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case3
方晏坐上车子，尚未想好去处。他拨通徐文斌的电话看看他们布置在陈树霖以及两处车行的监控有无任何收获。
然而，腾飞车行真正的老板仍然行踪不明，电话关机，住处无人。
那个人是否已经死在某处了？不好说。
“查过陈树霖和车行之间的联系吗？”方晏问。
“正在调查。”徐文斌喟叹一声，他的声音缺乏精气神。案件发生这么久，要说真正的突破性线索，尚未找到。腾飞车行算一个，却好像卡在这里了。
连陈树霖也不再有动静。
本来在工作室呆着也不是不可以，姚林不在，有活找上来总不好一直电话无人接听、闭门谢客。但他不怎么愿意和无所谓的人共处一室，更不愿意和老头一起，一本正经地看那些打的劈啪作响动作电影。
他自个儿在家里不能看吗？方晏愤愤地想。
说到底，谁安的电视机啊！
他把车子开上街头，想着先去哪里。目前几处需要监控的地方，徐文斌都安排了人手。他转动方向盘，朝那条死胡同驶去。
那对母女居住的街口，会发生什么呢，他想象不出。
或许只是因为十几年前他曾日日乘着汽车经过那处，那条街口曾经拥有那时那地的他不无厌倦，不曾珍惜的一去不返的时光。
方晏把浑身沾满灰尘的吉普车停在小道上，白日里他更容易认出此处。说是小道倒不如说是夹在三个居民小区中间的一条出入缝隙。
小路的正前方被新造的小区拦腰截断，高筑的围墙挡住它原本的去路。
这条窄道的一侧零星停着几辆车，一辆老旧的黑车身上落满树叶和灰尘，大概已被原车主弃置于此多时。方晏的吉普车极其自然的融入这条夹缝中，他把车停在胡同尽头，处在高高耸立的围墙的阴影里。
据调查，冯平的妻子在城北工作，她长久以来的工作地其实离城北的腾飞车行不远，自然是因为他们原本的住房就在那一块。
冯平出生于城北，如他先前所说，为了买下此处这套35平米的学区房，几乎扒了他一层皮。他卖掉了城北郊区的老公房，又贴不少钱付了首付，此后月月背着沉重的房贷。
35平米确实小了点，挤一挤也能住下一家三口人，然而据观察，冯平这几日都住在车行里。
六点半，女人手上拎着几个塑料袋从大路上拐进来。她穿一件卡其色风衣，皮鞋在水泥地面踩出有节奏的回响。方晏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女人朝里走来，一转身穿过半开的铁门进了小区。
借着尚未暗尽的天光，可以看出这个女人似乎与这条苟延残喘的死胡同格格而不入。她的头发精心打理过，风衣平整而挺括，身材高挑且匀称。她不是甘于生活匮乏的那种女人，更不会为了丈夫和孩子不修边幅或放弃生活。
如果是这样，她当初为何嫁给冯平？外形上两人并不相称，而冯平在事业上也无可取之处。或许他当初不是这样，他也有过雄心壮志。
雄心壮志……
怎么来定义雄心壮志？若抛开金钱的多寡，姚林会怎么回答？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尽管那小子一路走来的生活与理想这个词相去遥远。
你的雄心壮志是什么？方晏自问。
我活着。
还不够吗？
八点四十五分，女人从那扇半开的铁门走出来。前一次，也是这个时间点，她挽着一个男人出来，这一次她独自一人。
半个小时候后，她再次出现在视野里，身边多了一个背着书包个子到她肩膀的女娃。
冯平的女儿，读初一。为了她的这个初一，冯平被扒了一层皮。他睡在车行，目睹妻子挽着别的男人从自己月供的房子里走出来。
是什么让他缩回车子，忍耐下这一切的？
方晏看着母女两人转进铁门里，他发动车子，开出这条死胡同。
对冯平来说，他的出路在哪里？
往后两日，这对母女总是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相同的地点，仿佛一日只是另一日的复制。男人没有出现。冯平也未再来此处。
而姚林，他回来了。
“老大！我回来了。”
方晏从窗前转过身，手上夹着一支烟，脚边落得除了这几日积下的灰尘还有点点烟灰。
姚林声音亢奋。
“一切顺利？”方晏走到茶几边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捻灭烟头。
“可不！”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的兴奋溢于言表。他眼睛扫过满屋狼藉，还未及好好表达这兴奋，便径直走入洗手间。出来时他已经撸上袖管，拿着抹布回到日常了。
“完全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嘛。”方晏由衷地赞叹。
姚林套一件雪白的卫衣，颈口露出衬衫雪白的衣领。下午四点钟的太阳由对面高楼的外墙玻璃反射进来，落在他身上，连带拿在手上的抹布都泛着白光。
“嗯，回宿舍冲了澡换了身衣服才来的。对了，尾款这两天会打过来。”
他一边收收拾一边望着方晏说道，眼睛里的轻快和一闪而过的得意叫方晏不由得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终于拖完地板、扔掉垃圾，最后还不忘给老板做上一杯咖啡。
“我大爷这几天来过吗？”他问。
“你大爷？！”方晏故意重复道。
“嗯，就是和死掉的老板娘住一个小区的大爷。”
“来过一次。”
“他为什么不在家看电视？”方晏啜一口咖啡，忍不住问。
“家里没人。”
“不妨碍他看电视。”
“冷清啊。”
“他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我记得你帮他解决误会了吧？”
“那是！可大爷儿女不同意他俩一起生活，他们好几天才碰个头。”
“呜……”
“你大爷很想念你。”方晏追加道。
姚林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不接他的话。
“对了，你们案子可有进展？”他转而问道。
“嗯……”方晏觉得他们走入了死胡同，又懒得解释这个过程。
这个时候徐文斌的电话来了，“马上来平里的枫林宾馆，发现一具尸体。”
方晏看看姚林，说了句“有进展了。”，便快步跨出了工作室。
一尘不染的工作室，一尘不染的姚林，加上未落尽的夕阳，才是这里该有的样子嘛。
方晏不禁回头再看一眼。
宾馆房间外拉上了警戒线，方晏被洛阳领着进入警戒线内。一具男性尸体大喇喇躺在地上，脑后淌在白色地砖上的一滩血已经干透。
这张脸！方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面孔。
平头，身形壮实，皮肤黝黑。他回想小道昏黄的路灯下，那张男人的脸。地上躺着的正是与冯平老婆于那日晚间手挽手从小区里走出来的男人。
“盯在车行的兄弟已经拿着照片核实了，他就是车行失联的老板。”洛阳有些激动地说。
“不过还不确定他是不是三年前绑架案的第三人，正在调人去吴月生前居住的小区核实，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认出他。”徐文斌眉头紧皱。
他的担心可以理解，城市居民楼里，门对门住上半年有时候也未必知道对门住的是谁，何况他们曾住的还是独栋别墅，而且他在城北另有住处并非常年出入那栋别墅。
“我知道有个人能确认他是不是第三人。”方晏挑了挑眉毛。你大爷还真就是你大爷，这回派上用场了。他把地上的面孔拍照发给姚林，让他立即找到大爷确认。
随后他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套房，尸体所在的位置是个小型客厅，摆有两张沙发一个茶几。里间是普通大小的卧室。茶几上摆着三盒由外卖盒装的家常菜，一瓶白酒和一个玻璃杯。
他这是自斟自饮吗？还是与之对饮的另一人把自己用过的餐具收走了？
法医蹲在尸体边上，正在做初步检查。
尸体上半身穿一年薄毛衣，下身套一条运动裤，脚上的酒店拖鞋被蹬到一边，光脚没穿袜子。
开此套间所用的身份证属于一个叫做孙鹏的人，警方正在核查此人的身份。酒店方面确认倒在地上的人正是使用这个套间的主人，而且他已经在此住了两周。
“有没有来过访客？”方晏问。
“前台没有记录，我们正在调取监控，需要时间来筛查确认。”洛阳答。
“两个车行那边，这两天是否有异样？”
“没有异常情况。”
“陈树霖那边呢？”方晏继续问。
“挺奇怪的，他这几天都没出门，外卖上门过几次。”
“有没有记录他的所有的接触，包括外卖？”
“做了记录。”
“好。”方晏点点头。
关于陈树霖的毫无动静，他觉得不合情理。陈树霖真的没出门吗？他曾连续两天开车去车行，一定有他的目的，为何此后闭门不出？
“与盯在城中车行的同事确认一下冯平这几天的动向。”方晏说。
“好。”洛阳点点头，即刻开始联络。他记得三年前刚进警队的时候就跟着方晏办案，此时仿佛回到了过去。他所确定的是，方晏几乎不做多余的事。
徐文斌在现场忙过一圈后回到尸体旁边，与方晏一同盯着法医检查尸体，等待他的初步判断。
法医终于从地起身，他圆敦敦的身躯上顶着一张圆滚滚的脸，敦实的很。这名法医让方晏想起面店里那位方方正正的老板娘。
他对方晏点点头，对徐文斌道，“此人大概四十五岁上下，脑后有打击伤，脖颈有掐痕，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死因极有可能是掐住脖子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解剖后给你定论。”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尸体？”方晏也望着徐文斌问道。
“他告诉酒店早上不得打扰，下午来收垃圾。清洁员四点来清扫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徐文斌解释道。
“姚林那边有结果了吗？”徐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焦虑。
方晏摇摇头。距离致电过去已有15分钟，应该随时会有电话过来。
“唉。”他重重叹气。
“呵，够纠结的。”方晏哼道。
“他若是那第三人，这就是同一个案子的第三条人命了！”
“亚历山大。”方晏撇撇嘴。
“如果不是，那第三人就至今杳无音讯。”
“还是亚历山大。”
方晏的手机响了，两人齐齐望过去，他接起电话：“说。”
“是他！”
方晏朝徐文斌点了点头。对方吐出一口气，脸色却更暗淡了几分。
方晏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去汇报吧，这里暂时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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