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世烽烟卷之一乱起长安（2）

凌波远远地便听到了一阵喊杀声。没想到叛军来的这样快，也没有想到禁军败的这样快。转念一想却也没什么奇怪，没有了主心骨，十分战力也要折为五成，更何况是承平日久的禁军。

        雕梁画栋、镶金嵌玉如仙宫一般的行宫已成为无间地狱，宫门内外，杀得到处人头滚滚。惯于奉茶捧香的素手，兵马践踏之中救不了自己性命。

        凌波听着那地狱之声越来越近，心中焦急，连忙思考该去哪里藏身，忽然想起了逍遥殿。这逍遥殿就在骊山脚下，内有高阁水殿，本是一处幸游宝地，可惜几年前横死了一位嫔妃并好几名侍女，渐渐无人光顾，日趋破败，本来就地处偏僻，又无金玉，想来叛军也不会感兴趣。

        凌波顾不上仪态地一路飞奔。可她从未想到这深宫之中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竟然这么多。从殿门走到后院，就看到了三五个藏匿在各处的身影，个个警惕而嫌弃地看着她。凌波哭笑不得，若是叛军真的打来此处，藏得再好又有何用？

        但凌波也不想显得太特殊，迅速找了个藏身地，却不料又被人捷足先登了。那是一名十一二岁刚刚抽条的女孩子，穿着一件单薄的绞绡中衣，歪着脑袋靠卧在柴房的角落，或许是因为姿势不舒服，微微蹙起了眉头，抿紧的唇畔，一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尽管少女已经褪去了当年的婴儿肥，和那个刚刚失去母亲、总是把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小女娃判若两人，凌波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位金枝玉叶。

        “平南公主？”她轻轻地推了推少女柔软的肩膀，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她是受了伤才会昏厥。

        平南公主有一个十分不似中原人的乳名，叫小蛮，因其母乃是南诏国战败后献上的美人。凌波早年曾是小蛮的教养女官，后来妹妹入宫，而小蛮的品级尚不配有两位女官，为了照应妹妹，才不得已离开。见到这位曾悉心照顾过的少女，凌波心情十分复杂，既心疼她大难当头就被父亲撇下，又庆幸她遇到的是自己。

        小蛮闭着眼拍开了凌波的手，表达了被人扰了清梦的不悦，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眯着眼缝看见来人，立刻惊喜万分地睁大：“凌波？你是凌波！”

        原来真是睡着了，这种时刻还能安睡，凌波又是安心，又是无奈：“公主怎在此处？”

        小蛮的表情有些茫然，答道：“我就记得半夜被人叫醒，桂嬷嬷背着我跑，可我太困了，就睡着了。然后就见到了你。”

        凌波没有去问那些照顾她的人都去了哪里，多半是把公主藏好后，去外面看看情况或者找些吃食去了，但谁想叛军破城这么快。

        听凌波简单说了说情形，小蛮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与难过，但她却没有多说什么，生长在深宫里的孩子，总是特别容易接受突如其来的命运。她从腰侧拿出一个绣着小童垂钓的精致荷包，巴掌大小，鼓鼓囊囊，献宝似的打开：“你饿不饿？我有好吃的鲍螺酥。”

        凌波不禁莞尔，这位公主随身带些零嘴儿的习惯倒是一直没变，不过如今却是雪中送炭了。凌波只许她吃一个，又嘱咐她将剩下的收好。好在这行宫各处都是不缺水的，如今有了食物，就可以多撑些时日。

        一晃便是三日过去。期间，曾有几拨人马吵吵嚷嚷经过的声音，甚至有一拨人推门进来看了看。幸好这逍遥殿是真的破败，他们没有多大兴趣就走了。

        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凌波总是拉着小蛮以手蘸水在地上写字，考校她这几年所学。日日教学不辍让小蛮苦不堪言，倒是没有时间伤怀被亲人抛下的事实。

        就这般提心吊胆地过了三日，人声渐渐不闻。她们二人藏有食物之事也不免被人察觉，好在小蛮有公主之尊，端起架子命众人把所藏食物尽皆拿出，按人分配，贡献多的，也可多分得一份。如此才勉强避免了争端。

        可眼见着食物越来越少，殿中人心浮动，眼神不善的人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凌波深恐生乱，权衡再三，决定外出寻出路。小蛮想了想，也要同她一起。

        两人绕过一条草木葱郁的小径往望京门走去。绕出□□，便是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不久前还千娇百媚、斗草赏花、日晚懒梳妆的娇艳美人，无不衣衫染血，面白如纸，双目紧闭，姿势扭曲地卧于草木深处、池塘岸边，毫无一丝声息。几只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昏鸦，睁着猩红的双目停在那些分不清是水是血的污秽之中，冲着她们嘎嘎叫着。

        两人一阵气血翻涌，不由紧紧攥住彼此的手。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地走了一段，却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踪迹，她们这才长舒一口气。

        越靠近望京门，禁军与叛军的尸首也渐渐多了起来，面上不是一片狰狞，就是万分惊恐。两人尽量不要去看，深一脚浅一脚，相互搀扶着向外走去。

        望京门外有一大片芙蓉园，如今也是落花满地无人惜。两人茫然四顾，都是常年宥于深宫之人，都有些拿不准该往何处去。

        凌波看向小蛮，这位素来衣锦衣、食玉食的金枝玉叶，不过短短三日，就好似被狂风刮入了贫瘠岩缝的草种，顽强地长大了。此刻她那刚刚抽条而显得瘦弱的身子，套在一件并不合适的肥大衣裙里，露着一张白皙小脸，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望着她，充满了信赖。

        凌波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又仿佛能无坚不摧。经过这些时日的患难与共，她早把小蛮当做自己真正的妹妹，为了小蛮，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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