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杏花开了
抑郁症既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导致的，自然也不会说好就好。
苏阶最终还是给许一流抓了药，开始是想方设法加在他的饭菜里，没几次之后被他发现，他笑着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治疗。
暮春之际，杏花竞相开放，杜云琴从隔壁讨了花枝，栽在羡仙院里，说是要集齐四季的花卉。
羡仙院依旧热闹。
早上有苏阶大嗓门的催促声，她总是嫌楚诠做饭慢腾腾的；
下午有鸡飞蛋打的吵闹声——也不知从何时起，隔壁的大公鸡一过中午就会飞过墙头跑他们院儿“巡查”，苏阶亲切地称呼其为“鸡飞”。而杜云琴为了给许一流解闷，领养了只胖墩墩的小白狗，取名“蛋打”。鸡飞蛋打凑一块，总是狗毛纷飞迷人眼；
许一流因为吃药的缘故，每天都睡得很沉，只有到了下午才开始精神。日日围观鸡飞蛋打战斗的他，就会在吃晚餐的时候和其他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战斗画面，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
有好几次，苏阶都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看着笑意浅浅浮在表面的许一流，心里就有个声音：“他真的生病了吗？没有吧？只是在闹情绪，我们哄哄就好了，对吧？”
然而，那个恣意放纵的许一流真的消失了，他们所有人能看到能抓到的，只有这个在别人笑时才跟着笑的许一流。
“对不起。”——没人知道，每天，许一流独自在院中晒太阳时，都会嘀咕这么一句。
他其实是个很配合的病人。大夫叮嘱要多晒太阳，多和朋友说话，多接触人群，他就按照杜云琴给他制定的时间计划表，每天定时定点定量地完成。
心疼，鼓励，劝解，讲人生道理……很多很多招数苏阶都尝试过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和众人齐心协力地把每天的气氛搞嗨，就是想向许一流传递一个消息：看，人间多美好！人间多值得你去用力活着！爱着！
不能说是没效果，因为许一流真的有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可是效果不尽如人意，许一流总是反反复复在想一个问题：他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病时的他比往常更加敏感，只要周围人露出稍微失望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继而有了轻生念头。
他劝苏阶：你们放弃我吧，我不值得你们耗费心力，而且，我还总是把负面情绪带给你们。本来开开心心的一天，因为我开心不起来而让大家都不开心，何必呢？
你看你们，一个个的，比我还心累。何必呢？
某次许一流和苏阶又因为这个争吵起来，苏阶不太在意道：“行啊，我们各退一步，只要你不继续坚持你活着对大家而言是种拖累，我就放弃你。”
生病以来，许一流第一次露出表情，震惊、疑惑、轻松、紧张……
那次之后，大家都不把许一流当成病人看待了，除了轮流监督他自己照顾自己，还额外给他安排事情做。
幽篁里生意蒸蒸日上，很多货源都被楚诠独揽，他要吞并见南山的计划提上日程。丹青很替楚诠开心，和苏阶、杜云琴商量着，打算趁在下个月楚诠十四岁生日时送他一份大礼。
羡仙院的餐桌上，突然多了盘糕点，天天有，顿顿有。
许一流每次都不吃，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杜云琴：“谁家顿顿吃糕点啊，不腻吗？”
杜云琴耸肩：“苏苏姐让放的，你不喜欢，不碰就是。”
这是许一流第二次露出表情，震惊、愤怒、不高兴、嗤之以鼻……
……
众人紧锣密鼓地给楚诠准备生日惊喜的这天，楚诠收购见南山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是，老板嫌楚诠给的价格太低，而且扬言，他们见南山哪怕一月只开一单，也能养活底下一帮伙计，不愁没饭吃。
吃了闭门羹的楚诠十分郁闷，因为他确信以见南山如今的销量，根本不足以维持资金链，莫非这老板还有其它他不知道的收入？
当天楚诠就策反了见南山的账房，问起见南山如今的收入来源，账房不假思索答：苏阶。
“苏苏姐和我们签了合约，每月都会从我们这儿购入十颗灵力爆爆丸，单是这十颗灵力爆爆丸的收入，就足够发我们所有人的工钱了。”
楚诠眉心一拧，再细问下去，发现市面上灵力爆爆丸价格高到离谱。
账房解释：“本来灵力爆爆丸在修仙者看来就是不道德的东西，它又需要宿主自愿，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从物以稀为贵的角度来说自然不会便宜。而现如今只有见南山能保证货源，所以价格还要高出市面几倍。”
楚诠想起，当初苏阶不肯收叶晗凌，也是因为一颗灵力爆爆丸而改变主意。叶晗凌是因为方醒而刻意接近苏阶的，那么苏阶喜欢收集灵力爆爆丸的消息无疑是从方醒那儿得到的。
一想到方醒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不知道，楚诠心情就变得很差。
差到回家看到众人精心给他准备的惊喜时，他一点表情也没有。
还好，丹青对此倒是早有预料。因为出身缘故，楚诠自小不喜欢过生日，他早早跟苏阶等人报备过，说自家主子一到生辰这天就喜欢拉着个脸。
苏阶和杜云琴见状，也不去叨扰他这个寿星，你一言我一语地热场，招呼大家吃喝。
蛋打叼起块肉骨头跑角落里啃得嘎嘣响，鸡飞则昂首阔步把地上的食物残渣试吃了个遍，确证无毒后又继续巡逻。许一流拿着酒盅跟方醒小酌，叶晗凌则认真地上菜撤菜。
身为寿星，半点没有主角的关注度也就罢了。关键是，楚诠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苏阶上前询问他为何心情不佳。他犹豫半晌，还是沉着脸过去找她。
“等会儿哈！”苏阶没有看他，注意力都放在盛面这件事情上，生怕把面条给夹断了。
楚诠等她把煎蛋完美地放到面条中央，缓缓道：“我今天去了见南山。”
“嗯。”苏阶漫不经心地答，似是听到了。她把长寿面放到托盘里，摆好碗筷，往饭厅走。
楚诠吸了吸气，还是跟过去。
“生日快乐！”苏阶把筷子塞他手里，笑着催促：“赶快吃，吃完再说。”
仿佛现在，吃面是天大的事情。
楚诠握着筷子顿了顿，还是在苏阶的注视下吃得干干净净。
“这才对嘛！”苏阶招招手，让叶晗凌把碗筷收下去，“你要跟我说什么？哦对，你说你去了见南山，怎么啦？”
楚诠略微沉吟，“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灵力爆爆丸？什么事情，是以你目前的修为还办不到的？”
此话一出，全场都静下来，方醒喝酒的动作一顿。
“你什么态度？”苏阶耷拉下眼皮，嘴嘟起，“我可是为了给你过生日忙活了大半天呢！”
“……”楚诠声音软下来，“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没跟我们说话你需要灵力爆爆丸的事。”
其实，在座只有方醒知道这件事，还是某次两人听别人提起灵力爆爆丸，他看到苏阶眼中的渴望时，自己发现的。
苏阶还在想理由搪塞，楚诠却快而平稳地开口：“还有就是，你拿我的钱养见南山的老板，让我觉得很不爽。”
“！！！”苏阶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
“你自己说，你每个月上交给那位神仙的钱有多少？”
“……”
“是不是越多越好，除了该发下去的工钱，必要的伙食费，你是不是只留给自己一笔很少很少的钱？但当这些钱满足不了你的消费需求时，你是不是就要用我的钱？”
“……”
“这还不是拿我的钱养别的男人？”
信息量太大，就连嗑瓜子的许一流，也忍不住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杜云琴小心翼翼发问：“苏苏姐，什么神仙要交钱呐？这神仙靠谱嘛？”
苏阶用力咬着牙。
阿泉这厮！心真黑！分明是故意在大家面前把她的秘密捅出来，让她不得不给个解释！
方醒也开口：“苏苏，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帮忙想办法解决，外面认识的人，未必可靠。”
“外面认识的人？”苏阶冷笑，“在认识你们所有人之前，我就按月给神仙交钱了，若论先后顺序，你们才是外面的人。”
“……”
丹青多少能从苏阶和楚诠的对话里明白点什么，打着圆场说：“苏苏，你先前不是说福袋已经积满了嘛？积满福袋之后，你还要做什么吗？”
苏阶：“破了天虞山结界。”
恍若头顶砸下一个大雷把桌子劈裂，众人惊愕得都怀疑自己听岔了。
天虞山！净灵族圣地！位于人界与魔界交界处，其结界相当于保护人界与净灵族的最后一道屏障，苏阶居然说要破了它？！
听错了吧？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苏阶怎么会做出这等对苍生不利之事？
可就在他们怀疑自己听力的时候，又听苏阶说：“然后再去魔界，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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