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公主与驸马起了争执，这在公主府是头一遭。
府里的下人议论纷纷，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只不过有人存心添油加醋，等传到白映雪耳朵里的时候，变成了康乐公主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她正为这件事情发愁，下人赶来通报，说康乐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
这才想起，花甯两天前就下了拜帖。
白映雪阔步相迎，到了门口，差一点没把人给认出来。
“殿下怎么这副打扮？”白映雪觉得稀奇，大步迈下台阶，绕着花甯打量。
只见她穿了一身青绿色的骑装，束着白玉金箔相间的腰带，脚上蹬着一双褐色皮靴，举手投足之间难掩飒爽英姿。
稍稍一动，腰间环佩叮当。
花甯抬起下巴，一副献宝的样子，“你别看我衣裳，你看我这青玉冠，可别致？”她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白映雪好奇，凑近了看，见她绸缎般的乌发被拢成一股垂在脑后，其上戴着个玉质小冠。这玉冠不知出自哪个能工巧匠之手，被雕刻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质地温润透亮，光照之下，仿佛真能滴出水来。
“好看！”白映雪由衷称赞，接着侧了侧头，“赶紧随我进府吧，坐下来慢慢欣赏不行么？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花甯却像个风流的世家公子一般搂过白映雪的肩，摇头道：“不进去了，我今日想邀你去京郊跑马，如何？”
白映雪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她的装扮，这才恍然大悟。
未等她出声答应，花甯又问：“怎么就你一人？文香姑娘呢？不如喊她一道去。”
白映雪蹙眉，“她陪我娘到兴国寺礼佛去了。”
花甯有些失望，但很快敛起情绪，“礼佛？那便算了。一会儿咱俩到了京郊，上北山跑一圈，赢了的人掏出钱袋子，到金馔玉摆一桌席。”
“金馔玉？行啊！这可是你说的！”白映雪顿时来了兴致，“殿下等着，我去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北山位于京郊西侧，高耸峻拔，绿树成荫，山间风景秀丽，层峦叠嶂，溪水潺潺。
山道上，一红一绿两抹身影策着骏马穿梭飞驰，惊得鸟兽四散。
最终是白映雪技高一筹，赢了比赛。
下山时，两人各怀心思，又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讲，于是双双放慢速度，默契并行。
“殿下可听说了近日的传言？”白映雪率先开口问道。
“可是关于我和驸马的那些传言？”花甯见白映雪点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须理会，我打定主意与他和离，外头说得再难听，也动摇不了我的心意。”
白映雪猛地牵起缰绳调转马头，拦住花甯去路。
“殿下当真要与驸马和离？可你，可你当初那么喜欢他，为了他又是与我决裂，又是以死相逼，怎么现在又要分开？难道殿下真要当一个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之人！”
“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人是时秦观！”花甯低吼，不去看白映雪，策马向前。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白映雪拍马追上，“之前不都好好的么。”
花甯苦笑，“我们之间从未好过，娶我并非出自他本愿，他恨我入骨。我虽糊涂一时，但现在醒了，选择和离，是让彼此都有生路。”
“映雪，”她停下，看着天边的浮云，“你相信轮回么？若我告诉你，上辈子时秦观杀了我一次，你可会相信？”
“殿下说的话，映雪不明白，驸马怎敢杀你？”白映雪咬着嘴唇，纠结要不要把时秦观曾求娶过白文香的事情给说出来。
她当初极力反对花甯的婚事，便是因为知道时秦观心中已有所爱之人，花甯勉强嫁给他也未必幸福。
但她又担心花甯的脾气会迁怒自家族妹，惹出更大的祸事，便没将这秘密捅破。
谁知造化弄人，世子上官逸的正妃前些日子突然病故，丧期才过便放出要重新纳妃的消息，广陵白家听说了这个消息，千方百计地把白文香送来京城。
面上说是亲戚走动，托将军府照拂，实则想让白文香去端王府做世子的填房。
她本来想求上官逸的亲妹妹上官姝怡帮忙，可怎么也没想到花甯会出现在万花园的茶会上。
最后既与上官姝怡结怨，又没藏住白文香，真是愁死个人。
听方才花甯的口气，是认定了时秦观薄情寡义始乱终弃，莫非驸马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个软玉娇香的好妹妹？
这好好的夫妻相互结了仇，白映雪深知白文香的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她自低头苦闷着，就听花甯问道：“你那妹妹文香，是不是与驸马有什么渊源？”
“没有没有，殿下想多了！”白映雪矢口否认，她还未想好怎么与花甯解释。
她暗暗心惊于花甯的敏锐，疑心花甯在暗中做了调查，但又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
广陵离开京城太远，消息传不了这么快。
这些慌乱惊疑通通被花甯收入眼里，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映雪，我看得出来你在极力保护文香，你是在担心，我一旦知道文香与驸马的关系，便去找她的麻烦，对么？”
白映雪的心思被一语道破，本就不稳固的心理防线便也跟着破了。
“对……”她无力地点了点头，败下阵来，“可文香是无辜的，她上个月才到的京城，一直循规蹈矩，我能作证！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打是骂，悉听尊便。”
花甯见她这副丢盔弃甲的可怜样子，不禁笑道：“你莫担心，我保证不会为难她。相反，我还会极力帮助她。你求上官姝怡的事，我虽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我想上官姝怡能做到的事，我上官花甯没有做不成的道理。”
“当真？”白映雪得了她的承诺，压在心中的大石瞬间卸去一半。
花甯点头，抬起右手，“咱们击掌为誓，但作为条件，你要把文香的事都说与我听。我想和离并非易事，或许文香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
这下白映雪彻底放了心，便也抬起手来，“之前在园子里，我就说过要替你出头，也要帮你。先前多有顾虑，所以瞒下了文香的事，殿下海涵。”
说完，二人合掌相击。
后面的路程，白映雪将白文香与时秦观的事讲了个仔细。
花甯细细听着，内心翻涌，终于确定时秦观为何对她那般厌弃。
前世，她虽不知道白文香的存在，但她却知道世子上官逸的确娶了一个白家的女儿做填房，可惜这位世子妃进府不超过三个月就死了。
端王府对外宣称的死因与上一任世子妃一模一样，都是突然患了重疾。
等时秦观当上右相之后，第一个铲除的对象便是端王府。
最后，世子上官逸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暴病而亡。
花甯理顺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来她只是时秦观用来复仇的工具罢了。
那歌姬，也不过是白文香的替代品。
这真相残酷，令她浑身发冷，“那文香姑娘对时秦观可还有情意？”
白映雪却摇头，“广陵白家看不上时秦观，没让文香知道提亲的事，文香也从未提过时秦观半字。”
“原来如此。”花甯垂下眸子琢磨。
她想让时秦观和白文香上见一面。
正走神，突然从旁边的林子里飞出一支利箭。
只听白映雪大喝一声“当心”，然而待花甯反应过来之时，那箭头早已划破了她的腿。
鲜红的血珠子渗出皮肤，钻心的疼。
“是哪个大胆狂徒，竟敢偷袭康乐公主！”白映雪抽出腰间的利剑，高声怒喝着，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花甯拦不住她，只好忍痛跟在她身后，想这丫头武功高强，京中难逢敌手，呆在她身边才最为安全。
然而当两人进到林间数百米后，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浑身上下插满了利箭，被人吊在了树上。
鲜血顺着脚尖滴落，将泥土染红。
白映雪连忙将她救下，探了探鼻息，已然没了生气。
“映雪，那边还有两个！”花甯瞳孔微张，忍住胃中的恶心，“就在这颗树后边。”
白映雪寻着方向去找，发现果然还有两个同样遭遇的女子，可惜身体已经发生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想必死了有段日子。
“畜牲！”白映雪咬牙道。
她粗略地检查了三具尸体，均是被人一箭一箭射穿身体，受尽折磨而死。
“看来刚才那只箭不是冲着我来的。”花甯看着地上的尸体，推测年龄应该与红菱一般大。她不禁去想，自己才受了点擦伤就连路都走不稳，这少女浑身上下几十上百根箭，得有多痛？
“光天化日下连犯三条人命，手段还如此残忍，这凶手未免也太猖狂了些！”花甯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白映雪紧握着配剑不语，半晌才道，“这命案我将军府接了。”
花甯却不赞同，“不妥，这案子该交由京兆尹处理，再呈上刑部督办。”
“若凶手出身世家大族，或皇亲贵胄，他们定会包庇！到时候我如何再替这三个姑娘伸冤？”白映雪丝毫不肯退让，她是铁了心要管。
花甯正色道：“我同你一起报官，你还怕这案子没个结果么？”
“什么？你竟愿意管这件事？你以前不是……”白映雪说道一半自知不妥，硬是将剩下的一半给吞回了肚子里。
“你是说我从前不体恤民生，不闻百姓疾苦，也不愿多管闲事，更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
“我说殿下，你这读心的本领怎么越来越厉害了？映雪佩服！”
花甯失笑，“行了，先想办法将尸体拉回去。”
“这个简单！”白映雪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接着拉断底部的引线，一枚响箭窜上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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