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case3
天下起雨来。细细密密无声无息。
姚林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窗口，定定地看了许久，他好像看到雨丝落在窗玻璃上。
下雨了？他起身走向窗户，在沙发前站定。
平日里没有案子时，姚林几乎就是看看外面下雨了没，刮风了又，晴天舒爽了还是阴天沉闷了。
“下雨了，老大。”他说。
“嗯。”方晏看着本杂志应道。
工作室订阅的城市画报说是给上门的顾客准备的，却没见有顾客翻阅过，几乎都给方晏用来打发时间了。来到这般莫名其妙的侦探社找人做事的人，哪来闲心思看什么城市画报。
从位于三楼的窗户望出去，眼前的天桥和桥底下的马路已经被雨丝浸润成深灰色，桥上的行人几乎没有撑伞或者穿雨衣的，只是比平时加快了脚步。
谁都没料到今天会下雨。
马路对面横向铺开的一排商务楼上了年纪了，平日阳光普照下已显得灰头土脸，一旦下起雨来，便像被泥灰抹了脸，更加没精打采。
方晏所在的这栋楼和对面不相上下。只是好歹地处城市中心圈的边角。若要在新建的豪华写字楼里租个套间，他俩不吃不喝怕也供不起。
马路斜对面有一家关了两个月的美容店，这两天终于有施工队进驻，看来房东找到下家接手了。工人们架起脚手架，正拆着前一家店挂在门头的巨大招牌。
突然一阵骚动。
隔了整一条马路、一座天桥和一扇窗户，姚林也能察觉到那骚动了吗？
是的。
一个正在拆卸招牌的工人差一点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只见他紧紧攀住支架，挂在空中。地上的工人围拢在他下方，上头的几人则合力把他拉拽了上去。
然而，工人们并未各归各位继续干活，却指着广告牌议论纷纷。
姚林呆呆地观望着对面，听着没有声音的议论。
唉，他渐渐失去兴趣，正转身打算回去坐下，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来，对面脚手架下面开始聚拢更多的路人。
难道是施工店面发生了什么事？姚林转而扒住玻璃，想看的更仔细些。
两辆闪着灯的警车在拆了一半的广告牌前停下。不多会儿又来了一辆越野和一辆黑色大身车。
有东西从广告牌里搬出来。
“是死人！”姚林喊道。
“什么？”
“对面广告牌里藏了一个死人！”
“你火眼精金看这么清楚？”
“我猜的，来这么多警察。”
“呵。”
“你过来看！”
“你不如直接去对面吧，玻璃上的灰要被你舔干净了。”
姚林没有采纳方晏的意见，拉开窗户探出头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大黑车先走了，其他警车仍停在原处。
咚咚，门口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姚林闻声回头，方晏从杂志上抬起眼睛。一个男子抬手扣在敞开的门上。
来人三十来岁，刺儿头，脸型瘦削、皮肤黝黑。他手上既无雨伞，身上也未穿雨衣，头发和脸颊被雨水打湿。
男子勾起嘴角走进工作室，眼睛一直望着方晏。
姚林迎上去，“你好。”
“你好。”他应了一声，从姚林身边经过，兀自在方晏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下。
方晏收起杂志。
“最近怎么样？”男子声音浑厚有力，带着点戏谑。
“如你所见。”方晏背靠沙发，脸上亦露出笑意。
“我从对面过来。你们都看到了？”他瞄一眼姚林。
姚林点点头，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看到你的工作室，就上来看看你。”他接着说。
“这么简单？”
“呵呵……顺便问问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注意过对面铺子，有没有异常情况？”
方晏歪头望向姚林。
“你是在对面调查的警察吗？”姚林问。
“对。”他点头道。
“没啥不寻常的事啊，对面死人了吗？”
“是。”
“藏在广告牌里？”姚林有些激动。
“你看到了？！”
“嗯，刚才看到你们从广告牌里运出什么东西来。”
“哦，对。”他显得有些失望。
“来杯咖啡？”方晏问。
“不了，一堆事等着做。”他说罢起身，“对了，有几个录音，我空了给你。”
方晏闻言也从沙发站起来，道：“好，等你。”
来人离开后，他转身朝向窗外。不一会儿，那位警察出现在天桥上，雨势比先前大了些，他脚步很快，朝对接走去。方晏的视线一直跟着他。
“老大，他是你以前警队里的同僚吗？”
“嗯。”
“刚说的录音是什么？”
“闲事莫问。”
“……”
雨丝扫进来落在沙发肩上，姚林探身关上窗户。
“姚林，晏晏！”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从背后响起。
两人转过身。
律师事务所的小美女华子手上端着两个盘子走进来，盘里放着两块切成锐三角的奶油蛋糕。
“今天是林姐生日，没见你们任何一个去道声祝福，她倒是想着分蛋糕给你们吃呢。”
她把蛋糕放在餐柜上，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故作生气。
姚林搔搔头道，“林姐生日啊，我们真的忘了。老大，你准备礼物了吗？”
方晏白他一眼。
“喂，我记得去年你生日她可是送了你一块表。一块表啊！”姚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晏的手腕。
方晏抬起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表，未作声。
“这样吧，你给我钱，我现在去买。”姚林建议。
“买你自己的，少替我操心。”方晏拒绝。
“林姐邀你们晚上一起吃饭，来不来？”华子插话道。
“去啊，反正也没活干。”姚林答的爽快。
“晏晏你呢？”
方晏抬起手捏住两侧太阳穴，“你再这么叫我，休想再吃到我一顿饭。”
“我当你是去咯，晏！晏！”华子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说完一溜烟跑了。
工作室归于平静——无聊之后，俩人一人端一块蛋糕，对着窗外细细的雨帘默默吃蛋糕。
窗玻璃上贴的广告有几个字的边角耷拉下来。得剪几个新字重新贴上去了，姚林想。
“这里……”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嗯？”姚林转身望过去。
只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站在门口，犹豫地往里张望。
“大爷，啥事？”他放下蛋糕。
方晏继续边吃蛋糕边打量老头儿。他个头不小，这个年纪身形虽然有些塌缩，仍不低于一米七五，甚至更高，穿一件棉布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只有外套是一件标准的老年开衫。
大概走错门了。他想。
“你们啥事都做吗？”老头犹豫着开口问道。
“啊？”姚林脸上露出困惑。
“我在天桥上看到你们窗玻璃上贴着：‘办事，跑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办不到’，后边两句的字有点小，我盯了半天才瞧清楚。”
“哦，您说这个啊，对对。”姚林尴尬地笑笑。要不是方晏坚持，他决计不会贴那破玩意儿。
大爷放下心来，往里走了两步。
“您到这边坐。”姚林迎上去。
今天可真热闹。方晏放下空掉的盘子，用手掌擦掉唇边沾的奶油。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方晏在老爷子对面坐下，似笑非笑。
“啊，也没什么大事。”老头摘下半旧贝雷帽，手掌习惯性的抚了几下头顶。
“您说。办事，跑腿，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的。”那个笑此刻像黏住了似的停在方晏脸上。
老头把帽子小心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思索着怎么开口。
“是这样的，我老伴去世十来年了。眼下我也八十了。你别看我挺利落的，年纪大了，要是有个啥，没人在身边总是不大好，你说是不是？”
方晏靠上沙发背，看来这个故事短不了。他点点头鼓励老头继续说下去。
“可不是，您一个人住吗？”姚林问道。
“也不是……和孩子们商量着找了个保姆照顾。”
“您是要我们帮您找保姆？您可以去隔壁的介绍所。”姚林忙说。
“不不，已经有保姆了。”
“不好意思，您说。”姚林发觉自己插嘴插的毫无意义，遂闭嘴。
“我年轻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到了结婚年纪两人商量着要结婚……那时候父母说我俩八字不合，硬是没结成。现在我们的老伴都走了，想着可以凑活着一块儿过，好有个照应。”
“挺好呀！”姚林又忍不住插嘴。
“是啊……这回孩子们不同意了。”
“苦命鸳鸯……”
“倒也不打紧，我们私底下来往。”
“呵！”
方晏瞟了姚林一眼，意欲叫他闭嘴。
“前些日子，有谣言说她和别人好上了，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骂了一顿。她来我家里时，我还扔了她一身衣服架子，把她赶走了。”
“她也八十了？”姚林好奇地问。
“不，她比我年轻的多，今年七十五。”
“……”
“这好几天了，我打电话她不接，去她家敲门也不开。我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人就不想见你呗，无缘无故一顿打骂。”
“我现在也后悔了，我这把年纪也不能天天去她家楼下晃悠是不是，来回路上吃不消啊。”
“所以，你要我们去找她？”方晏问道。
“对，顺便帮我查查那谣言到底是真是假。”
姚林没忍住扑地笑出声来，方晏又瞪他一眼。
“这可不是顺便，您老想好了，一件是找到她叫她来见你是不是？”方晏慢条斯理说道。
“对。”
“另一件是查出谣言真假，是不是？”
“对。”
“好，费用您可承担的起？”
“要多少钱？”
“您带了多少钱？”方晏反问。
他的手是神经性的颤抖，哆嗦着从胸口掏出一个土黄色信封放在茶几上。
“3000元够不够？”
“嗯，3000元算一件，也做定金。谣言查出来后，再付尾款3000元，您看可行？”
“不便宜啊。”他犹豫着，“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可不是嘛。”方晏咧嘴一笑。
“对面好像死了人，世道不太平啊。你们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啊。”他留下联系方式，然后拿起贝雷帽戴上，起身慢悠悠地踱出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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