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婚夜太子没来
三年前。
永宁十六年春，帝下诏：相府嫡女顾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夙著柔嘉，素娴礼则。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太子妃。
因是国储大婚，陛下十分看重，从长乐城西相爷府到东宫，沿途草木尽被焚烧，婚车绵延十里不绝，长乐街头人人观望，红绸紫缎铺设满地。
结发成婚姻，恩爱两相宜。
不过恩不恩爱顾昭不肯定，相互猜忌那是一定的。
而她，只能接受既定的，被他人安排好的悲苦命运。
红霞层层叠叠散落天外，掩映夕阳。有晚风习习，水风清明，侍从点燃了火把，与在艳丽绯红的烟霞下笼罩的东宫一起迎接他们即将到来，名义上的“太子妃”。
一身青质翟衣，顾昭端坐在东宫主殿，头上压着的九树凤冠实在沉重，她抬手按了按额头，打算先将发侧垂下两串红玉流苏摘下，只是还不待她动手，身旁侍候婢女便拦住她，一板一眼道：“殿下，太子殿下尚且未至，您不能如此。”
顾昭瞧了这婢女一眼，白净脸面，也算端庄清秀，她抬手抓起对方横在自己面前的手，居然是脂白如玉，葱葱细指，细究起来比她的可柔嫩多了。
除了指头中间关节那头有点硬，还有死皮外。
原来如此。
她很认真的笑了笑，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于是顾昭问：“你叫什么名？殿下打算将你如何安排？”
什么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虽然不解新来的太子妃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但作为奴婢的本分乐懿还记得，朝着顾昭微微屈膝，便答道：“奴婢乐懿。是太子殿下派来照顾殿下的贴身婢女。”
顾昭随口一问：“哪个懿？”
乐懿回答：“是‘登歌奏罢乐初成，懿懿芬芬荐德馨’的懿。”
“可是太子取的？”顾昭笑意隐隐，愈发探究：“懿，美也。殿下竟然舍得要你来伺候我吗？”
乐懿这才方后知后觉，明白顾昭原来是误会了她同太子的关系，提起裙摆便跪下请罪，陈言道：“奴婢出身卑贱，所能依靠不过各位贵人主子，如今太子殿下将奴婢送给了太子妃殿下，那太子妃殿下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绝对不会干那背主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见顾昭并不答话，她又撞着胆子补上一句：“奴婢也不是殿下的通房”
“噗呲。”
顾昭被她逗的笑了出来。
她已经把那几根碍事的流苏钗子都摘下来了，此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见这丫头实在可爱的很，忍不住存了逗弄的心思，抬手弹了弹她的脑壳，顾昭道：“你可知道，我自小就爱慕太子？”
乐懿：？
她不理解，但她不敢不回：“奴婢不知。”
顾昭便玩笑说：“太子与我自幼订婚，我视太子如珍如宝，你生的这样好看，我很难放心呐。”
乐懿蓦地睁大眼睛。
这也难怪，大梁虽然民风开放，可像顾昭这样如此不拘直言爱意的整个长乐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顾昭没想到她已然如此，乐懿还能比她更加不按套路出牌。
乐懿摸了摸自己那张脸，盯着顾昭看了许久，她不太明白，太子妃殿下明明皮肤白皙，鸭蛋脸面，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天生一副仙人模样，怎么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于是她很为难，不管是太子还是教养她的嬷嬷，都没教过她这可怎么办。
于是乎，乐懿福至心灵无师自通，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的说：“殿下过誉了，殿下才是漂亮，奴婢喜欢殿下的很。”
顾昭：“”
沉默，似乎在空气里蔓延。
顾昭笑容勉强：“你真不是殿下的通房？”
乐懿回答：“太子殿下洁身自好，不愿意收奴婢。”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呢？殿下很喜欢太子殿下吗？”
顾昭又沉默了一瞬。
是啊，很喜欢。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早到她都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候她应该比现在矮很多，但她也记得很多，记得那个男人，记得那扇门后的母亲，还有那句“‘倬彼云汉,昭回于天。’从此你就叫顾昭。”
是盼望光耀回转，家族显赫的意思。
因为这句话，所有人都是待她一样的，直到那日入宫拜见姑母，她遇上的白衣少年郎
燕行，是不一样的。
只有他会告诉她，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什么昂贵的宝器。
洞房之日，燕行当然是不会来的。
这在顾昭意料之中，但乐懿不明白这点。
乐懿说：“殿下为何没来，这于礼不合，奴婢这就去找殿下身边的常公公问问。”
可惜她还没走出门，领子就被顾昭扯了回来，她看着眼前呆呆愣愣的小丫头，有点被气笑了：“你去找常公公？不知君王行踪不可随意打探吗？”
也不知道这丫头谁养的，这么个呆板痴傻，也难怪燕行不愿意要她。
顾昭耐着性子道：“你不许去，殿下这样摆明了不待见我，你去了让东宫的人怎么看我。”
她说完，从发间拔下银簪朝着手掌刺下，鲜血一下汩汩落入白娟。
“拿出去，昨日殿下已经来过了。”
顾昭神色严肃，又警告一句：“不许传出去，明白了吗？”
不过，哪怕是顾昭这样做，她也明白此事瞒不住几日。
三月初二，天气初晴，帝后召太子太子妃入宫。
东宫的人这几日早就摸透了这位新来的太子妃不受宠爱，入宫已有七八日太子一次也没去见过她，早前有的巴结奉承也都渐渐淡了下去。并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燕行有意为之，顾昭宫里吃喝用度一应减半，时不时更有剩饭剩菜被送过来。
太子妃执掌中馈，可这项权利太子并没有赋予她。
对此，顾昭倒是显得很淡定，送来什么她吃什么，反而是伺候她的那些奴婢叫苦不迭，有些已经暗暗抱怨自己怎么当初被调来这儿当差。
“有的吃便很好了。”用完刚送来的早膳，顾昭也不去在意屋外奴仆们的抱怨，只笑着对乐懿道：“怎么，你可是吃不惯？”
“没有，没有”乐懿忙否认，开玩笑，哪有主子不嫌弃她一个奴婢嫌弃的道理，虽然她自幼养在东宫，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些，这样的待遇的确没遭受过。
只是她没想到，那些饭菜里有些甚至混了沙土，简直难以下咽，宫里一些小户人家出身的宫女太监都吃不下，太子妃却能面不改色风轻云淡的吞下去。
“要是吃不惯便直说，待会儿你从我嫁妆里取了银子给下头的分了吧。”顾昭放下碗筷，能有的吃便很好了，她当年曾经跟着她娘寒冬腊月一路沿街乞讨才到了长乐城，她饿极了的时候甚至与狗抢食呢。
用了那不太成样的早膳，顾昭带着乐懿登上进宫的马车，不出所料，哪怕是帝后亲旨，燕行也没有跟她一块的打算，她暗自无奈，燕行本就受陛下忌惮，何苦要这样处处在小事上跟陛下对着干。
这么一想，其实也不是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而是怕姑母到时候又要借机生事，顾昭知道燕行冷待她是憎恨姑母厌恶顾家，可她既然嫁过来了，便有那个自信让燕行心里头有她。
“去寻太子过来。”顾昭略轻轻敲了敲桌几，发出“咚咚”的响声：“让他随我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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