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横滨前传13
操纵他人的身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让千晴来说, 那就像是还在用台式电脑玩游戏。她失去了敏锐的感知，只能通过画面和声音来判断周遭环境，而用来操纵身体的不是自己如臂指使的大脑, 而是“wasd”和“上下左右”几个方向键。
更恶心的是台式机有时候还会卡上那么一下，出现网络延迟、掉帧等等问题。
但是，没问题！
因为千晴也玩过台式机！
她歪歪扭扭地冲向邪神，而邪神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可以算是凝重的神情。
“竟然，如此破釜沉舟了吗，玩家。只要我将你的身体, 毁掉, 你的账号也会，直接销毁, 你无所谓，吗？”
“说话一节一节的，你的语言系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千晴嘲讽道, “就算这个账号被你毁掉，后台的数据仍然会在联网的情况下上传到服务器中，游戏公司迟早会根据我这里的数据把你揪出来，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她用不出【咒灵操术】，光是有这样的念头, 整个身体就会变得迟滞。而且即使是能够使用【咒灵操术】，邪神也能够随心所欲地将那些咒灵揉圆搓扁。
那么, 就舍弃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让一切回归到最原始的游戏中来吧。
千晴舒展身体，努力让自己将眼下的状况想象成一个格斗类游戏。
她作为玩家, 操纵着一名叫做“夏油杰”的主角。
夏油杰, 今年16岁, 少年，体格健壮，身高一米八，有一定的格斗基础。
对方敌人：血条不明，但是不能对自己本体造成打击的人形怪，目测体术似乎很差，是走法师流的。
武器：暂无，但是可以从周围捡，甚至可以直接抓起功德箱抡起来砸敌人的头。
咦，这不就是真人版《狂扁小朋友》？
在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千晴顿时感觉各种焦虑和迷茫一扫而空。
她当年可是在黑网吧打出过最速《狂扁小朋友》通关记录的人！
邪神还在分析她的战斗模式，不断诱哄她放弃与他为敌的想法：“你没有必要，救他。对你来说，这只是个游戏，在这里失败一次后，你可以重新买一个游戏继续玩，或者让游戏公司为你补充缺失的数据。我们，本来不是敌人。”
千晴哼笑一声，用夏油杰的嗓音发出了她自己听着都会脸红心跳的轻笑。
啊，樱井孝宏的声音就是好听……
“我说，你这家伙好歹也是一个从游戏程序里被孵育出来的bug，难道你还不够了解游戏玩家这个群体吗？”
千晴攥紧拳头，狠狠地一拳打在邪神的脸上：“玩家做事，从来不是遵循逻辑的！玩家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偷村民家的鸡然后被狂追五百里，换上兔女郎装在皇宫大殿里走来走去，满世界跑只为了找一种非常廉价但是颜色好看的花，用染色物品把自己的酷炫武器染成荧光粉，过严肃剧情的时候穿着泳装……
玩游戏，那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玩！
她讨厌这个邪神，无论这个账号会不会被损坏，存档又能不能继续，她都要把这家伙狠狠地揍一顿！
千晴把邪神摁倒在祭坛上，顺手拿起祭坛边的蜡烛，直接把它塞到了邪神嘴里，然后再猛烈地一拳锤上他的肚子，把他锤得险些把前天的饭都吐出来。
“够、够了……我……愿意和你合作……别……”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千晴又狠狠一下抽在了邪神脸上，“大声点，听不见！”
邪神吐出嘴里被打掉的一颗牙，含混艰难地说：“我愿意和你合作……”
“听不见！这么小声还想反抗程序员？玩家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邪神感觉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新奇的人类感情。
这种感情叫：屈辱。
“我会释放中原中也！”
千晴这才满意：“你这不是能正常说话吗？行了，接下来你给我把你这个狗屁教会解散，把大介变回去。至于你开这个教会招摇撞骗拿到的那些钱……那些钱都给我。”
[……图穷匕见]
[世界线收束了，世界的尽头果然是小千坑钱]
[所以说，这个bug究竟是真的游戏里出现的有自我意识的bug，还是剧情如此？]
[我觉得这是个meta游戏剧情吧，什么觉醒之类的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不然有自我意识的bug那不就是人工生命体吗？太吓人了！]
[这个bug确实吓到我了，《不心动大挑战》这一部分的剧情写得真不错！]
弹幕纷纷讨论着bug究竟是真是假，千晴手上还掐着邪神的脖子。她在思考这个教会究竟还有多少烂摊子要收拾，但奇怪的是，她的思维似乎越来越缓慢，好像一台内存在占用过多的手机，打开一个软件都要卡上半天。
邪神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对我……做了……什么……？”
千晴用尽全身她能调动的力气，不敢放松地死死掐住邪神的脖子。被邪神附身的主教已经被她掐得面色青紫，根根青筋迸出，但邪神似乎完全不受身体状况的影响，悠然道：
“占据，他人身体，终究会被，反抗。”
“原本的灵魂，要醒来了。而你，会被原有灵魂出于本能排斥，进行消灭攻击。”
“我，一直在等。我不必出手，而你们两个，两败俱伤。”
就像是之前强行占据平安京时代的“花山院千晴”的身体一样，熟悉的、自灵魂深处开始升起的痛苦撕裂般涌现，千晴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各种感官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这是夏油杰的身体在收回向她开放的权限。
一个熟悉、微冷的气息出现在她的身后。
冰凉的手圈住了千晴的手腕，然后猛地拽过她的灵魂，将她拽下了这具身体的控制室。
“杰！！！”
夏油杰的意识仍然没有完全恢复，他循着本能，将这个外来霸占他身体的灵魂撕扯开，然后就像是猛兽一样想要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灵魂层面的战斗千晴从未经历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是在哪里，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她被困在似乎是躯壳内部的地方，光怪陆离的碎片和场景一闪而过，只有对面闭着眼睛的夏油杰是唯一清晰的。
但这唯一清晰的夏油杰正以无比凶猛的攻势想要置她于死地。
千晴只能开始逃窜。
她躲进那些记忆碎片之中，从黄昏的小游乐场和安静的图书馆死命奔逃，路过一个又一个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黑发男孩，听他悄悄对只有他能看见的小东西说话，然后被那些充满恶意的诅咒又打得遍体鳞伤。
幼年夏油杰的记忆激怒了后方正在追赶的灵魂。似乎越往深处，就越是夏油杰不可触碰的记忆。
“他好奇怪啊，虽然是优等生，但是总是独来独往，感觉什么都不关心一样，傲慢死了。”
“我以前看到他对空气说话，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杰，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交到新朋友吗？”
“夏油同学，你身上这些伤是哪里来的？你不会是去和小混混一起打架了吧？”
不能去保健室，因为会被校医盘问那些和咒灵搏斗后的伤口成因。所以他习惯性地会绕到远一些的医院，独自一人挂号，去诊室里处理伤口，然后被诊室里的其他患者用异样的眼光当做不良少年。
他是自愿承受这一切的。因为他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别人都看不见那些怪物，但是他看得见，还能和他们战斗。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他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强者，所以他必须承担起守护普通人的责任，在黑暗中一直战斗下去。
一道凌厉的掌风擦着千晴的脸颊飞过，然后是一个沉重的大铁柜子被飞掷而来，险些把她砸得头破血流。
不行，不能在这种会引起他压力的区域待太久！
千晴拉开了另一道门，慌不择路地钻了进去。
“杰一直都很听话，成绩也一直非常优异，这样的好孩子到哪里去找啊。”
“是啊，杰总能体察到身边人的心意，温柔体贴地伸出援手，和他做朋友真是幸运啊。”
模糊的人影讨论着关于“温柔”的话题，千晴从他们当中大喊着“失礼了！”然后穿过，心想跑到这种夸他的区域之后，夏油杰的愤怒应该能平息一些吧？
但是后面“平平砰砰”的追逐声完全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因为共情能力很强，所以把自己一直很想要的点心让给了更想要的同学。看到了同学的笑容，也得到了感激，但是自己却偶尔会想着那块点心的味道。
因为一直是以体贴的好孩子形象出现，所以老师倾向于让他去调停关系，让他去做那些刺头学生的同桌，或者牺牲他的利益去稳定其他的孩子……他有能力应付班里那些笨蛋不良少年，但是偶尔，夏油杰也会想，被照顾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因为……
“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笨蛋猴子，我跟她从小打到大，我可太了解她了。”
“这个周末，我带你去买订婚戒指。”
“我和悟确实有婚约……”
千晴猛地刹车，她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儿。
但是身后，夏油杰没再继续向前追赶了。
他也停下了脚步，紧闭双眼的脸上浮现出了稍稍有些痛苦和迟疑的神色。
夏油杰是个本能想要照顾他人情绪的人。尤其是他的好朋友五条悟，他想要让悟也得到幸福。
但是……
如果这个代价是知春……
夏油杰的面容扭曲起来，他的身体微微发颤，似乎在和自己的想法争斗。
千晴将他的痛苦看在眼里。她四下张望起来，然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熟悉的，过往自己的记忆碎片。于是她赶紧跑过去，把那个“自己”给推了过来。然后她隐藏在那个模糊“自己”的身后，操纵着她复读过去和夏油杰交往经历中的各类经典台词：
“尽管相信我吧，我可是又强又靠谱的哦！”
“抬起头来，杰，这不是你的错！”
“在我心里，杰是和超级英雄一样的存在。”
“我回来了，杰。”
“无论杰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站在你的那边。”
夏油杰的神情逐渐缓和，千晴从自己的虚像后探出头，试探性地握住了夏油杰的手。
夏油杰慢慢睁开了双眼。
“知春？”他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灵魂现在挤在了你的身体里，正准备回去。”千晴安抚性地对他笑了笑，“没事，没什么大事，走吧，杰。”
一道防盗门慢慢地在他们面前出现，其余的记忆片段隐去，只给他们留出这一条出去的路。千晴没有别的选择，她走向这道门，按住球形的门把手，轻轻地拧开。
门后，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照亮了杂乱房间的一角。
这怎么又是千晴现实里的那个房间啊？
就连游戏仓放在墙角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地方？”夏油杰好奇地问。
千晴立马把门掩上，支支吾吾道：“那是，那是我的精神空间之类的，总之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去的地方。我这就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了，再见！”
她仓皇钻进防盗门内，一道金色的流光跟在她身后，“咻”地一起飞了进去。
随着大门关闭落锁，两个灵魂都契合地归位，重新掌有对身体的控制权。
夏油杰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骑在一个脸色青紫发黑的男人身上，他的手正死死掐着男人的脖子，这家伙已经没了气息。
夏油杰：…………他刚才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还梦游掐死了一个人？！
“噗通”！
被停止了时间的千晴也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结果因为邪神的法力失效，她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差点没脸着地。
好在自己的账号自己熟悉，千晴险之又险地稳住身体，然后急忙冲上祭坛，检查中也的情况。
“中也？中也？”
“他还有呼吸，人活着。”夏油杰把手放到他的鼻子底下试了试，“导致昏迷不醒的原因有很多，我们最好把他送到医院去，不然一直在这儿拖着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好。”千晴咬牙将中也抱了起来，男孩出乎意料地轻，“这附近哪里有医……”
她和夏油杰的念头统一得可怕。他们同时想起了以往会给他们带路的向导，而他们转头看去，伦太正瘫坐在教堂门口，抱着一团人形的肉团，泪都已经流干了。
“那是……什么东西？”夏油杰震撼道。
“或许是报应。”千晴说，“走吧，救中也要紧。”
他们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因为教堂修建在非常深的地下，打斗的声音根本透不出来。地面上，擂钵街一如往常。
但是没有了向导，千晴和夏油杰只能在路上询问最近的医院或者诊所在哪里，他们稀里糊涂地越走越偏，最终好像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有医院或者诊所的小巷。
天无绝人之路，这条小巷的尽头确实有一家看起来不大的诊所。
夏油杰推开诊所大门，一股冰凉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他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大声问：“有人吗？有医生吗？我弟弟昏倒了！”
从像是诊室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极其悠长的呵欠。
一个穿着一件松垮的白大褂，胡子拉杂，黑发凌乱的男医生拖着脚步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像是没睡醒，在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夏油杰，还有他身后抱着中也的千晴之后，医生指了一下一张铺好了床单的病床：“放那儿吧。”
千晴小心翼翼地把中也平放到病床上，那个男医生走过来，测了一下中也的脉搏呼吸，然后掀开他的眼皮又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好说，先验个血吧。”
“严重吗？他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千晴极其紧张地问。
“别急，这位家属，结论要等到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能下。”医生不紧不慢，“在等待期间，你和这位……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夏油杰脸色一窘，不知道为什么，他模模糊糊总觉得千晴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要和五条悟抢喜欢的女孩子的想法，愧疚和羞涩让他有些中气不足地反驳：“我们只是……同学……”
“这是我的好朋友。”千晴当机立断，“那就验血吧！拜托你了，这位医生！”
医生眯起眼睛，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那是当然，尽心尽力治疗患者是医者应该做的事，这是我的职业素养。”
他转过身去准备抽血用的器械，夏油杰悄悄地凑近他的办公桌，从办公桌上顺手扒拉了一张名片。
“全科医生，拥有执业医生资格……森，鸥外，先生。”他念道，“他有硝子心心念念的执业医师资格，应该没问题吧？”
千晴茫然地点头：“或许……”
她也不了解医学之类的事情嘛！
接下来能否让中也从昏迷状态中复苏，就全靠这位森鸥外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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