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泔澜江边的茶肆这几日要比平日里更加热闹，人们聚在此处最大的想法便是听一听关于归元阁那座“金山”的新消息。
江昼尔大概是眼下这个环境中，最不关心这些消息的人了。那些关于归元阁有了金矿的消息虚虚实实的传了许久，已经在不断的以讹传讹的过程中变得没有多少真实的内容了。那些消息不论是真是假，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变数于他要做的事情是有利的。
旌州府衙内，百里桑宵又一次成了尤光济的座上宾，只是这一次他是被请来的，而且也没有被晾着不管。
尤光济临时有事迟来了一会儿，门外跑进来一个姑娘围着他转了几圈，最后这个姑娘把目光停在他的脸上问：“你就是什么圆啊方啊的少主百里桑宵吗？”
“姑娘若说的是归源阁，那应该就是在下了，敢问姑娘是谁？”
“公子见笑，这是我家小姐。”旁边跟着她的老妇人赔笑这说。
“我叫尤盛果，我可以去归源阁逛逛吗？”
这个姑娘姓尤想必是尤光济的家眷，桑宵不好轻易回答，正在措辞想着如何拒绝的时候，尤光济来了。尤光济一进来就看见尤盛果围在百里桑宵的身边，一副全没了规矩的样子。
“不在后院好好待着，谁叫你随便乱跑的！”
尤盛果是尤光济最小的女儿，自小被宠坏了，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却迟迟未能出嫁，因为这个脾气娇纵的小姐把上门求亲的人都赶了出去。尤夫人不忍狠心管教，正好乘着尤将军此次回京便让他把尤盛果带到身边“管教管教”。
“爹，你回来啦，我想去归源阁转转好不好？”
“放肆，还不带小姐离开！”
尤盛果见父亲是真的有几分恼怒了，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走前还冲着百里桑宵粲然一笑，百里桑宵赶忙回了一个礼。
“近来传言纷纷，说你归源阁有座金山，不知你怎么说？”
果然，尤光济刚回旌州便叫他来，是因为想要知道关于金山传言的真假，尤光济军务出身战功赫赫，如今却因为皇权的私心而被困于这纷乱的朝局与江湖中。
旌州虽地处边陲，好在与旌州接壤的矢袇目前还不足以构成威胁。真正棘手的是在国境北侧的劼阈人缕缕扰边，眼下劼阈人因为多年前战败与尤光济的手下，国力尚未恢复。虽不至于大举侵犯，但劼阈人卷土重来之心不死，时时会有劼阈人侵扰边境抢劫杀人之事发生。
若是长时间纵容下去后果会很严重，看来在皇帝心里，一个关于金矿的传言要比边境安定与否还要重要。
百里桑宵叹了口气：“没想到将军竟然也相信这种不经之谈。”
“那你说说，为何会有这传言，若不是有些什么风声，又怎会传到如此程度？”
“归源阁是有座会生财的金山，可是将军知道，这座金山已经托尤将军之手送给朝廷了。至于这谣言，归源阁与将军做的那桩交易毁了很多人的财路，想来是有人要用此诛心之举来借刀杀人吧。”
百里桑宵神态自若、说的言之凿凿，尤光济一时间也拿不准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也绝不能如此草率了事。要知道上一次旌州官员对归源阁的事情草草交差之后，百里桑宵便借助漕运之便，将天下大半的财富敛入归源阁的囊中了。
见尤光济沉默不语，桑宵说：“将军放心，在下虽是江湖人，但也懂得家国之义，我若真有一座金山也会将它变作襄助前线的军资。”
百里桑宵的话让尤光济有些意外：“你认为会打仗？”
“桑宵自然希望国泰民安，可是，贫弱的朝廷要如何护得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将军不在军营犹如龙困浅滩，就算有一身的本领只怕也难以施展吧。”百里桑宵看着尤光济身后挂着的战势推演图说。
百里桑宵的话似是说到了尤光济的心里，他谨慎的姿态变得有些松垮，他没想到这些满是家国气概的话，会从眼前这个江湖人的口中说出的。
自打劼阈大军被击败之后，边境已经安静了许久了，所以，一些不懂战事的官员，都认为边境无恙了。不论百里桑宵这句话是发自真心，还是只是他周旋的手段，对于此时的尤光济来说多少有些慰藉之感。
尤光济身为臣子当尽忠报国，上阵杀敌守卫国土是报国，为君尽忠也是报国，两者现在在他的心中是同等重要的，虽然他的心已经不知去了战场多少次了。
从旌州府衙出来后百里桑宵便直奔江边茶肆而去，远远的就看见了在喧闹的环境里悠然品茶的江昼尔，他的容貌看上去似乎瘦了些。昨天百里桑宵惊喜的收到江昼尔送来的消息，说他到了旌州，想要邀自己今日一见，并且有一件礼物要相赠。
桑宵心里猜到了江昼尔送的是什么东西，他心里百感交集，上次一别此番再见心境已经是全然不同。
“这是我在京中一家药铺找到的铁果，之前听闻孟梨姑娘一直在找，虽不知作何用处，但见她着急的样子应该是很需要的东西，不知道现在送来晚不晚？”
“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我找遍了天下也没有找到的稀罕之物，竟然如此简单的就被江兄得到了。”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江昼尔拿出之前被他捷足先登偷偷带走了的铁树果，桑宵接过精致的锦盒，他的心里泛起丝丝苦涩。
原来，那时他就是有备而来的，桑宵之前一直以为江昼尔来归源阁是为了查案，如今事过境迁之后他明白了，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百里桑宵同时也感叹，江昼尔的心里是要有多么大的信念，才能这么多年步步为营耐心地布好这么大的一局棋。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是他自己心里解不开的结，而那个在他心里埋下结的人现在还不能对他如实相告。
百里桑宵看着眼前的江昼尔，想起了归源阁初见时他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时不知详情，只觉得那时候的江昼尔身上透着温润的气质，而如今的他就像一把刚开锋的利剑一般，透着急切又锐利的肃杀之气。
“我从前只知道你是百里居雄收养的义子，刚才听那人讲了一个与你有关的话本，才知道原来你曾经还是个游历江湖的少侠。”
方才茶肆里的说书人讲了一个少年游侠的故事，周围的人皆说话本里的主人公是百里桑宵，可他记得桑宵曾告诉过自己他是从小就生活在归源阁的。
江昼尔自从归源阁初见之后就对百里桑宵这个人有着极大的好奇心，他总觉得百里桑宵对他是没有防备也没有恶意的。而在桑宵这里，他会常常会因为感到安全与舒适而放下自己多年积累起来的敏锐与谨慎。
“不知那人可有被轰下台去。”
这茶肆里每日有好几个讲话人轮番讲着自己创作的话本，若是讲的精彩，便有机会多讲几段，也可以多得一些赏钱，也有一些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被轰下台去。
“那倒没有，反倒讲的分外吸引人。”
“说来听听，我给江兄鉴定鉴定是否真的是我的故事。”
“我已经买下了来了，你慢慢看。”江昼尔从袖子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桑宵。
“不可尽信，这话本活活把我说成了个神仙。”桑宵看完后感慨道。
“在你的地盘上自然要极尽地恭维你了，也就是说这内容里还是有些真的喽。”
桑宵坦然道：“我的确是因为无意中救了义父一次才去了归源阁，但是，哪有这里面说的那么神。”
“小小年纪就能从那些高手手中救人，想来是师从高人喽。”
“我自小四处流浪，生存是本能，遇到受伤的义父时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高手，只有一个杀手而已，而且那个杀手已经被义父伤的很重了，所以我才能有机会能赢了他。”
“那你的父母呢？你是从多大的时候开始流浪？”
“看来江兄对我很好奇。”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下次会和我好好聊一聊你的故事，若现你还不想与我说那便罢了。”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也已经去世了。”
江昼尔心有动容没有再追问，桑宵庆幸江昼尔的好教养让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然，若是他追问起来，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江昼尔那时并不知道，桑宵这句话的背后是多么沉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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