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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旌州府衙的官兵得到消息后已经在稽沅渡口等候了,尤盛果上船之前还不忘向线同道了个谢,她径自转身走进接她的船里。刚走进船舱尤盛果的肩膀便开始不住地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线同目送船驶离渡口,江风掀起船舱的帘子露出了里面哭成泪人的尤盛果。其实人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知道自己对此人是何感觉了,尤盛果也是个妙人,但是出现的太晚了,线同感叹:“时机果真很重要。”

        夜里江昼尔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天欣王的到来让他本就理不清的思绪变得更加复杂。越想人就越清醒,他实在睡不着只能披衣而起,屋外更深露重寒气盎然,虽是初冬时节却也足够寒沁心脾了。

        廊下的木头也是凉的,在这寂静无人打扰的环境里感受着寒意肆意的侵袭,整个人都感觉清醒了几分。正独自胡思乱想之时,“吱呀”一声的开门声后,杨初引从房间走出来,她一眼就看见廊下独坐的江昼尔。

        杨初引转移目光想要回屋去,江昼尔开口拦住她:“你可以陪我喝杯酒吗?”

        杨初引原本对周尔的印象很好,从他的行事与学识上看得出他是一个涵养极好的人,可没想到,他好涵养的背后还有一个如此不俗出身。江远道权倾朝野,是他把父亲送进那个折磨人的地方,是他间接导了致自己的家破人亡。

        江昼尔看上去很消沉,在刚知道周尔竟是江昼尔,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宰相唯一的儿子时,杨初引的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平静下来,她发现那是些情绪都是一种迁怒,无能的愤怒与仇恨对于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终究都是于事无补的。

        “好。”

        江昼尔有记忆以来就不曾喝醉过,倒不是因为他的酒量好,而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无论哪一方面都很节制。

        都说独酌更容易醉,因为酒里参了孤独。一小炉炭火上温着清酒,暖暖的酒入口逼走了身上的寒意,也温暖沁润着心里的寒意。

        江昼尔沉默不语,杨初引在他身侧亦沉默不语,两人一杯接一杯安静地喝着。江昼尔忘记究竟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自己渐渐地就觉得脑子发晕的脚下发飘。

        喝醉了的江昼尔喝得瘫坐在石阶上,他醉眼朦胧的眼睛里笼着泪光,神情委屈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说:“人生若能自己选,我不要生这样的人家,不要自己画地为牢囚禁其中,不要再这样过此一生。”

        杨初引后来才发觉,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她在心里把江昼尔与江震海以及自己心里带着恨意的情绪分开了。

        一觉醒来不仅头疼欲裂而且胃里很难受,江昼尔努力地想要回忆起一些昨晚的事情,但是,记忆似乎并没有丝毫想要回来的意思,江昼尔有些懊恼地拍拍脑门起床。

        杨初引见他出门来,便动身去了厨房:“醒了,吃点东西吧。”

        “我昨天夜里可有失态吗?”

        “还好,喝多了之后。”杨初引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昼尔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依旧教养良好,自己回屋睡去了,虽然是走着“弯路”绕着圈圈回去的。”

        “哦。”看来还没有太失态。

        江昼尔喝了一碗杨初引熬的热粥,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身体上的难受减轻了许多。

        “这几日怎么不见孩子来读书了?是入了冬都懒怠了吗?”

        书院里原本就没有几个孩子来读书,最近这段时间来几乎每日都闲的无事。

        杨初引眼神闪烁了一瞬,江昼尔没有注意到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好:“农家的孩子哪里有懒惰的可能。”

        江昼尔算这日子知道今日便小雪了,他前些日子定做了一方砚台,这几天便可以取货了。集市上喧闹的声音提醒江昼尔他已经消沉的太久了,沿着街市四处闲逛,江昼尔碰巧看见了从药铺里背着箱子走出来的杨初引。

        江昼尔还未来的及上前与杨初引说话就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他忽然想起之前的庐涯茶馆和那个衡蕖先生落脚过之后被洗劫一空的村子。江昼尔跟上去找准时机在街拐角处打晕了那个跟踪者,他处理好那人后走出去,在街上却不见杨初引的踪影,仔细看了看才看见街边的窄巷子的杂物后面有一个人影。

        江昼尔小心地朝那个人影走过去,看清那人果然是杨初引,他小声说:“你放心,他已经被我打晕了。”

        江昼尔忽然出现吓了杨初引一跳,她定神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要去哪?那人为什么要跟着你?”

        杨初引低着头不看江昼尔的眼睛,她的神情躲闪:“我,我去给书院的学生看病。”

        杨初引谢过江昼尔之后就要离开,江昼尔心里有些不放心,他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一路上所见的情境都是一片萧索,到了冬天整个村庄都退去了寓意生机的绿色,换而笼罩了一片单调的土色。

        江昼尔感叹了一句:“还是夏天好,花红柳绿看着都赏心悦目。”

        杨初引:“我倒觉得冬天光秃秃地大地也好看。”

        “你这想法倒也新鲜,说来听听。”

        “熬过这眼前的萧索,才有机会长出来那些你欣赏的花红柳绿呀。”

        杨初引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冷冷淡淡的,江昼尔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不友善的情绪,他不明白杨初引这忽然的变化是为什么。

        江昼尔识趣儿地没有再因为这些不重要的分歧而犟嘴,两人安安静静地走了一会儿,走到了一条结冰的小河边,初冬的河面上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并不坚固的冰。河上架着一座窄窄的独木桥,江昼尔从桥上走过看着脚下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如履薄冰”。

        过了小河有拐了两个弯终于看见了人家,这个村子农舍的分布没有任何规律,院墙大多是用泥胚子垒起的矮矮的墙,还没有半人高。村子里家家户门紧闭,江昼尔有好几次看见屋子里的人把门打开一个缝隙悄悄看他们。

        江昼尔跟着杨初引走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院子里一片萧索之态,院子里没有半丝农家之相。院中垒着一个鸡舍,但是那里面除了干透了的鸡屎之外并没有半只鸡,此时江昼尔忽然想起自己方才一路走来,似乎不曾听到过半声犬吠之声。

        屋里的凉意与屋外的温度不相上下,照理说,这时节里应当生火了,一个干瘦干瘦的男孩子躺在一个后背有些佝偻的老妪的怀里。

        “姑。”老妪看见杨初引身后的江昼尔立马改口:“杨先生,您来了。”

        老妪一见杨初引进来就抱着男孩赶紧起身,杨初引拦住她的动作扶她坐回去,杨初引看着老妪的怀里的男孩问:“吃药了吗?”

        “吃了,吃了您送来的药已经好很多了。”

        “大娘,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他爹娘去亲戚家借粮了,这光景里能不饿死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杨初引一边和老妪说话,一边给小男孩号脉,她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号过脉之后抬手摸了摸苗儿的额头和后颈,依旧是高烧的温度,江昼尔在一旁一边听着她们说话。

        江昼尔想起这个名叫苗儿的学生,他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未曾来过书院了。原来他是病了,看着眼前的杨初引他反省自己,他真的是枉为人师了,也是,原本自己当初到书院教书的目的就是不纯粹的。

        “过几天我再给您送一些药来。”

        “怎么好一直麻烦杨先生,这吃药也是要花钱的,我们不好一直让您这么破费的。”

        “无妨,这药有一些是我之前自己采来存下的,人命要紧。而且苗儿还小,他又很聪明,以后还要靠他匡扶社稷呢。”

        杨初引余光扫见江昼尔在看她,她有意问老妪:“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吗?官府的义仓什么时候开仓放粮?”

        “哎。”老妪长叹一声继续说:“实话跟你说,家里的粮食过不了冬天了,我们饿几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可怜我的苗儿,他还这么小就要过这食不果腹的日子了。”

        “在等一等,这灾年饥岁的光景,官府的义仓也该要开仓放救济粮了。”

        老妪摆了摆手:“算了吧,老身活了这些年经历了三场饿死人的人间地狱了,除了先皇那时诚心救过一次灾荒,自打如今的天子登基之后,官府何时管人的死活了,老身已经不指望了,真到了那山穷水尽的时候,就省下我这口吃的给我的苗儿吧。”

        杨初引和老妪的对话让江昼尔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向来知道官府的勾当,他也见过一场灾荒,可那时,灾荒对于他来说是一次展现政治能力的机会。当时不曾理会,这灾情的背后是一个个家庭的绝望,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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