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case3
眼前陈列着冯平案发当晚驾驶的马自达小轿车,陈树霖的车库里搬运过来的各色工具,以及案发现场——死者房间——搜罗回来的各色物件。
一圈验下来,与冯平和陈树霖相关的东西上,哪里都没未发现血迹,车里没有,工具上也没有。
案发当晚,冯平开车出去过,据他供述他只是出去转转。
陈树霖则肯定乘坐出租车到过死者酒店所在的区域。
两人都有动机。
然而,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其中任何一人在当晚见过死者。
难道还有第三人在他们所有的调查之外存在?不!那么想的话就相当于认输了。
还有那三盒菜,死者当晚没有通过酒店的电话向任何餐厅定过餐。遗留在他身边的一个手机里,当晚也无通话记录。那么,那三个菜既是认识死者的某个人不请自来带来的,此人巧妙地避开摄像头敲开了他的房门。
无论怎么想,比起陈树霖,冯平行此事的成功率更高些。
那,便再看看那辆车吧。
方晏和徐文斌站在仓库门口,原地望着眼前这一大堆潜在的证物大概有十分钟,然后抬起脚步朝它们走去。
徐文斌带上手套一头扎进车里。方晏则走向酒店里搜罗来的各式物品。
酒杯只有一个,筷子只得一双,dna核对下来,全部是死者自用的。第二人如果曾和他共餐,则把自己用过的东西都带走了。
装菜的塑料袋放在一旁,贴着物证标签,那是再普通不过的透明塑料袋,没有餐厅的logo,可以是路边的任何一家小餐馆。上面检出的较完整的指纹只有一组,尚未匹配到任何人,可能是凶手的,也可能只是餐厅服务员的。
装菜的外卖盒同样没有任何标识,是随处可见的透明塑料盒。
方晏从证物冰箱里取出那三个菜。一盒猪头肉,一盒浸泡在深褐色酱汁里的猪肝,一盒浸在红油里的夫妻肺片,全部重油、重盐、重口。
留在盒子上的指纹要杂乱些,其中一组属于死者本人,另一组和塑料袋上的相符,其他未知。
“大彭!”徐文斌的声音从车子那边传来。
方晏放下剩了一半的白酒瓶寻声望去,徐文斌的半个身子探在车里。
大彭是鉴证科专门派给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个子不高,一头卷发。他放下手中的活,小跑过去。方晏也靠过去。
徐文斌低头看着驾驶员后排的座位,他扒开靠背和坐垫的缝隙,指着渗在里面已经干透的褐色污渍问道,“这是什么?”
大彭探头上前,看向徐文斌所指的位置,“哦,这个污渍我们已经取样。”
“怎么说?”徐文斌从车里出来,紧盯着这位或许能给他希望的人。
大彭叹口气,有点不忍心地摇摇头道:“阿斌,这个不是血迹。”
“不是血渍……那是什么?”他眼里的光暗下去。
“油渍。”
“什么油渍?”方晏问。
“食用油,具体成分未仔细化验。”
方晏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他快步走回先前正观察的证物,拿起那个透明塑料袋,塑料袋的底部有一块褐色油污,并且已经渗透到外层。
徐文斌跟过来,望着方晏手里的袋子。他重重拍下方晏的肩膀,眼睛重又亮起来。
“大彭,比对一下这个污渍和车垫缝里的那快污渍,看成分是不是一致。”方晏说。
“好!这就去。”
“把菜也拿去一起比对。”他补充道。
午夜11点半,冯平距上一次离开此处还不到13个小时,又回到这里,重新坐回审讯室的椅子。
他双眼通红,脸色苍白。显然,上一次在局里的24个小时他没合过眼,回去的这13个小时他大概也不曾睡过。
方晏站在审讯室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他,手里拿着原本放在他车行办工桌抽屉里的两本账本。一本做工作上的账务记录,一本是他自己的花销记录。
“先晾他一会儿,我们去吃点东西。”徐文斌说。
“好。你一说我真就觉得饿了。”
“可不是,今天不知要熬到几点。”他的疲劳里有着先前没有的轻松。
“thenightisyoung”
“呵!对了,账本里可有线索?”他下巴指指方晏手里的本子。
方晏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有点得意还有点苦涩。
“怎么?”
“在审讯冯平之前,还有几个疑点要查清楚。”方晏说。
深秋的夜到底冷下来。徐文斌拿起办公桌上的晚饭,一盒一盒放入微波炉转热。洛阳凑近过来,拿起筷子等着。
“这里。”方晏翻开账本,指着一个数字:64。
徐文斌看看数字,再看看当天的日期,10月29号。他未开口,而是以询问的眼神再看方晏。
“杂货铺的牛奶一箱45元,蛋黄派一盒19元。”方晏说。
“陈树霖接到杂货铺电话的日期是10月29号。”徐文斌道。
“还不能就此肯定那个人就是冯平。他老家在城北,查查他是否有亲戚住在那一带。”方晏说。
“还有,他到底和陈树霖说了什么。”徐文斌补充道。
洛阳一口饭还没吃上,便又放下筷子,“我去问冯平的妻子。正好陈树霖人也还扣在这儿。”
“扒两口再去。”方晏喊住洛阳。他看着洛阳吱哇乱飞的头发,很想叫他索性把头发剃平了。
“还有这里。”方晏翻到最新一页,11月4日也就是前天,案发当日,“这是他今天回去后补写上去的。”
只见两个数字:86。
“三个菜加起来差不多这个价钱。”徐文斌道。
“他这是何苦?关了24个小时,回去还不忘记账。”洛阳夹了一大块炒鸡蛋塞入嘴里,边吞边说道。
徐文斌和方晏没有回答,他们经历过的案子、看见过的生活比这个小伙子多些。这也许只是个人习惯或是类似强迫症,又或许他不得不这样掐算着过日子。
漫长的一天仍在继续,虽然夜已经跨过分界线,从昨日来到今日,然而只要我们一直睁着眼,就仍处在这漫长的一天中。
洛阳从冯平妻子处得知,冯平的父亲早逝,他母亲原本与他们一起居住在城北的老公寓里,直到去年他们把房子卖掉后,他母亲在郊区租了间农家空置的小平房。
那间小平房就在杂货铺过去一公里处。
是了,牛奶和蛋黄派冯平是买给他母亲的。
陈树霖虽然扣在局里,却拒绝提供任何信息,他说他不记得了。
徐文斌和方晏整装待发,墙上的时钟指向1点,夜正滑向它的最黑暗处。
冯平背靠椅子,低着头。他没有睡着。审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睁开眼睛。
极度的疲劳使他的眼睛有一种深山里的空洞感。
“冯平,你自己交代吗?坦白从宽。”徐文斌说。
他的眼睛聚焦了一下,又陷入空洞中。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连杀三人?”方晏开口,低沉的嗓音里有一种明晃晃的挑衅。徐文斌诧异地看他一眼,一时拿不准他为何要这样说。
冯平抬起眼睛,一股不敢置信的愤怒涌上前额,他直勾勾地盯着方晏。
“孙鹏睡你妻子、登堂入室。吴钱或许在工作上和你有摩擦,他本身就是个无赖。但你为什么要杀吴月,她和你有什么瓜葛?”方晏继续说。
“你们!凭什么栽赃我?”他的声音沙哑又干涩,放在桌前的一瓶矿泉水原封未动。
“栽赃?!你说孙鹏死的那天晚上你没去过他的房间,那几个菜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继而镇定下来,“什么菜,我不知道。”
“哼!”徐文斌冷哼一声,把车子后座的污渍照片,和放在证物袋里的塑料袋扔到他面前,又道,“这个污渍是菜里的酱料从塑料袋里渗透,沾到你车里的坐垫缝里,我们已经做了化验,这三个菜就是当晚你带去孙鹏房间的!”
“你说我们栽赃?”没等他反应,方晏追击道,“看不出来你如此心狠手辣,短短时间内连杀三人!”
“你胡说!我没有杀……”他收住话头。
“否认也没用,证据确凿。房间里有你的指纹,案发当晚只有你一人进过他的房间,作案时间作案动机一样不少。”方晏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笑。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和你无冤无仇!”那抹笑刺痛了他,那象征着力量的悬殊。
“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杀吴月?就这件事情我想不通。不过你不说也无所谓,我们能结案。”方晏无所谓地说道。
“不是我杀的!吴钱和吴月不是我杀的!”他双拳紧握,眼睛里的血丝像要爆裂开来。
“你说不是就不是?”方晏直视对方的愤怒,又残酷地加了一句,“我说是就是。”
“你血口喷人!你为什么要栽赃我?!为什么?!我一辈子循规蹈矩,我就是实在忍不了孙鹏那老小子,他欺人太甚!我没有杀过别人!”
“你拿的什么砸孙鹏脑袋?”方晏冷不丁地问。
“我随身带的扳手。”他脱口而出。
方晏低下眼睛,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就是故意杀人了,甚至不能算冲动杀人。
何苦!
他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隐去所有的情绪。
“扳手扔哪里了?”他问。
“酒店旁边的河里。”此时的冯平整个人已经坍塌下来,可是他仍用残存的一点精神强撑住自己,他看着方晏说,“我没有杀另外两人。不是我!”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方晏试探地问。
“陈树霖。”
“你可有证据?!”徐文斌惊道。
“没有……”
“哼!你怎么认识他的?”方晏问。
“我不认识他。”
“什么!到现在还不老实!”方晏厉声呵道,“城北严家杂货铺,你在10月29号晚上给你老娘买了一箱牛奶一盒糕点,用杂货铺的座机给陈树霖打了一个电话。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你们,都查到了……”
他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往嘴里灌了半瓶水。
两年多前,孙鹏找到他,说想花钱买下他的车行。那时候他正好急需一笔钱来置换学区房为女儿上初中做准备。他同意了。
此后他还帮孙鹏开了城中的车行,孙鹏承诺他城中的那间车行早晚给他一半股份。两年过去了,他仍然是个只拿工资的帮手,还必须承担车行非法二手车交易的风险。
城北车行后面那个巨大的停车场里,有多少车子是偷来的他不清楚,利润也没他的份。
日子越过越拮据,连她母亲一把年纪还出去做保姆贴补他。这些他都忍着。直到他发现孙鹏和妻子的关系,他感觉自己忍不下去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想过要杀了孙鹏。
三个月前,吃喝嫖赌无一不做的吴钱,醉酒后跟他抱怨,说孙鹏的车行来钱太慢。他提到三年前那件轰动一时的绑架案,冯平乘着吴钱醉酒从他口中套出了事情的始末,他于是想到一个办法。
他找到陈树霖的电话,告知他绑架杀害他儿子的凶手是那三个人。
他原本的企图是陈树霖会去报案,警察把孙鹏吴钱和吴月抓住后,两家车行便都是他的了,却不料吴月吴钱相继被害。
“为什么又自己动手杀害孙鹏,不等陈树霖去处理?”徐文斌问。
“事情闹的太大,孙鹏发现吴钱也消失后就直接躲了起来。陈树霖后来一直来我们车行晃悠,估计在找孙鹏,但是他找不到的。”他叹口气,继续道,“我那晚在杂货铺打电话给他,就是告诉他孙鹏的酒店地址。”
“是什么事叫你等不及要自己动手?”
“我女儿生日那天他还去找我老婆!还是在我家里!我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但是你又等了几天。”方晏接过话,语气里不无讥讽。
“是!可是陈树霖那里一直没动静。警察找过来了,要是在孙鹏死前陈树霖就被抓住,这一切就功亏一篑。吴月吴钱死了,再没有人能指证孙鹏。”
“你想把孙鹏的死也推给陈树霖,反正他已经杀了两个,只要查出其中联系,这第三个就很容易算到陈树霖身上?”
“你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要么让孙鹏他们逍遥法外,要么就栽赃冤枉。”
“我冤枉你了吗?”方晏狠狠地问道。冯平的话多少刺到了他,孙鹏一行人逍遥了三年,这回现形还是冯平弄出来的。
“你们想把前两个杀人案栽赃到我头上!”
“你如果觉得我们愚蠢会到把孙鹏的案子算到陈树霖头上,怎么就不可能同样把前两个案子栽到你头上呢?”方晏嘲弄地看着他。
冯平一时无言以对。
“陈树霖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孙鹏的下落?”徐文斌插进来问道。
“他不知道给他报信的人是我。”
“你有没有证据能证明陈树霖杀了吴月和吴钱。”
“没有。”
他们结束审讯走出一楼大厅走进院子的时候,天上的云层正在消散,深蓝色的夜也在消散,星星渐渐消隐在深蓝色一层层变淡的黎明边缘。
徐文斌勾住方晏的肩膀,他放松下来,靠着方晏的身体撑住自己。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说。
“去睡一会儿吧。”方晏说。
“好,你也回去躺会儿,下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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