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登峰
“看，这周围全是我的士兵。”郑翰脸上浮起得意的笑。
程不易侧头看着郑翰身后的林道，看了一会儿说：“你的士兵真不赖，这闻名天下的绿林大盗都被你收服了，朝廷才让你做个小小的墨影卫县卫总兵，太屈才了，应该八人大轿子抬你入邺阳当墨影卫统领才对。”
郑翰听这话不对，回头看了下，却见带着一队人跑过来的，竟是昨晚闹事被丢进了牢房的陈洪昇。
郑翰沉着声说：“陈洪昇，你怎么出来的？”
陈洪昇哈哈一笑：“凉城县衙都跑空了，我就自己打开牢门出来了。”
郑翰脸上抽了一下：“陈洪昇，知县大人念在你猎杀耗子精有功，暂时不问你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罪名，你竟敢纵容下人进县衙劫狱？”
陈洪昇挖着耳朵，满不在乎地说：“总兵大人说你们劫狱了，你们谁干的，赶紧站出来伏法。”
手下们齐声说道：“寨主，我们没有劫狱！”
陈洪昇一摊手说：“听到没有，我的兄弟们说他们没有劫狱。总兵大人，是谁劫的狱，你要不要回去再查查”
郑翰听了这话，发红的脸膛一阵阵黑影，程不易却乐呵呵的，他凑近段淮风耳畔说：“这陈洪昇有意思，回头我得和他喝一盅。”
段淮风无奈嗔道：“臭味相投。”
程不易纠正道：“是志趣相投。”
那边县衙的士兵们与飞沙寨的强盗们已经剑拔弩张了，郑翰喝道：“陈洪昇，你的事，我们回去再算账。现在官府办事，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陈洪昇哪里肯走，他说：“我是不是闲杂人等，不是你说了算。”
他转向段淮风说道：“曹公子，你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
他这话问得直白而大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段淮风在意的是何来假太子一说？他说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陈洪昇说道：“知县大人发下一纸公文，说近日有人假冒太子要上白慕峰。假太子是妖界内奸，一旦他上了白慕峰就会借机开启妖界大门。知县大人说，谁能抓获假太子，就能进入府衙接受官府救助，而且，待鼠患解除，还能获得纹银万两，宅邸一座，锦帛无数。”
“呸！”段淮风怒道，“保护百姓免遭妖害，本就是官府义不容辞的责任，谁给他这样的权力用来要挟百姓？”
陈洪昇一听这话就说：“那看来，你是真太子了？”
段淮风正色道：“在下正是段淮风。”
程不易气道：“你就不能先收收你的傲气？我们搁这逃难呢！”
段淮风满脸凛然，他倒要看看，他若公开身份，这小小的凉城县衙要奈他如何？他对郑翰说道：“郑大人，我就是当朝太子段淮风，我乃奉圣旨上白慕峰执行要务，你还要阻拦我吗？”
郑翰阴冷一笑：“哪来的山野流民，竟敢假冒太子？”
段淮风为之气结，他的行装里本来带了圣旨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但所有行装都在凉城城郊遭遇耗子精突袭时丢弃了，如果郑翰说他不是太子，他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程不易觉得这是意料中事：“人家要是认你，就不会摆这大阵仗来恭候你了。”
段淮风还想据理力争：“你凭什么说我是假太子？难道，你见过真太子？”
谁知郑翰竟说：“太子殿下早于日前抵达凉城，并已上了白慕峰，你还敢说你不是假太子？陈洪昇，你既已看到知县大人的公文，就该知道该怎么办。若你协助拿下这假太子，知县大人自然重重有赏。”
“怎么可能……”段淮风一时未能从这消息中恢复过来。
程不易说道：“还不明白吗？狐狸尾巴总归是要露出来的。你一死，上了山那个就是真太子了。他代替你封锁妖界，成为这天下的英雄。”
段淮风默不作声，须臾之间，心中已掠过了万千念头。
而那陈洪昇听到郑翰的喊话后，摸了摸下巴说：“听起来不错。”
他一踢马腹走向两人，段淮风呼吸紧了下，他看向程不易，后者无动于衷。
陈洪昇停在了两人面前，说道：“段淮风，你今天在凉城说的话，如果他日能兑现，凉城就认你当皇帝。”
话说完，陈洪昇突然一踏马镫飞身跃起，身子向后弹出，大刀出鞘，刀尖指向了郑翰。
飞沙寨其余的帮众也一同发难，抽刀挥向官兵们，兵器铿锵大作，场面陷入混乱。
段淮风心中一叹，程不易已抓住缰绳跳到了陈洪昇留下的马上，他一手捞起段淮风，驱赶骏马奔向山道，两名士兵企图阻挡，程不易毫不留情地一扯缰绳，马匹扬起前蹄将士兵踢翻扬长而去。
段淮风趴在程不易肩上朝后看，陈洪昇等人寡不敌众，被拿下是早晚的事，郑翰已呼叫着空出手的士兵驱马追赶他们了。当日他离开邺阳，断没有想到前往白慕峰的路居然染满了鲜血，他有些许唏嘘：“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把我送上白慕峰……”
程不易说：“现在还不是感叹的时候。”
前面两条岔道，一条通向白慕峰，一条通向鹿鸣峰，程不易驱马跑上了鹿鸣峰的山道。
三座巨峰紧挨着又各具地理特色，有违常理，让人无法理解。白慕峰居中，最高也最为险峻凌厉，而且终年封雪。两边的暖阳峰和鹿鸣峰峰顶虽也有积雪，却不像白慕峰般整座山峰被冰封。
暖阳峰垂直生物多样性更丰富，高下五六丈的距离，生长的植物可能就完全不同。
而鹿鸣峰更像是一座石头山，整座山峰像是由众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垒着拼成的，山上寸草不生，马匹跑了没多久就无法再前行了，程不易丢下马，拉着段淮风施展轻功往上走。那郑翰功夫不太好，轻功却颇为了得，到了这石山如鱼得水，就阴魂不散地在两人身后跟着。
“前面没有路了！”段淮风叫道。
他们越往上走路就越窄，即将到达峰顶的时候，脚下的石块就像是塔尖的一棵珠子，稍强劲的风吹过都担心这珠子会被刮掉。
上方两块岩石之间拼出了一个凹洞，程不易搂住段淮风跳入了那个凹洞，洞中马上冒出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和尚挡在两人身前。
段淮风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发问，其中一个矮一点的小和尚就叫嚷起来：“不易师兄，你终于来了！”
程不易拍了拍小矮和尚的后脑勺说：“后面有尾巴。”
另一个高一点的小和尚笑道：“你还能被尾巴跟上。”
段淮风听着三人轻松的说笑插不上嘴，等他看清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他们脚踩着一块直径不足一丈的圆形岩石，石块从峰顶上斜伸出去挂在空中，脚下就是白茫茫的云海。似乎他们跺脚稍重一些，都能把这石台踏碎的样子。
抬头看去，白慕峰雪白的峰顶就在悬崖的另一边，那么近，又那么远。
段淮风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要怎么过去？”
“跳过去。”小矮和尚说，“白慕峰是人界和妖界的交点，也是生和死的交点，向死而生。”
“不易师兄，那尾巴交给我们，你快带殿下过崖，惠能师父在山脚等你。”
小高和尚说完，就和小矮和尚一前一后地跳出了凹洞，两人年纪虽小，但身法灵活，程不易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
转过头，发现段淮风正一脸了然地看着他：“看来你是真有救兵。”
程不易向段淮风伸出手，笑说：“太子殿下，连日多有冒犯，白慕峰程不易奉命迎殿下上山。”
程不易的身份早有预兆，他这般的猎妖高手只能是出自白慕峰。段淮风一直没往这上面想，是因为白慕峰的弟子向以僧侣身份示人。
段淮风也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放入程不易掌中。程不易把他拉到自己背上，脚尖点地纵身跃下了悬崖。
夹杂着冰渣的寒风将两人的衣袂顶起，两人不断下降，速度越来越快，程不易任由这坠落发生，没有任何举措，段淮风却觉得异常安心。
鬓发被冰雪染白了，段淮风呷了一口凉风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过好几次。”
程不易的笑里似乎带有一丝苦涩：“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把你送上山，我的债就还完了。”
“债？”
程不易哈哈一笑：“还给惠能那秃驴的债。”
段淮风还想继续追问，程不易却大声叫道：“太子殿下，憋好气，抓紧我了。”
他依言抱紧了程不易的脖子，两人身子直插入一团厚重的云雾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团柔软而黏稠的东西包裹着，他无法正常呼吸，眼前除了白雾还是白雾，他伸手试图驱散，却发现连自己的手也被埋在雾中不见五指。
可程不易似乎踩到了借力的地方，正在这云雾里飞快地跳动。不一会儿，他就被带离了那团云雾，瞬时间天旋地转。
他觉得身子像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着往下一坠，一恍神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依旧很安全地趴在程不易背上。
视野渐渐清晰了，空中出现了无数漂浮的铁片，形状像五角的飞镖，组合成一座奇特的铁星桥，延伸向下方的绿原。
“太子殿下，我们到了。”程不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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