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个神明

　　天地间有最后一个神明，唤作麒麟。

　　后麒麟修炼成人，未曾有人见过其真身，每逢八月，麒麟出世，庇佑人间。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楚一只是一个奉父母命硬着头皮在私塾混日子的懵懂学生。

　　她当时并不知道，先生随口讲的这个故事成为了她一生的执念，也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

　　八月将至，家家户户都将画着麒麟的福纸张贴在门房上，楚一家是城里的大户，每逢八月，父亲总要开放粮仓，粥济百姓。

　　清晨仆从就在府邸门口搭好了粥棚，八月是城里的大日子，是不用去私塾的，楚一叫下人搬了板凳在门前，随意的靠坐在椅上，观察着前来取粥的百姓。

　　日到中午，知了聒噪不停，阳光猛烈的炙烤大地。楚一有些犯困，正要回屋，却被前来领粥的一个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头发凌乱，衣着破烂，本是和周围的贫苦百姓并无差别，但是他的一张脸却清俊的要命。楚一以为他是来领粥的。可是驻足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无此意，男子只是静静的站在拥挤的人群外侧，十分闲逸。

　　“嗯？”

　　楚一随手招来了一个下人，“你去拿两个馒头给他。”

　　下人闻言便去了，将馒头递到那人跟前，他却并不接，缓缓地将目光看向了楚一，楚一也转过头去，隔着人群与那人遥遥相望。

　　奇怪的是，隔着一段距离，楚一却分明的看出了男子的眼眸幽深非常，不似常人，仿佛身处之地不是人间，眼里竟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楚一心里疑惑，揉了眼正要细看，那人却不见了。楚一大惊，朝着他刚刚站的地方奔去，四处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不可能，若要是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的无影无踪，除非是钻到地下了，楚一心里想着，竟真的抬腿在地面使劲跺了几下，砖石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纵使一只虫子也钻不进去，何况是人。

　　她心里疑惑更深，难道是神仙吗？

　　临近傍晚，夜色将近，楚一也没有等到那人再来。

　　眼见着八月下旬了，楚一日日溜到粥棚去，却并没有遇到那人。蹲了十来天，她改变思路，每日准时往茶楼奔去。

　　说书先生博古通今，口若悬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越是稀奇古怪的她听得越是认真。

　　半月有余，一无所获。

　　八月的最后一天，听书人散尽，楚一走进，问正在收扇饮茶的说书人。

　　“先生，你见过瞬间就消失在眼前的人吗？”

　　说书人捋着胡子，摇头笑而不语。

　　楚一又问：“先生，世间可真有神仙。”

　　说书人放下茶杯，朝她招手，楚一探身，说书人便道，“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一山，名不周山。不周山连接天上人间，凡人若想窥得仙颜，必得经不周山。”

　　“所以，真的有神仙吗？”

　　“事无完全，我若向你担保，你也是将信将疑，小姑娘，老夫只是尘世间一介说书人。”

　　说书人将茶添满，对楚一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对一件事若生出了巨大的执念，过分追根溯源，必遭反噬。”

　　“必遭反噬？”楚一喃喃自语，站在原地发愣，半晌，茶楼的人都走光了，夜幕将近，她才恍然回屋。

　　侍女奉茶上前，她一向知晓楚一生性凉薄，却未曾想她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生起了如此大的兴趣，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你与他素不相识，何必要这么执着，或许他只是哪家的贫苦公子，脚程快了些，又或者那天人实在是多，他只是隐入人群中了而已。”

　　“不是，他不是人。”楚一回神，坚定道，“他还会来。”

　　十年后，姑苏城仍旧一派热闹景象，繁华无比。

　　茶楼里，两个年轻人正谈笑风生。

　　“你听说没，听说那楚府老爷前些日子突然将万金散尽，遣散了仆人，连府邸前些日子也并了出去。”

　　“早都听说了！”旁边那人把茶杯一摔，颇有惋惜之态，“这楚老爷富甲一方，为人仁厚，竟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可叹！”

　　那小二探头探脑听了几句，端着茶止步在桌前，凑上去道：“二位客官还不知道吧，楚老爷并不是家道中落，是他自己将所有财产并为现银，在东山修建庙宇呢！”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震惊的无以复加，半信半疑道：“照你这么说，楚府家财万贵，竟然把财产全部用来挖一座荒山？”

　　“姑苏城中谁不知那山邪气无比，周围寸草不生，连一只飞鸟都无法经过，楚府费这些周张做什么，别是你这小二信口胡说!“

　　那小二见别人不信他，有点气愤又不得发作，只道：“我有一表兄，是做运输生意的，前几天往那座山里运了不少物资，吃的喝的总有两百来人份，正是楚老爷的门房所收。“

　　那小二见两人面面相觑，便知他们信了，颇有些得意，“我哄你们做什么，客官若是不信，大可去瞅瞅，便知我所言不假。”

　　其中一人一听，忙摇头，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那地方岂是可以随意踏足的。”

　　一时姑苏城中众说纷纭，流言如沸，猜测不断，却无人敢去东山一探究竟。

　　姑苏城中的人自小便被灌输一种思想，就是东山绝对不能踏足。

　　所以并无人敢去探究楚雄为何偏偏在东山修建庙宇，只以为是为了镇压山上的邪祟。

　　入夏，知了声不绝于耳。临近东山，飞鸟走兽却一只未见。以山脚为界，方圆十里土地皲裂，周遭寸草不生。山上黑气森森，瘴气环绕。

　　山中，一群人正在实施一个巨大的工程，地面上被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洞，众人挥着铁锹埋头苦干，有条不紊地进行。

　　“老爷!我们已经朝东北方向挖了五杖有余，什么东西都没有挖到！”

　　楚雄立于一旁，细细的听着，他身姿挺拔，面相年轻，没有半分中年沧桑之感。

　　听完禀报，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复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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