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卡拉特别喜欢在这种暖洋洋的天气里疯跑，贫民区的孩子，都是一群到处乱跑的野小子，虽然总因为衣服脏被母亲大人骂，但一到这种天气，还是忍不住就跑出去玩。
而今天，他没有到处跑，因为几乎所有同伴都交头接耳地传着一件事——贫民区来了辆特别华丽的马车。空荡荡的小巷和围满人群的大街形成鲜明对比。等他一路小跑到广场，已经有一群小伙伴围在那里，他个子也不高，根本凑不上去，只得爬到旁边一棵槐树上，瞪大眼睛看。
来贫民区的贵族不多，偶尔来一两个，小孩子们便都爱跑去围观，看看贵族的小姐长什么样，或者讨要点东西，反正贵族们也不在乎这些小钱。
卡拉趴在树上，向那华丽马车处看去，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高大侍卫骑马护卫在马车边上，窗帘微微拉开，探出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侍女，正从马车上向外面的人询问。
“这侍女挺可爱的。”卡拉趴在树上咂咂舌头，贵族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侍女都那么漂亮。只见自己的好伙伴扎瓦克正涨红了脸回答着小侍女的问题。
‘什么时候见他不好意思过？’卡拉差点笑出来。
然后便看到扎瓦克往自家那片街道指了指，侍女递过去几个铜币，又说了什么，扎瓦克点点头，便在前面带起路来，周围的小孩闹哄哄的，一边顺着缓慢前行的马车回答侍女的问题，一边讨要些东西。那侍女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偶尔递出几个水果给周围的小孩儿。
卡拉见那马车行驶去自己居住的那片区域，便从树上跳下来，拉住一个准备离开的小孩，问道：“那是什么人？”
“卡拉哥，他们刚才还提到你了呢。”那小孩羡慕的说道：“听说是公主殿下帮教堂做的慈善活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话说那个小侍女真是漂亮，啧啧，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子啊……”
“公主？”卡拉想了想，似乎自从芙蕾雅公主出嫁后，帝国最大的一位公主就是那位了。
作为近年来帝国影响最大事件的受害人，这位公主的名声与芙蕾雅也不相上下，虽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还不赶紧回家，说不定去你家了。”小孩说道：“可惜我没见到公主的模样呢。”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贵族，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卡拉嘴里不屑地说道，却马不停蹄往家跑去，根本不像他说的那般淡定。
走到门口不远处，便发现四周被人群堵上了，见是卡拉，又给他让了条道。
“卡拉，你快回家吧，一会儿公主殿下就要去你家了！”穿着绿衫长裙的依玛看到卡拉回来，激动的向他招呼，把他往身边拉。小男孩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那副激动的样子，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向她靠过去。
“听说是教堂的慈善活动？”
“嗯，是公主殿下慰问前年那次暴行的受害者，送了好多教堂的礼物。”依玛有点不确定。“这位公主才只有12岁，真是了不起。”
“傻丫头，肯定是帝国安排好的嘛。”
依玛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回去？卡塔伊姐姐不也是……”说着立即回过神来，捂住嘴，满脸歉意的看着卡拉。
男孩眼睛闪过一丝痛苦，随即摸摸女孩的头，赶紧转移话题道：“听说公主都长得很漂亮，你这么急着让我回去见公主干嘛？”
“我才不是……”女孩反驳道，却马上涨红了脸。
“不和你说了，我回家吃饭去。”边说着女孩边小跑着离开。
卡拉看着一溜烟不见的依玛，无奈耸耸肩，只好穿过人群，挤到门口。此时，扎瓦克家的门正好打开，走出几人来。
但卡拉眼中只有一个人。
或者说他只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金发白裙的女孩，她从门里出来，转身，正好与他四眼相对，深红的瞳孔好奇的看着他，白玉脂的脸庞还挂着送别时礼貌的一丝微笑，轻柔如风。有一瞬间，卡拉觉得阳光似乎因她暗淡，然后她头微歪，顺滑的金发抖动起来，薄唇轻启，说了什么，但卡拉浑然不觉。
这时他突然想起害羞地跑开的依玛，想起她穿过人群留下的一抹绿影，想起她略微飘扬的短发以及那涨红脸的样子，虽然还有雀斑。
他晃晃头，回过神来，才发现公主正笑着问他道：“你就住在这里吗？”
卡拉点点头，一旁的父母早就把门打开，正准备迎接公主殿下。
“可以允许我进去吗？”
女孩笑着问道。
卡拉终于说出第一句话，生硬地，只有两个字。
“可以。”
让开路，公主向他微笑，并从一旁走过。卡拉闻到一股清香，仿佛春天里飘散的樱花。
公主在卡拉家待了不长时间，至少在他的印象中，仿佛一瞬间便过去了，卡拉就记得她问过卡塔伊姐姐，问了问附近居民情况，还送了一些礼物。卡拉很喜欢这些礼物，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很喜欢送礼物的人。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歉意，决定将礼物分一些给依玛。这些都是他送走公主后才想到的。
公主还去了楼上，可惜楼上那家早就不在这里住了，卡拉听父母说，楼上那家小孩天赋很好，被三皇子选中当了护卫，一家人就都不在这里住。三皇子出事后，这屋也再没人想住。这事情就向公主一提，大家都默不作声。随后才换到欢乐的话题。
到了黄昏，公主殿下才离开贫民区。
卡拉与父母吃饭时还听他们聊起这位帝国不幸的公主。
“公主殿下才12岁，就没了哥哥和母亲，还要来慰问我们这些人……”
“我们的生活说不定比她要幸福得多吧。”
“以后连嫁给谁也不能自己决定，诶……”
“那个侍卫也不用心，都不在门口守护。”
“小侍女感觉也挺马虎的……”
这让卡拉忽然觉得，贫民区生活的自己，也有好多要珍惜的东西。
四月初，细雨弥漫帝都，绵绵春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让所有人都忘却了曾经明媚的春日，就在这一个星期中，帝都又变绿了几分，帝都政坛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大皇子接过米尔特城防部队的指挥权并正式参与议事厅议政，第一军团副军长萨米尔任命为军长，第二军团与第三军团下半年换防的决议也已发出。
也正是从四月开始，大皇子更常出入皇宫了，当然，这也就意味着二皇子的权利越来越小。
“皇兄，你也在准备夏天的狩猎吗？”二皇子夏克立正在射击场练习弓箭，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年轻女声传来。
手指一紧，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也没有立即理会，而是凝神，拉弓，使弓弦紧绷，随后松弦，箭应声上靶。
随后他才转过身，看了看来人，果然是自己那位挂心的皇妹，便冲她笑笑。
“艾琳练习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时脸色有些难看，显得很是疲惫。
“最近已经能上靶了……”少女挑了把轻弓，也在一旁练习起来。
“那你多加努力吧，狩猎场上务必要给皇室争光。”
然而夏克立不愿多与她说话，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接着练习起来，一箭接着一箭地命中靶心。
公主一边点头一边拉开弓，瞄准远处的靶子，按照茜教的方式练习起来。
于是两人一快一慢，两种风格出现在练习场。
“艾琳，现在还想凯瑟琳皇妃吗？”夏克立突然问道。
这话问得很突然，不知有心无心，正好在小公主拉弓射出的那一刹发问。
少女愣住了，要知道这是皇宫里禁止提起的事情。夏克立知道，她肯定不明白自己的皇兄为何会提这个话题。但拉弓的手依然稳健，一箭射出，应声上靶。
夏克立微眯的双眼留意到少女收手时有点颤抖的指尖。
“皇兄……”对方正准备回答，二皇子忽又自嘲似的笑着抢话道：“最近心情不好，皇妹不要见怪。”
他收起弓箭，最后看了眼少女眼中闪过的一丝痛苦，和比之前几箭相比略微偏移靶心的弓箭，不再继续问下去，转身离开。
“殿下，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自己的手下在一旁说道。
夏克立看看天，感觉有点胸闷。
“我们回去吧。”
4月居然就晴了这一天，之后一连下了两周雨，人的心情也跟着阴沉起来。
到了四月下旬，北方流民局势突然再度严重起来，几个大盗贼团竟然联合起来，偷袭了第一军团一次，如今艾斯温铎行省陷入更深地混乱，斯图亚特十世对萨米尔的指挥很是不满，立即撤了他的职务，将大皇子重新调回北方。
临行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夏克立在城门口目送大皇子修泽乃尔离开，魁梧的身躯里透出如雨般压抑的气氛。之后天空突然放晴，一如他的心情。而射击场再没有二皇子练箭的身影，只有公主一人练习了好久，直到六月的狩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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