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阵
段淮风放弃了挣扎，疼痛是尖锐的，他感到他的喉咙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勒紧了，全身皮肤紧绷，向着脖子上左右对称的七个血洞挤压。
红色的烟雾随着血从伤口里淌出，脱离他的身体后开始分离，桃花妖张开口，眼泛红光，一丝一缕地把那烟雾吸入口中。
最可怕的是他的意识一直保持着清醒，他会目睹桃花妖吸干他体内的精元，他已能预见他被丢弃在泥地里孤寂而无力的皮囊……
可是他听见了风声。是风声吗？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穿空气快速飞过来的声音。
一把短刀，似曾相识的刀。刀刃如月，刀柄上带有圆环，系了一条黑色的绳索。
短刀险险地在段淮风与桃花妖之间穿过，桃花妖面目狰狞地咬了咬后槽牙，身子往后一拗，愤恨地放开段淮风避开了短刀的攻击。
刀扎入了那棵白干妖树上，段淮风从空中摔下去，他猛呼一口凉气，落地之前，一个人飞快地冲了过来接住了他。
“公子！”
段淮风扶住那人手臂，看清那脸庞后，他无力地笑了下：“萧立……”
萧立扶段淮风在地上坐下，桃花阵被破解了，他朝身后赶来的剑客叫道：“快来照看公子！”
附身红菱的桃花妖已经与突然闯入的醉客厮打起来，萧立加入战局，段淮风被众剑客围着，他脖子上淌了一圈血，衣襟一片血红，看着很是吓人。
王澜迅速指挥两个剑客用棉布给段淮风压住脖子上的血洞，他从药箱里找出两块人参片，塞入段淮风口中，人被那浓郁的苦甘一刺激，总算喉咙里“咯咯”两声呛过一口气来。
桃花妖被两大高手夹攻，她指间生出许多桃花，看起来飘逸洒脱，每一片花瓣都带有毒性，一不小心沾上，重则毒发身亡，轻则影响人的活动。
两人打得毫不含糊，一人舞剑，一人甩动双刀，用武器搅出的劲风来驱散毒花，桃花妖开始节节败退。
段淮风眼见着，他抚着胸口直起腰，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伤害她！”
这个她，既是指红菱，也是指桃花妖。
桃花妖刚刚透露的秘密，一瞬间魇住了他，可此际缓过气后，他觉得他必须问个明白。他不能因为桃花妖的片面之词就全盘相信，毕竟，此事不只关系他们父子，还可能与庚元皇朝的统治相关。
桃花妖不笨，听到他的喊话，知道自己硬碰硬也难逃一劫，就把心一横，向两人撒出一把桃花，借着两人躲避的工夫，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身子轻盈地落在了妖树上。
刹那间，满树桃花抖落，掉下花瓣的花枝上又生花苞，花骨朵儿由长满至绽放再掉落不过眨眼工夫，花长了落落了长，一下子满天飞花遮天盖地，连人都看不清了。
“花有毒，快脱衣服！”一名剑客喊了一声，众剑客赶紧脱下外衣，大家围成一个圈，把衣服举在头顶，做成一个简易的防护罩，将段淮风和王澜护在中心。
段淮风心急如焚，他就算不懂妖法也看得出桃花妖这是要耗尽精元孤注一掷了，那妖树是它的本体，它正不断催生毒花来攻击他们。
段淮风伸手在衣服间扒出一个洞朝外看，陷在花海中的醉客和萧立依然游刃有余，只是这飞花也给两人造成了一定麻烦，延误了两人追赶桃花妖的时机。
它是要借机逃走么？段淮风记得阿怜说过，树妖青娘不能离开本体太远，桃花妖应该也属于同一类型的植物妖魅，它的本体已暴露了，它不可能撇下本体逃跑，所以它到底要干什么？
待落花渐渐飘散了一些，段淮风总算看到了树枝上被花瓣包裹着的人影，红菱整个人像被数不清的飞蛾攀附着，笑声从底下传出，像是捏着嗓子强行发出的，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段淮风打了个激灵，他明白了，桃花妖就没想过逃跑，它这个桃花阵，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它是要拉着红菱陪葬！
他推开剑客们钻出了防护罩，叫了起来：“快，快救人！”
萧立闻言持剑一跃跳向妖树，舞出的剑花如一阵疾风将红菱身上的花瓣扇落，顿时，红菱身子一软，倒入了萧立怀中。
桃树已停止了生长桃花，一树繁花落得干干净净，茂密的枝丫颓败下来，在花时正好的桃花林里显得尤其突兀。
醉客摇头啧啧说道：“这命拼得太狠了。”
说罢，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段淮风一眼。后者不知所措地对上他的目光，虽然他和萧立是在桃花妖开始吸取他的精元时才闯进桃花阵的，但段淮风总觉得，醉客知道点什么。
段淮风暂且放下这个疑窦，他跑上前看红菱：“她怎样了？”
萧立探了探她颈动脉，说道：“没有大碍，她是半妖，对花毒的抵抗力较强。”
看到段淮风浑身血污，萧立将红菱交给王澜护理，站起来忧心地查看他的伤口：“桃花妖在公子廉泉、人迎、扶突、天窗四穴上吸取精元，属下来迟，让公子受罪了……”
这一说，段淮风才又记起了这疼痛和头重脚轻的晕眩感，刚刚精神紧张高度集中，硬是被他忽略过去了。应该说，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对了。段淮风转向醉客：“侠士，曹某……我又多欠你一个人情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桃花山城。”
醉客在桃树树干上切出一个开口，用捕妖简吸出桃花妖妖丹装上，盖好盖子后满足地拍了拍，才对段淮风说：“救你是顺便。我本来就没走。”
萧立回想着醉客刚刚在他们出手无策时从天而降，仿佛一直潜伏着那样，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借我家公子来引出桃花妖？”
醉客将捕妖简甩到身后背说：“引出桃花妖也是顺便。不用谢谢我。这次你们中招了也不怪你们道行低，桃花妖不太好对付，最主要是，还有人帮它隐藏妖气和摆这桃花阵。”
段淮风愕然：“你是说……人？”
醉客正眼看着他笑：“桃花妖想要的是你身上精元，杀不杀你另说。要杀你的是人。反正嘛，大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什么人？”段淮风心下一跳，他禁不住看了萧立一眼才追问道。
“这个我就不太关心了。不过我看你们这损兵折将的，这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了，要不，又顺便回那如意客栈里，找那掌柜和店小二问问？”
段淮风这才恍然大悟，前一天晚上在客栈屋檐上见到醉客，他压根就不是在那儿看风景，后来夜半在观景台上喝酒，他也是在暗中查探这客栈和这山城的蹊跷之处。
醉客口中这几个“顺便”，可见一点也不顺便。
段淮风当即下令返回如意客栈。他也没忘记阿怜和大舌，两只小妖被卷入毒花中至今不见踪影，他留下了两名剑客在桃林里继续搜寻它们。
山城里热闹依旧，但人们看到他们的车队返回入城，不少人面露惊讶，甚至有人惊慌闪避。
段淮风透过车窗见了，暗暗锁了锁眉。
他们来到如意客栈门前，客栈大门关闭，前一天客似云来的热闹景象荡然无存，热情招待的店小二也不知去向。
醉客先一步跳下马车，相当熟稔地踏上台阶扯开了门上的铁锁。他回过头，笑对紧跟在他身后的萧立说：“耍了点小手段，不用谢我。”
众人鱼贯入内，他们先到客房中安置了红菱，段淮风也处理好了伤口，换了身衣服，然后按醉客的安排来到了观景台上。
客栈掌柜和几个店小二手被捆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团，醉客从柴房把他们领出来摔在了段淮风面前。
醉客将掌柜嘴里的布团扯出，那人左右瞄着这群剑客，吓得牙齿直打颤：“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段淮风说：“这桃花山城在赤练山脉内部，本该是荒凉孤寂之地，但城中人口众多，男女老少吃穿用度，不输皇都富庶人家，老人家，你们这是生财有道。”
掌柜年仅六十，头发灰白而稀疏，肥头大耳的一副福相，此际在段淮风这一后生面前不断地缩着肩膀：“公子……我招……我们……是替那桃花妖招徕客人，但我们只是谋财，我们不害命啊！”
段淮风不理会他的辩解，说道：“我这些家仆都是有经验的猎妖师，你用什么方法替桃花妖掩盖妖气？”
掌柜一双眼珠从左到右把眼前这帮人扫了一遍，颓然道：“我们用五谷煮水去浇灌那桃树，一天两次……”
段淮风看向萧立，萧立解释说：“五谷之气乃人气，只要桃花妖不施妖法，持续浇灌五谷水可以暂时掩盖它身上的妖气。红菱说她感知不到妖气，应该是这五谷水作祟。这方法，是谁教你们的？”
“就，就那桃花妖教的。”
“那桃花阵又是谁摆的？”段淮风问道。
“这……”掌柜抬起头，一脸无辜地说，“当然也是桃花妖摆的啊……公子，这种妖法，我们又怎么可能会呢？”
“哼。”倚靠着栏杆坐着的醉客笑了下，“看来你是没关够。来人，把他扔回柴房，不给饭不给水。让后面那几个小二来说。”
剑客们都怔了下，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响应醉客的号令，掌柜已先嚷叫起来：“客官，你这是滥用私刑。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在城里也是有名有姓的，要是我死在了我自个店里，你们就算武艺高强，难道又能杀清我这城里两百多口人？”
说这话时，掌柜挺直了腰，脸色忽然变得阴阴沉沉的，与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
醉客不屑地一笑：“我知你姓名，魏麟，桃花山城城主，难为你屈尊降贵装模作样伺候了我们两天，不过你要挟人之前，也先打听打听，你可知道在你面前这位是谁？”
醉客此话一出，段淮风和萧立同时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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