王扯在一起?”

        “桑宵与你说了?”

        江昼尔厚着脸皮、用不好笑的玩笑来缓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他说:“没有,师傅教我的本领太多了,让徒儿有些过于优秀,所以,我就自己推测出来了。”

        葛陆先生对江昼尔独特的幽默感礼貌地笑了两声,他说:“造化吧,他与善水因缘际会的相识了,后来他成了归源阁的少主之后,不知怎么善水就与他联系上了,他们互相利用彼此的价值,逐渐变成了一个利益联盟。”

        “他不该和善水搅在一起,善水太危险。”

        “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想,我明白我父亲那封信的意思了,既然风雨必然要来,我如今只想在这纷乱的局势里保护好宵尔,好好守住我父亲的心血。”

        “你爹真是好福气。”

        “此话怎讲?”

        “他那个老狐狸,命里居然有两个心地纯良的好儿子。”

        江昼尔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葛陆先生继续说:“你知道当初桑宵他说过什么吗?”

        “什么?”

        “当年,他见过了一些世面之后问我,‘这天下的乱局终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我想要保护他,我该怎么办?’他想保护谁不用我说了吧。”

        江昼尔眼睛又开始泛酸,他问:“师傅是如何回答他的?”

        “我说,变得强大,即使是一枚棋子,只要强大到可以被所有人看到,便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不公,但还是甘之如饴地往前走,这种感觉你应该也不陌生。”

        江昼尔有了答案,他明白宵尔为何会与善水联合了,这个宵尔,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那么让人心疼。江昼尔抬手想不着痕迹地擦掉脸上的泪水,但是葛陆先生没打算成全他,他看着江昼尔说“男儿泪,流对了地方不丢人。”

        江昼尔硬编出一个理由:“我最近被烟呛了一回,所以才会迎风落泪。”

        “哈哈哈……可是今夜无风。”

        葛陆先生爽朗地笑了,他说:“桑宵一直不能与你相认有他的难处,我一直不能告诉你也有我的道理,而你又总是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太深,身边的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葛陆先生叹息一声,感慨道:“你们兄弟二人一直都是在为了彼此努力着,好在如今不算晚,你们都有能力让自己安全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选择。”

        葛陆先生心里很欣慰,江昼尔终于打破了封闭着他自己的罩子,成长为一个有血有肉,懂得敞开心扉接纳世间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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