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路

他们依然处于桃花坡中心，没有离山城入口更远，也没有离坡底更近，萧立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们一直往前走，没有见到过他们留下的记号，说明他们在走的是一条直路并且没有回头。就算他们在原地转圈，走了那么久，也该把这山坡转一圈了。现在看来，桃花坡似被无限扩大了。

        莫非是妖魅用妖法抹去了他们留下的记号，然后影响了他们的方向感让他们原地打转？萧立叫停了队伍，派了一名剑客回头去找树上的记号，其他人在原地轮流休息。

        众人面向山城入口站着，看着剑客跑回头，在一棵树下驻足片刻，接着又继续跑，又一次驻足……他停留了大概三四次，看起来离山城很近了。这时剑客扭头跑了回来。

        剑客跑到萧立身前，他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萧大哥，我们留的记号都还在。”

        萧立想了想说：“你往回跑，能回到山城吗？”

        剑客摇头：“不能，我回去的时候，觉得山城入口就在眼前，但不管我怎么跑，就是无法接近。”

        所有人听罢脸上都流露出颓丧，除了安排到值守的剑客在队伍前后和段淮风车前持刀戒备，其他人都在桃树下坐着，没有人说话。

        这些人都是有一定经验的猎妖师，让他们抽刀去与妖魅拼命都不会惜命，可这种无休止的虚耗，更容易让人丧失斗志。

        现在，要不就找到破桃花阵的缺口，要不就逼迫妖魅现形，否则，他们长时间被困在阵中，被妖魅牵着鼻子走，极容易让妖魅得逞。

        萧立抽出捕妖简开了天眼，环视桃林。桃花坡最大的问题不是找不到妖气，而是妖气太强烈了，与他们刚来时截然不同。当时被隐匿起来的妖气，如今四处皆是，他无法确定妖魅的真身到底在哪里。

        他飞身跃上树顶，将身子稳在枝头，居高临下的眺望整片桃林。从上面来看，桃林边界明显，山城热闹的人声依稀可闻。

        萧立深吸一口气，脚尖往枝条上借力一蹬，在桃林上方飞驰起来。

        若果在桃林内无法走出，是否在桃林上可以摆脱迷阵的影响？萧立身若乳燕，像一只风筝掠过桃林，眼看就要到桃林尽头了，可他隐隐地看到了一堵透明的气墙立在空中，被囚禁其中的气流打着旋，形成了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彩光。

        他将剑挺于身前，脚尖猛蹬桃枝加速向前刺去。不出他所料，剑尖仅只扎入了寸许就被抵住了。他回剑再劈，触及气墙像棉花般柔软，却又坚韧非常，压根无法砍破。

        脚下没有借力点了，身子开始自然下落，他不死心的挥剑猛劈，没有任何效果。

        落地以后，身后马上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队伍就在身后不足五十步的地方，有几名剑客跑向了他。

        他以为他施展轻功差点就飞出了桃林，原来他还是在原地踏步。他再伸手向前一推，在空中看见的那堵气墙也消失无形了。

        他向剑客们摆摆手，让他们不用过来，没有别的发现。他走了回去，段淮风坐在马车里，车门开着，帘子是卷起来的，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萧立，你过来。”段淮风说道。

        萧立钻进马车里，红菱和阿怜退了出去，并替两人关上车门，自觉地退开了一段距离。

        “萧立，那妖，是冲着我来的吗？”

        “公子，妖偏爱袭击过路人，因为伤害当地人会引起官府注意，官府就会安排猎妖师猎杀……”

        “我记得你当初定这条路线，就是因为这一路上甚少妖物的上报记录。由出发至今不过十数天，我们已遇到三次妖物袭击。除了忘情峰上的千年树妖是长期潜伏的，猫妖和这一波的妖物又是从何而来？”

        萧立无法回答，他应该早有预感，随着北上路程的深入，段淮风会渐渐察觉自己异于常人。这不像在皇宫的时候，以一句“在妖害中伤了心肺，加上长姐暴亡伤心过度，积病难除”就能糊弄过去了。

        段淮风又说：“还有阿怜也说过，树妖青娘指定要吸食我的精元。我猜想，这与皇族是否有关。”

        萧立不知是否该松一口气，段淮风身中妖毒一事，除了皇后、他以及王澜，这世上本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如今红菱与那醉客也知道了——便是皇上和段淮风本人也被蒙在鼓里。

        原因很简单，庚元皇朝不可能立一个身中妖毒的人为太子，尤其是这两年来，段淮风得暗中以妖血吊命。皇族必须血统纯正，即使段淮风身上的妖毒清除了，在皇族眼中，他的血脉早已被污染，断不可能再登基为皇。

        姑且就让段淮风这样认为吧，萧立说道：“也许是这样。如今白慕峰无主，公子要上白慕峰镇灵协助新主上任，妖界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属下认为，可能有妖物知悉了公子的身份前来阻止公子上白慕峰。”

        “既然它们冲着我来，那就让我去会会它们吧。”

        萧立吃了一惊，忙道：“公子，万万不可，这太冒险了。”

        段淮风看着他说：“妖物不可能把我们一直困在这里毫无行动。我们被困一天，两天，三天，结果是一样的。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就越不利。且不说我们带的食物和水会有耗尽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人心也极容易涣散。这个桃花阵要困的不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的心神。”

        萧立好一会儿没说话，段淮风思考问题总是更关注全局与人心向背，许久之前，昌妍就说过，这孩子有成为贤君的气度而不自知。

        “萧立，淮风长在深宫被保护得太好了，他不知道有些人为了欲望可以戗杀至亲，泯灭人性。你若是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除了要保护他，还要辅助他，让他经受历练，成为一代明君。”

        昌妍的话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有一瞬间晃了神，但很快恢复过来。

        “殿下，你准备怎么办？”萧立问道。

        刚刚萧立与剑客的几番试探，段淮风都看在眼里，能想到的办法，他们都用过了，妖魅不现身，可能是碍于他们这支队伍实力强大，硬碰硬没有胜算。

        段淮风于是说道：“给我一匹马，让我去探路。”

        萧立说：“那属下随殿下一起去。”

        段淮风拒绝道：“不必，你和我一起，那妖物是不会现身的。”

        “殿下也不能独自去探路。”

        段淮风稍加思索说：“红菱和两只小妖会随我一起去。”

        红菱能感知妖气，帮助他确认妖物方位，两只小妖因为尚未化形，妖气甚弱，可以给予他暗中的保护。

        萧立尚有疑虑：“我们还不知道那两只小妖是否可靠。”

        “那现在是最好的检验时刻了。”段淮风笑说。

        他并不是多有把握，只是无所忌惮。长锁深宫，他的命运自出生之日起就书写好了轨迹与结局，他不像昌妍，昌妍总想看繁花多娇，总想听流水万千，他就只是兢兢业业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学满腹经纶，学礼乐骑射，都是为了有一天继承大统。直到有一天，他长卧病榻，他才开始想，当皇帝没有那么容易，也不是非他不可。

        十七年来，父皇、母后、满朝文武给他树了一根标杆，让他顺着上爬。当发现他可能再也好不起来后，除了母后仍旧苦苦挣扎，所有人都一夜间抛弃了他。

        他并无多大的愤懑，反而觉得他自由了。这次堂而皇之地出宫，可能是生命里最后一次，唯一的遗憾是，昌妍不在了。

        段淮风在萧立的帮助下爬上马，他有两年没有骑过马了，他顺了顺马鬃，安抚着和人们一样浮躁着的马匹，马儿打了个响鼻表示顺从。

        红菱坐到了他身后，一只装着大舌的竹笼用绳子捆在了最后面，阿怜则自个跳上马，钻进了段淮风衣襟里，只把头露了出来。

        “公子，一有发现马上叫我们。”萧立不放心地说道，“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公子。”

        后面这一句主要是对竹笼里的大舌说的。阿怜和红菱的本事对实战帮助不大，真的打斗起来，也就唯有这条大蛇可以依仗。

        笼子从外面看不到装的是什么，有扇没有上锁的活门。当时制作这个笼子，萧立留了个心眼，怕两只小妖会暗地里反咬一口，于是笼子外层是涂了妖血作结界压制妖法的，并且活门只能从从外面打开。

        这些天，两只小妖倒还尽心尽力地守护段淮风，他们其实也不敢有什么歹意，这支队伍里的猎妖师，随便一个就能将他们五马分尸。

        这时将段淮风完全交给他们，萧立心中揣揣，可段淮风心意已决，一定要探个究竟，萧立只能相信他，相信这些小妖。

        段淮风拍了拍刚刚别上腰间的佩剑，说道：“我还是有力气拔剑的，撑到你过来没有问题。”

        说完，段淮风一夹马腹，马匹驮着两人两妖向着桃花坡尽头撒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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