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阵
萧立目不转睛地盯着段淮风的背影，在他们这边看来，段淮风一行是渐行渐远，但萧立知道，他们不会轻易跑出桃花坡，他们的身影缩小到一定程度后，就会维持原样不再变化，而马会不停歇地跑着。
萧立等了片刻，还是举起手向剑客们轻轻扬了一下：“我们远远跟着，保持距离。”
众人将车马留在原地，随着萧立施展轻功徒步上前，无需他们刻意控制距离，段淮风骑着那马仿佛皮影戏舞台上的影子一般，马撒开四肢奔腾，身影却停在了坡底一株桃树下，而他们就一直无法接近那桃树。
萧立心里一个猛扎，到底还是出问题了。他让其他人停下，自己迈大步往前冲，可是，段淮风和那坡底一样，成为了一个抵达不了的目标。
不出段淮风所料，它们来了。
段淮风驾马前行，一开始是缓步走，走着走着，他感到身下的马匹越来越躁动了，渐渐到了他难以压制的程度，他只得放松缰绳，让它撒腿奔跑起来。
当马匹的速度到了他能接受的极点，他就使劲控着马，他全身的力量分成两股，一股在双臂紧抓缰绳，一股在下肢夹紧马腹，以防在马匹快速行进甚至失控的情况下被甩下马。
不一会儿，他全身的发力点就酸痛起来，额上渗出汗珠，气息也重了。他咬了咬牙，熬过了最初一段不适应期，肢体就进入了僵化的状态，他汗流浃背，疲惫感反而轻了。
不知跑了多久，马匹终于放缓了脚步，这甚至不是他操控的，他觉得，也许是马匹受到到了妖法的影响，毕竟比之人，畜生与妖之间的壁垒更薄，大概是马在带他们走，而不是他骑着马走。
马彻底停下来后，他看了看四周，他们依然在桃花坡上，坡底的山路离他们很近了，但他知道这就是他们目前所能去到的尽头了。
他回头看，萧立一行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他问红菱：“怎样，找到那妖物了吗？”
红菱神色紧绷着，先是点了下头，马上又摇了摇头：“公子，到处都有妖气，这里比我们刚才停下的地方更强烈了。”
然而，还是未能确定妖物真身在哪里。段淮风压了压未平的气息说：“红菱，你不要害怕，集中精神，好好看一看。只要找到它们，我们就能出去了。”
红菱噎着气点了点头，她再次环顾四周，这一次停留在各处的时间稍长了些。
阿怜扒在段淮风肩上不耐烦地嚷嚷：“半妖，你到底行不行？没有本事的，出了桃花坡，你就赶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老粘着公子吃闲饭。”
红菱咬了咬嘴唇，没有理会它。
段淮风看她神色凝重，也不由得问道：“你怎么找它们？”
红菱说：“我能闻到它们的气味……我还能看到这种气味的颜色……”
“颜色？”这听起来就相当玄妙了，在段淮风眼中，此处桃林和别处见到的桃花没有太大差别，难道红菱眼中看到的，与他看到的不一样？
红菱没再解释，两眼在桃林里扫来扫去，看得几乎直了。突然，她浑身震了一下，手往上一指。
段淮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指尖延伸向一棵缀满粉白花的桃树。
骤眼看去，这棵树与其他桃树并无二样，可在红菱的指点下，段淮风渐渐发觉这棵桃树树干呈现一种诡异的白，像是褐色的树皮包裹下还有一层白色的外皮，在树皮裂纹下若隐若现的。
树也极高，枝条生长得极张狂，满树粉花极为茂盛。
段淮风盯着那棵桃树下了马，他抽出佩剑，对红菱说：“去叫萧立。”
红菱抱着马身滑下来，她回过身朝萧立的方向挥手，感觉上他们在桃林里跑了半天，可是现在一看，萧立离他们并不太远，按理说能看见她的手势。
红菱一连挥手十来次，手臂的酸累让她察觉到不对劲了：“公子，萧公子他们没有动。”
段淮风回头看了眼，萧立等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如果不是他们确实没有动，那就是他现在看见的是虚幻里的镜像。
段淮风又抬头看桃树，喃喃道：“所以，你要的果然是我吧。”
确认了这一点，他心里又安慰又惶恐。安慰是猜测得到了证实，惶恐是他们与萧立被隔绝开了，若果桃花妖没有把握是不会现形的吧？
“公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通知萧公子？”红菱又问道。
阿怜一双红眼睛骨碌一转，对红菱嚷嚷：“哎，半妖，你带手帕了吧？”
红菱不知它要做什么，从怀里抽出一方红色的丝帕递给它，它没有接，说道：“你把它拆了，我带着线头跑回去找萧大哥。”
红菱手抖了一下，收回了手帕说：“不行，你不能去那个方向。”
“为什么？我们不是从那边来的吗？”阿怜不解道。
“不一样。”红菱拼命摇头，“我们从那边过来，是往西边走，回头就是向东走。我总有预感，往那边走会出事。”
“东……”段淮风回望来路，太阳已渐至日中，快到他们头顶了，可在他回头那一刻，一团云雾忽起，太阳的光芒被遮盖住，天看起来浑浊不堪。
阿怜催促道：“别给我谈预感，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光凭我们几个招不住那妖魅。就算有危险也得试一试。”
红菱只好咬开丝帕一角，小心地抽出了线头，绑在了阿怜腿上。
段淮风说：“阿怜，你要见机行事，不要轻举妄动。”
阿怜虽然妖法不高，胜在身子娇小行动迅捷，属于不能打也能逃的好手，它点头道：“公子，等我带萧大哥回来救你。半妖，我往回跑，你来放线，不要让线断了。”
阿怜说着就蹦跳两下跑起来，红菱一手抓着手帕，一手不断地抽着丝，段淮风将剑尖上挑对准桃树，防备妖魅作乱，一边用眼角看着阿怜的背影。
阿怜跑得极快，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往前疾冲，很快，红菱就“啊”地叫了一声，段淮风知道是手帕要被抽光了，他把自己的手帕也丢给了红菱，让她把线头续上，心里却明白，阿怜跑回去的路程，已比他们跑过来的路程更长了。
最后，第二块手帕也即将被抽光了，阿怜还没停下来，段淮风说：“给它个信号让它回来，别再跑了，它回不去了。”
红菱慌张地点点头，她把剩下的一小截手帕缠在自己腕上，勾住丝线往回扯了三下。
阿怜没再跑了，它停下来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像是万二分的不甘心，但它只能沿着丝线跑回来。
红菱看着它跑，看了一会儿，脸上就布满了惊恐：“公子……快看，那桃树在动！”
段淮风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过去，他也看着阿怜，然后明白了红菱在害怕什么，阿怜身边有一棵桃树，不管它怎么跑动，都在它身边杵着，而且……
那桃树高大、张扬、花开得茂盛，树身上幽幽地闪着诡异的白！
和他们身边的这一棵一模一样。
段淮风猛抬头一看，就算桃花坡上的桃树大都长得大同小异，树与树之间还是不一样的，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两颗长得完全一样的树，连枝丫的分部朝向、桃花的密集松散，都完全一样！
红菱尖叫起来：“阿怜！快回来！”
阿怜那边的桃树如遭急雨打击般，开始不断地抖落花瓣，眨眼工夫，数不清的花瓣飘飘摇摇，像弥漫的浓雾环绕着阿怜，段淮风几乎已看不清它那瘦小的身影。
好不容易，段淮风才在眼花缭乱的粉白中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团子。阿怜好像悬浮在了半空中，以它为中心，花瓣旋转缠绕着，开成一朵巨大的莲花状的图形。
与此同时，这一边的第一块花瓣也轻飘飘地落在了段淮风肩膀上。
段淮风打了个冷战，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裹挟着零碎的花瓣，在他们身边绕着旋儿，和对面的情状一模一样。
这是镜像吗？
桃林里的桃树长得都差不多，他们走在桃花坡上，只注意到脚下的路被无限延伸，却没留意到桃树居然一棵又一棵地复刻在前方。
当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他们相当于走入了镜像中，镜像到了尾部，走过的路又被复制，一段又一段的镜像拼接成桃花阵，他们就永远也走不到头。
就连段淮风身边这棵诡异的桃树，在桃花阵中也不只是一棵，它们动静同步，被桃花妖的本体操控着。这就是妖气遍布整个桃花坡的原因。
如果是镜像，那镜子在哪里？
镜像都是虚像，只有镜子的另一边才是实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过这面“镜子”走入镜像中的？
没有时间了，找不到这棵妖树的真身，他们会被它一直左右。段淮风混乱地回忆着。
这时，红菱手中的丝线绷紧了，在她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红痕，她没来得及叫一声痛，丝线就彻底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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