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那就预备下去吧。”
闻言，林慕一如往常地松了口气。但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她似乎要将反常贯彻到底，平日里都偷偷在心里松上一口气，她今日竟在言照面前明目张胆地叹出了声。
言照闻声侧着头看过去，“啧”了一声。
他没生气，或者说不完全是生气。
一想到他方才冒着漫天飞雪将她一路从城楼抱回乐章宫，这小女子不但不感激，反而还一个劲地想赶自己走，便顿时佯装出一副气恼的模样。
他半是好笑半是懊恼地伸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了过来，“好你个没良心的丫头，就这么想撵我走啊！”
林慕对言照太熟悉，只需一眼就知道他根本没生气。
她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又旋即将眼神掠向他处。
只听她小声嘟囔着一句：“是我没良心，还是某人图谋不轨……”
言照“嗤”一声笑出声来，下一秒林慕也忍俊不禁，下巴还握在言照手里，整个人就笑得薄肩一耸一耸的。
小珺就在这时候走进了殿门，暗中咋舌跺脚，深悔自己又挑错了时候进门。
只见小珺方要跨出门去，林慕急忙叫住了她，“有何事吗？小珺？”
见状，言照也就乖乖地松开她的下巴，恋恋不舍地虚握着手指。
“那，那个，”小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水已备好了，姑娘可要洗沐吗？”
“嗯！就来！”这一声回应可真是不假思索，相当透亮。语气之坚定是令言照不禁咬牙的程度。
林慕抖完了机灵，心满意足地回过脸来看言照那张欲求不满的脸，细声甜嗓地说道：“圣上也快回去吧，水都凉了。”
语气之温柔，仿佛哄小孩子睡觉；眼神之狡黠，如同一只刚下山的小狐狸。
“嗯。”言照咬牙。
死丫头，今晚不收了你，朕无以立天下！
言照心中暗想，面上却是一色的风轻云淡。
摸了摸林慕的小脑袋，言照便起身走了，脸上却带着一丝坐看好戏开场的幽昧。
林慕笑弯了眼，目送言照出殿门，转身自己也去洗沐去了。
林慕浸在一盆袅袅氤氲的热水中，心里遐想万千。她莹白的手有意无意地托起一两片浮在水面的玫瑰花瓣，爱惜柔婉地放在手中揉搓。
她深陷在方才在城楼上那仿佛片刻而逝的缠绵，回味无穷地品着他的温存怜爱，他的气势雄浑。
林慕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泡在一壶陈酿之中，整个人迷离狂醉。
“呃，姑娘？”看着林慕那一张无限遐思又涨得绯红的脸，小珺不禁意味深长地笑问道。
林慕倏地看过去，还来不及藏住那满面桃花，收起直飘到九霄云外的幻想。
只见小珺捂着嘴“嗤嗤”笑着，林慕知道她在笑什么，这时也不免“理亏在先”，只得避开眼神，叫她去取自己的衣物来。
林慕洗沐完毕，浑身香气四溢地从暖阁出来，往里间床榻走去。
然而，接下来盈入她眼帘的一幕却令她大吃一惊。
平日里言照政务繁忙，经常通宵达旦批奏章，但几乎每日都会拨时间来林慕的乐章宫中坐一坐，或吃顿饭再走。
但这日，他并没有走的打算。
他这是去而复返？
只见言照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内衫，翩翩玉立地坐在她床榻上。他方才正拿着一卷什么折子在床上看，见她来了，便撂下了折子，一脸不明的笑看向她。
方才至少还有张折子挡着，现下言照直挺挺地立在床上，林慕毫不费力地便看到他那半松半系的薄衫慵懒地落在他身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他胸口紧实的线条。
见此，苏林慕不禁虚咽了一口，身上仿佛烧起了漫山遍野的火。
他看了过去，只见这会儿林慕也内衫单薄，若隐若现的身姿婀娜地立在那儿，看得言照满眼火光。
他再也按耐不住，站起了身，一步步向她走去。她觉得自己应该后退的，却硬是一动也动不了。
眼前这个男人温柔得无边无际，他揽过她来，她便跌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温暖灼烫的气息令她莫名心安。
她任他拥着她走向床榻，一时间心神仿佛要他生死相随。
两个人辗转着纷纷都跌到床上。
窗外扔变化流光的烟火在她的侧颜上变幻莫测，殿内的孤男寡女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一种暧昧的氛围。
隐忍许久的情火顷刻间铺天盖地地烧了起来。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在确认她眼底此时只有一个他时，他突然扣住她的脖子，把人拉入怀里狂吻。
她在他罕见的霸道中数次沉沦溺水，眼神渐渐撞散，然而就在她的神智即将抽离躯体时，他却被她强烈的挣扎打断了长驱直入的念头。
“言照…言照！”她气不平息地喘，双手推拒在他肩上。
“说。”他附声在她耳边，低哑沉吼的声音暧昧至极。他仍紧拥着她，将她两只不停扑腾的手夹在两具身间。
“…我们还没成婚呢。”她弱弱地抗议。
林慕感觉得到，身上这个人僵了一刻。只见言照也深喘了口气，抬头看她。
那双流溢的桃花眼此刻泪光点点，惹人怜惜。
女子家终究还是在意这种事啊。
言照望着她，仿佛要将人看进心里。林慕娇喘微微地看着他，只见那一对星目中是说不出的热切和沮丧。
良久，两人终于冷静下来。言照没说别的，只是将她揽在怀里。
比起先前的炽烫，此刻的怀抱更显温暖。
本来是想回来收拾她的，这一闹，又心软了。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安慰似的在她背上轻拍。他依旧在她耳边低喃着。
“好了，没事了…”
一句句的轻哄中，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个男人，真的是极在意你的……
折腾一天下来，两人都乏了。言照也累了，两人就在林慕的榻上相拥而眠，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早，林慕先醒过来。
她翻了个身，转眼跌入了那个沉眠一夜的怀抱。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沉睡时淡而秀的眉眼，无数次心花怒放。
熙宁元年的元月便在京华无数人的美梦中倏忽而过，仿佛烟花还未落下，元月便渗入石板路下松软的泥土，瞬间无影无踪。
转眼间，春暖花开，九州复苏。
元年三月，定南军抗燕凯旋的消息传回京中，兵马不日便启程北归，举国欢庆。言照下旨，齐国上下节假三日，君民共悦。
宋桢和秦终了定大局，便辞别了众人，朝瑶城去了——那里是秦终的家乡，宋桢一直想带他回去。
蒋昀、陈皓和林知啸等人则班师回京，各自加官进爵，那也是他们一生封王封将青云直上的起笔之处。
定南军入京那日，司徒文川和卿海尘这二位如今在御前炙手可热的文官也一身大红官服，两人两马立在城门口接应。卿海尘奉旨迎功将凯旋，司徒文川不必说，他是一定要来的。
文川和海尘二人接引着定南军入城，正值春朝，一路京华繁花若簇，满城艳桃盛放，花香袭袅。
这几日举国上下尽皆休业节假，百姓们自主簇拥在街道两旁，定南军于两岸人潮间信步向前。万民欢腾雀跃，如同去岁起义军入主秦川那日的盛况。
长长的平阳道上，仿佛开着漫野的红绫子，家家户户似乎都添了喜事。
蒋昀一行人往来其间，面色是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儿郎气象。
这跃入眉间的喜色几乎持续了一路，直到这队人马走到了平阳道上的齐府宅前。
“齐府…近来可是出什么事了？”蒋昀招呼着走在前头的司徒文川和卿海尘，不禁出声问道。
只见齐府府门上挂着一道道与此刻春景大相径庭的白绸，门前还燃着一个火炭盆，烟熏火燎间还有纸钱烧碎的灰白末屑不断地从那炭盆里飞出来。
司徒文川睨了睨那齐府的惨象，垂了口气，叹了一句：“是齐若大人…”
“齐大人？”蒋昀不禁纳罕地皱了皱眉，连在一旁的陈皓也跟着惊了一番。
“齐大人向来身子骨康健，怎的这般突然就没了？”陈皓插言道。
司徒文川和卿海尘交换了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各自垂眸，最后文川侧过身来，回道：“先前彻查杨孙党羽时，顺着梁纹柳的关系，查到了齐大人的头上。后来给打了三十大板，纹了面，押往齐燕边境，充给定南军做伙夫去了。”
“竟有此事？！”陈皓惊道。
然而，以齐若的身份，他若来了定南军中做苦力，他陈皓不应不知道的。
“那后来呢？”
面对陈皓的追问，文川短淡地回了一句：“那老爷子先是在狱中挨了三十大板，刺了脸，又被流徙千里，身子骨哪吃得消？哪里还有命能活到上前线呐？”
文川蓦地垂下目光，陈皓也不再言语了，纷纷丧着头。
“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齐大人的末七……”走在最前面的卿海尘幽幽地道了一句，没有回头。
想那齐若向来是京中最漫卷诗书喜欲狂的人物，除了他礼部的职务，极少出门交际应酬，平日里也就琢磨些自己珍藏的古玩字画，最是清清白白的，连程槐都发自真心地称赞其为当世真正的清流人家。
齐若也是个心善之人，每逢佳节都会在京中的济民院布施贫民，在齐娘子遭尽世人冷眼之时接其回府，又不计报酬地一心栽培自己自幼丧父的外甥。
若说他参与朝堂争斗，实在是荒唐至极。
念及此处，众人久久无语。
想起那个醉心诗书典例的齐若，蒋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即将从眼前逝过的齐府门楣，独自沉吟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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