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诬陷
魏麟侧着眼看着段淮风，而段淮风的目光落在醉客身上，两人都不说话。
醉客从栏杆上下来，走到魏麟面前，手朝段淮风一摊，配合煞有介事的语气说：“这位——就是皇都富甲一方的曹大圣员外的大公子，他家有钱到什么程度？”
醉客转了个圈，指指佩带宝剑的剑客们：“……有钱到出个门游山玩水，请的都是一等一的猎妖师当护卫。他家在皇都，可是媲美太元宫的存在，从自个房间出来去饭厅吃个饭都得坐马车。皇都里的商号，有一半都是他家的，朝中大官权贵都是曹员外的座上客。就连当今皇上，见到曹员外都要礼让三分……”
段淮风听着他一通胡扯哭笑不得，无奈地说：“哎你，别胡说八道了。”
醉客举手一挡，说：“曹公子，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现在，魏城主可是在威胁你呢。他应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已经飞鸽传书回皇都，让曹员外派人来接你，快马加鞭的话，应该也快到了吧。
“要是曹公子在途径桃花山城的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曹员外肯定很伤心，这一伤心啊，皇都有一半的商号都得闭门谢客，那些达官贵人连个喝酒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魏城主，你刚刚的意思，应该不是我理解的意思吧？”
段淮风看着魏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暗自好笑，醉客那通牛吹得似是而非，但确实把魏麟唬住了。明白人都知道他是在瞎扯，就怕他话头中有两分真实。看样子醉客是将这桃花山城有几斤几两摸了个门清才敢诳魏麟。
段淮风藉此推测，这山城是恃着桃花妖在背后狼狈为奸才敢做这勾当，现在看他们入了桃花阵却平安归来，大抵已经知道桃花妖被收了。
眼见他们还要盘根问底，魏麟害怕惹祸上身，所以起了歹意，他一开始装腔作势，后来又正面硬刚，搞不好是在拖延时间，实际上是想将计就计引他们入客栈，现在，外面可能已经被山城里的乡民包围。
真要爆发冲突的话，双方难免有伤亡，自己这边还不一定能突围成功，如果顺着醉客的话头，让魏麟以为有外界援兵赶至，那又是另一番局面——醉客总是能出人意料地扭转乾坤。
段淮风看向醉客，后者朝他点头扬了扬唇角，他便说：“我家虽历代从商，但确实与皇都不少达官贵人有深交。今天桃花妖这事，看着不只是妖患，还是人祸，就算我无意深查，等我爹爹的人到了，他们也会请官府彻查的。刚刚在桃花坡上就已接到他们的飞鸽传书，两三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既然魏城主没什么话要交待，我也带伤在身，实在困了，我先去歇息了。”
段淮风说着就抬起手，萧立扶他起立准备回房。
魏麟脸色僵了僵，喊道：“公子且慢！”
段淮风回头看他：“老人家还有事？”
魏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摇摇头说：“公子，容我细细道与你听吧。”
段淮风莞尔一笑，吩咐剑客们备茶。醉客则胳膊一搭，夹着魏麟绕到临街的那边窗户，让他自己打开窗，把聚集在大街上拎着砍刀斧头的乡民散掉。
领着魏麟走回观景台时，醉客还不忘数落他：“我这帮弟兄，不说一个打你二十个，一人收拾十个八个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们不就为求财吗？有必要搭上性命？”
魏麟长吁短叹的，刚刚那一鼓作气的气势已被打沉了。段淮风让他坐下说话，将茶碗推到他面前，说：“魏城主，我了解到用五谷水来掩盖妖气，至少得持续浇灌妖树三天以上，你们是提前得到信息，知道我们要经过桃花山城？”
话毕，段淮风稍稍转向萧立，后者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魏麟说道：“这个倒不是，我们是长年累月这么做的，这赤练山一脉连通，离桃花山城最近的山村，往南得走上两天，过了山城往北再走一天就出山到衡州，平日里过路人不少，我们……日常也倚仗桃花妖赚点过路费。因怕引猎妖师注意，所以我们都会给它浇五谷水。”
段淮风奇道：“既然你们做这事不是一天半天，为何一直没有人发觉？那些过路人后来都怎么了？”
魏麟笑笑说：“公子，一是我们只赚点过路费，不害命，二是我们也不是所有人都下手，如果对方是猎妖师，我们就寻常接待。我们通常是在路人上山的时候，让桃花妖出来将人困住，我们的人再出来假装猎妖将人救回山城。救人的时候，人顾着逃，财物自然都留在桃花坡了。”
段淮风听完冷冷一笑：“你们倒是计谋周密，被害的人丢了钱财，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他们以为妖被你们猎走了，离开后也不会想到去报官。我们上山的时候，你们没对我们动手，是知道我们这支队伍里有猎妖师吧，那为什么下山时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桃花妖可不是只想谋财的意思。”
“公子所言甚是，本来，我们确实不敢叨扰公子。我们在山城的必经之路上都有探子，公子到山城前半天，我们就已收到消息，知道公子由一众猎妖师陪同过路。可是，公子问为什么桃花妖会对你们下手，我们是真不知道。这桃花山城本就是与桃花妖共生的一座城，是先有城还是先有妖，已不可考究。在这里，人与妖互助互惠不是一件新鲜事，人为妖提供精元修炼，妖则用妖法为人敛财，大多不杀人。不过——”
魏麟稍一停顿，接着说：“我想起了一件事，不知是否有关系。十天前，我们这里到过一位猎妖师，桃花妖现身和他见了一面。”
段淮风看向萧立，朝堂中与猎妖师有关的就只有墨影卫，而且十天前，他和萧立已获派前往白慕峰，但还没离开太元宫，彼时行进的路线就只有萧立一人知道。指向性此刻相当明显了。
萧立下巴动了动，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没有作过激的反应，而是问道：“这个人穿戴如何，面目如何，你还记得吗？”
魏麟回忆了一下，说：“倒也不是不记得，而是这人一直蒙着面，看不清楚。”
“他对桃花妖说了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段淮风见无法从魏麟口中再问出什么，就让剑客带了他下去，当然依然让人把他看守在寝室之中，以免他又生事端。
段淮风缓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时间长了，我们那子虚乌有的援兵就会穿帮。而且也说不准他是否在拖延时间。”
萧立说：“他在说谎，用五谷水来掩盖妖气，这绝对不会是桃花妖教的。桃花妖也许知道这方法，但是没有猎妖师施法协助的话，普通的五谷水根本就没有用。”
醉客发话道：“倒不一定是在说谎，他就是颗小棋子，懂个什么。背后那个高人告诉他只要每天淋五谷水，他就照做呗。至于施法，可以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
“那个人很可能还在城里。”萧立的意思很明显不过，他不为自己辩解，只有找到魏麟和桃花妖背后那个人，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虽然魏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那个人就是萧立，那段时间萧立也一直在朝阳宫陪伴段淮风，但这不能说明他没有派人来桃花山城踩点。
当疑点一次又一次地指向萧立，段淮风心里难免思虑重重。他依仗萧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有人要对付他，萧立是绕不过去的。
当初出事之前，在太元宫，萧立既是太子侍读也是贴身侍卫，两人一同成长心无芥蒂。他年幼而意气风发，即使没有时常把未来大统挂在嘴边，可伙伴间私密的话语，也没少许过他日继位，定必委以重任的承诺。
这样的话，在病倒后当然没有再说过了。萧立加入墨影卫后出宫执行任务，两人亦鲜少见面，段淮风甚至不能肯定，如今的萧立，是否还是当初的心性。
所以，对萧立的种种或明或暗的指控，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想从萧立身上下手，借以铲除他？
段淮风了解他的个性，依他的性子是受不得这种言语刺激的。不管暗中作梗的人是何目的，若果他当众与萧立生隙，那便中了那人的计了。
段淮风于是说道：“我不同意。你留在这里查探的话，易生变故。这一路上，你一直在提醒我此行的目的，你忘记了吗？”
萧立当然不可能忘记，趁他脸色稍有松动，段淮风又说：“我相信你，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包藏祸心的外人去怀疑你。”
段淮风拍拍萧立的肩膀，让他赶紧去安排起行，萧立只得领命而去。回过头来，段淮风见醉客正歪着嘴角看自己，便问道：“侠士，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么？”
这次醉客没有推托：“可以，顺路走一程吧。”
他双手抱胸走到段淮风面前，凑近他说：“太容易相信人，不是一件好事。”
段淮风笑了：“我和萧立一起长大……当然如果他真要害我，我现在说我不相信他，有用吗？”
醉客“啧啧”笑了声摇摇头道：“那你就是在审时度势。你不怕死？”
“怕。”段淮风定睛看着醉客说，“你愿意帮我吗？”
醉客笑意浓郁：“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很可怕，他会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然后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段淮风笑了两下，肌肉抽动着脖子上的伤口，让他马上敛起笑容抽了口气：“这是你对我印象不佳的原因？”
“言重了，我本人对你没什么意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安个心。”醉客说道，“桃花坡上困住你们的那个桃花阵，可不是什么妖法，相反，是一种猎妖用的阵法，依靠奇门术数排列同类型的物体影响活物的观感和判断力来困住猎物，这种阵法多变而复杂，排列的次序稍有变化，效果就完全不同。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一种失传阵法，能熟练全盘掌握的人应该没几个。你家那木头，或者那木头的手下，看着就不像会这种阵法。”
段淮风郑重地点头说道：“谢谢。”
车队的行装本来就没有重新卸下，现在要重新上路也很快收拾妥当。萧立将魏麟双手反剪在身后捆上，带了他上马一同下桃花坡，直到离开桃花山城六七里地才把他松绑让他步行返回。
之后，醉客在车队前头带路，段淮风将萧立唤到了马车上，问道：“萧立，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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