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沈希真和宋世初一路溜达着出了寒山寺。
寒山寺后面，有一片桃花林。宋世初想和沈希真多呆一会儿，他问沈希真要不要进桃林里散散步。
眼下已是初秋天气，桃花早就谢了。沈希真想着光秃秃的树枝，没什么看头，便没有答应宋世初。
寒山寺地处安平县西郊，寺内环境清幽，寺外也不甚热闹。此时太阳西垂，周围更是寂静无声。沈希真和宋世初两人一路无话，慢慢走着。
秋风微起，霞光映人影。宋世初安静地跟在沈希真身边，虽然无话，但他觉得此刻的时光很是温馨。
寂静忽被打破，“测八字、算姻缘、问凶吉——”前方一老叟大声吆喝道。
沈希真抬头看去，老叟正好行至二人面前。“这位小娘子要不要求只签哪。”老叟捻着胡须笑问沈希真。
沈希真刚才在寒山寺里拜菩萨的时候，其实暗暗求过姻缘。她求菩萨保佑，让她快些恢复记忆，快快想起家在何方。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谁。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嫁的人。是自愿，还是其他。此刻沈希真看着眼前的签筒，想着往事，陷入沉思。
老叟见沈希真犹豫，他摇了摇手里的签筒，道，“若有心事，不妨抽上一只签，看看天意是如何。”
沈希真想着抽一支签也不妨事，便答应了。她抬手去抽签。那老叟却避开她的手，将签筒移开道，“一百文一次。”
“还挺贵。”沈希真道。
罢了，就当孝敬老天爷了。
沈希真拿出荷包，准备取钱给他。宋世初那边却抢先了一步，“给你两百文，我也抽一支。”
于是两人各抽了一支签。
宋世初拿着竹签，细看着上面的签文，“上上签，何处觅芳踪，佳人在眼前……”念完后，他抬头看向沈希真。
沈希真道，“我也是上上签，前尘梦醒，苦尽甘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苦，什么甘？
她现在的日子是苦还是甘？
沈希真想知道答案，想听听这老者如何解这签文。可她抬头时，却发现四下里早没有了老者的身影。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她和宋世初。
“那老人家走的这么快吗，什么时候走的。”沈希真纳闷。
这四周这么空阔，这老者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没注意。”宋世初低头应着。他在研究那签文。
这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佳人在眼前？
哪位佳人？
眼前？
他的眼前只有沈希真。
沈希真确实是佳人。可是……
他要找的是另外一位佳人啊。
宋世初心里打鼓。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隐隐翻腾。
“你这上面写的什么？”宋世初好奇道。
沈希真把竹签递给他。宋世初看了看道，“苦尽甘来是什么意思，沈掌柜你之前受过很多苦吗？”
沈希真拿回竹签，“不知道，也许苦还在后头呢，也说不准。”
“怎么会，不会的，后头一定是福。”宋世初道。
沈希真笑了笑，收起竹签不再纠结。
秋风渐起，凉意忽然袭来。宋世初见沈希真头上的步摇歪了，他抬手帮她轻轻扶正。沈希真没有闪躲，浅笑着看着宋世初帮她戴好步摇。
就这一次，她只纵容他这一次。
几日后，宋世初正在宋记点货。沈希真走了进来。她拿着宋世初之前给豆包买的风车，对宋世初说，“你看你刚买的风车，她已经给撅折了。”
宋世初拿过残破的风车，笑道，“无妨，就是让她图个开心，也不值什么钱。”
“不能惯她这铺张浪费的习惯。”沈希真道，“况且，我挺喜欢这风车的，你能给它修好吗？”
“修？”宋世初仔细研究着手里的风车。它没修过这玩意儿，不过既然是沈希真让他修，那自然是能修好的。
“我研究研究，应该不难，我修好了给你送过去。”宋世初打包票道。
“好，我等着。”
沈希真回去后，宋世初拿着那风车进柜台里坐下，研究了起来。
他拿出之前买的另一个风车，仔细对比着。这风车构造很简单，宋世初把风车拆开，然后想着按原样再装回去就行了。
结果装完之后，他发现这风车变丑了许多。这么丑，怎么能送给沈希真。他不信这个邪，又将风车重新拆开。
柜台前面有人过来结账，宋世初正专心研究风车。他喊四喜过来招呼。今天铺子里忙，四喜忙得脚不沾地。新来的两个伙计还只是学徒，四喜一边忙着，一边还得带教他们。
他陀螺似的四处转圈。好容易支应走一帮客人之后，四喜忍不住和宋世初抱怨道，“掌柜的，你现在真要做甩手掌柜了，有了香铺，这成衣铺你就不管了吗。”
宋世初不搭理四喜，只鼓捣风车。四喜见宋世初像是走火入魔了。他无奈摇头叹息。罢了罢了，只要月钱给够，陀螺就陀螺吧。
宋世初拆拆装装，搞了大半天都没办法将那风车复原。反而越拼越丑。宋世初没了办法。
他抬眼见四喜正在扫地，他忙喊住四喜道，“四喜，你会修风车吗？”
四喜不想搭理宋世初，一个破风车鼓捣了一下午，害他忙得转圈圈。他会修也不帮他修。四喜没看宋世初，继续扫着地道，“一个破风车，能值几个钱，再买一个不就行了，修什么修。”
宋世初闻言听出四喜有怨气。
定是又嫌他不干活。
宋世初无奈笑了。这宋记里，除了他自己，每个人都比他更像是掌柜的。张婶子不让他睡懒觉，四喜总嫌他不干活。二牛嘴上没个把门的，天天打趣他和沈希真。就连奶牛，也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经常偷跑到他床上睡觉。
宋世初起身出了柜台，走至四喜生前，朝四喜作揖道，“四掌柜，我错了，不该让你一个人忙了了一天，还请四掌柜多包涵。”
“什么四掌柜，我是二掌柜，让你生生降了两级。”四喜道，“可不是包涵你嘛，不包涵早把你扫地出门了。”说着四喜便拿扫帚比划着，佯装要把宋世初扫出去。宋世初笑着躲开。
“行了，你继续扫吧，我要买风车去了，日落前还要赶回来。”宋世初说完便跑了。
四喜看着宋世初不稳重的背影，摇着头继续扫地。
掌柜的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宋世初一路连走带跑赶去南巷。他四处转悠着找卖风车的地方。找了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小摊。他在摊子前站定，一个个翻看，仔细挑着风车，想买一个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
挑了半天，他发现没有和那个一样的风车。不过他倒是找到了另一个，和他自己留下的那个风车相似的。宋世初买下了这个风车。
沈希真再次拿到风车之后，看着手里的风车，质疑道，“这是之前那个吗？颜色好像不一样了。”
宋世初笑笑，“那个被我拆坏了，我又买了一个，这个也挺好看的，是吧？”
沈希真看了宋世初一眼，然后笑了，“还行吧，凑乎能看，谢了。”
“谢什么，干嘛这么客气。”宋世初挠了挠头，见沈希真不再理他，便转身回去了。
宋世初走后，沈希真扒拉着手里的风车，看着它转圈儿。
风车一圈圈地转，停了沈希真就继续扒拉。
以前有人送过她风车吗？
她没印象。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断地去南巷寻找记忆，寻了这么久，一点结果也没有。倒是凭白吃胖了两斤。
她有点儿不想找了。
找到家乡又如何呢。曾经的日子未必那么如愿。可眼下她却过得不错。
苦尽甘来。也许现在就是甘呢。
至于她的夫君。虽然沈希真觉得自己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可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她又没把握。这世道不堪，她能有那么好运吗。
对于过去的岁月，沈希真又好奇，又恐惧。好奇的是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所嫁何人。恐惧的是，如果那些经历不美好，或者是她不愿意记得的东西。那还有必要想起来吗？
对于失去记忆，郎中说过，血块只是表因。有些人如果心里有很大的伤痛的话，即使身上不受伤，也会忘记曾经的事情。这种忘记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那些痛苦记忆的伤害。是为了活下去。
她是为什么忘了呢。
风车停了。沈希真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风车。宋世初的脸透过风车浮现。他好像在笑，她便也跟着笑。
眼前既有良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豆包过来揪沈希真的衣角。沈希真低头，摸了摸她的脸。
“王婆婆又送香干来了，在后院呢。”豆包道。
“好，娘亲这就过去。”沈希真说罢，拉着豆包往后院走。
送走王婆婆之后，沈希真拿碗装了一大碗香干，让豆包给宋世初送过去。
豆包接过重任，双手端着碗，一步步往宋记走去。
“宋叔叔，吃香干。”豆包踏进宋记的门，举着香干，边走边道。
宋世初走到豆包身前接过碗，他摸了摸豆包的脑袋，跟她道了谢。豆包仰头冲他甜甜地笑着。
宋世初看着这笑容，怔了怔。几日不见，怎么觉得这豆包眉眼跟他有点像呢？
这个念头一起，宋世初赶紧摇头。疯了疯了，他真是疯了。定是那血块搞得他又犯病了，赶紧吃药，这活血化瘀的药不能停。
是夜，宋世初晚上做梦，梦见沈希真亲手喂他吃香干。喂着喂着，她忽然对他笑了。宋世初忍不住亲了上去。亲着亲着，两人便搂在了一起。搂着搂着，宋世初便醒了。
……
大半夜的，屋外黑漆漆，屋内凉飕飕。宋世初愣怔着，独坐在床上，再也无法入睡。
他气血方刚，娘子又不在身边，做这些梦很正常。
嗯，是的，很正常。
可是每天都这样，睡也睡不着，忘也忘不掉。让人怎么活啊，苍天哪，到底要怎么办。
该想起来的，想不起来。该忘的，又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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