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七
希音已经想好说辞，“这不是我的院子吗？我就住在这里，是这座院子的小姐。”
“你方才在隔壁那座院子门前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别想骗我，说实话。”
女人手里有剑说话就是硬气，希音脖子上的剑并未放下，反而割破她的肌肤，微微泛疼。
疼痛反而使她更加沉着，“我想找我弟弟，他和我一起被救却失踪了。我也去不了其他地方，想着到处碰碰运气。”语气犹疑，楚楚可怜。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女人，她收了剑。
希音才敢转身看向眼前的女人，一身夜行衣，瞧不见面容，左手袖子被撕掉一节，露出新生的两寸长伤口。
蒙面女人似乎对于受伤之处毫不在意，语气冷淡，“这里不会有你的弟弟，如果他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么他应该在无定峰，会成为一名侍卫或杀手，前提是他还活着。”
意外得到无形的消息，希音慷慨地把自己怀里的金疮药递到女人的手里，“谢谢姐姐。你受伤了，需要尽快治疗。”没再多问。
蒙面女人看着手里的药物有一瞬间愣神，反应过来只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院子，锁上了门。
希音于是在第三日获得了有用的信息，无量山里还有一座无定峰，与无忧峰女孩们平静生活不同的是，无定峰上时有死亡。
想到那双妖冶的蓝眸，她决计加快行动。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蜿蜒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
她走了四五里路便来到山门处，“无忧峰”三个大字紧紧嵌在巨大的石雕之上。
过了这道门，按理说就能抵达山脚，可她在过去的一个月内已经试过两次。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一旦跨过这扇山门，就会走进一片浓雾中，兜兜转转怎么也看不清方向。
好不容易摸到一条路的影子，面前仍旧是“无忧峰”三个大字。
这道门不知有什么古怪之处，怪不得山门处并无人把守，他们料定没有人能够走得出去。
浓雾中一片寂静，能见度不过三五米，希音突然感到后背一阵浓烈的杀意。
太快，她只能顺势倒地一滚。
她刚刚所在的位置已经留下一道两三米长的剑痕，希音额头冒虚汗，今夜怕是难以蒙混过关。
对面的蒙面黑衣人没料到有人躲开了自己的剑，这是第二次。
三日前正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八九岁大的男孩从他手中夺下了自己的剑，无定峰排行榜上第一刺客的名号自此一落千丈。
阁主目睹那个没有用任何武器的男孩一次打伤七名杀手，自己的剑却无法靠近他，只对这名昔日得宠的杀手说，“武艺有待精进。”他就被打发来做这个扫尾的工作。
若是以往，这种任务根本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他不容许自己再有失误，眼里再次蓄满坚定的杀意，出剑更快更狠，想必一招就能解决了地上那个女孩。
困兽之斗，到此为止了。
希音握紧手里失而复得的匕首，青娘将匕首还给了她，可这样一把匕首在真正武艺高强的人面前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自她醒来那日开始，她清楚地感受到此地人命的卑贱。
流民会被随时出现的强盗砍杀，无忧峰上的女孩们被精心豢养待价而沽，蒙面刺客也不过是杀人机器。
世道不该如此。
她太过用力，手里的匕首割破了右手，血迹从掌心滴落到地上渗进泥土里。
这世间不知有多少没法反抗残暴的冤魂，他们的唯一诉求不过是活着而已。
正如此刻的希音。
两剑相拼碰撞的剑光在浓雾中异常刺眼，尖锐的轰鸣让希音意识到有人帮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剑。
她看向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蒙面男女，都只露出来一双眼睛，鬼魅般地在雾中交手。
她猜到了那个女子身形的黑影是谁。
蒙面男子率先开口，“十七，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的烂摊子如今落到我的头上，我不过奉命行事。你要再次违反命令，背叛主子吗？”
十七一步步退到希身旁，勉强抵挡蒙面男人的剑势，身上已经满是剑伤。
她语气中带着祈求，“壹，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没有逃，只是在找她弟弟，我会向阁主解释。”
壹对付十七仅用了七成功力，见她明显落败也并不难为她，敛了剑势，“十七，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忘记了吗？你弟弟用自己的命换回了你，没想到你至今还是如此天真。像她这样大的孩子，不说死在外面的，无回悬崖下不知埋了多少，你能护住她几时。念在同僚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任务是处理掉那些试图逃跑的女孩。是无忧峰的日子太过安逸，竟让你以为这天下都是净土不成。今天不是她死，就是你死。你可想清楚了，无定峰叛徒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十七知道自己剑术不进反退的原因，她已经杀不了人了。
她杀的人越多，越会想起弟弟的死。
那时她还称不上是一名合格的刺客，手里的剑都握不住，即将被对手解决时身边的弟弟抽身来挡。
望着弟弟胸前的大窟窿，她第一次握紧手里的剑，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那些对手，成功地走出了无回崖。
从此，她便是一名真正的女杀手，代号“十七”，没了自己的名字。
浑浑噩噩地接受任务，她完成得都很好。
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条人命就终结在她的手里，甚至来不及哀嚎。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活着。
后来一次任务失败了，对方是个地方官员，身边的护卫太多，她就被指派到了无忧峰。
无忧峰里是一群需要被保护的漂亮女孩子，不需要打打杀杀，虎口夺食，她们学才艺，像真正的千金小姐一样有人伺候。
但十七却是很清楚，她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像提线木偶一样活着，有价值时供人一乐，没价值时，随便处理了。
十七那日听到希音在找弟弟，她便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想着自己用弟弟救下来的性命杀了多少人，数也数不清了。
她希望活下来的是她弟弟，那样她就不再需要手握鲜血。
她累了，不想再提剑杀人，“壹，除非你今天先杀了我，不然我绝不容许任何无人在我面前杀她。”
希音只能看到两个身影在不同的方位缠斗，互不相让，身形纤细的十七渐渐体力不支。
希音握紧拳头，她恨自己此刻的无力，随意的一个谎言换来十七不顾性命相护，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有观望。
“壹”之所以叫做“壹”是因为他在无定峰杀手排行榜里的实力，无论是执行刺杀任务还是应对楼内的挑战，两年来他都稳坐第一。
十七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她使出的最后一剑离壹的左腹还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但她自己的左胸已经被贯穿。
希音瞪大眼睛，愤怒使她的眼睛中燃起一抹蓝色，肌肤开始出现几不可查的暗纹。
“她是七杀的姐姐，你若是杀了她，七杀不会放过你。”十七右手握住胸口勉强开口，提醒剑已指向简新竹的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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