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诈

“过了那道瀑布，就不再是山林妖魅的势力范围。”猴王手指着不远处那悬在空中的白练，凭空生出的水流仿佛是自仙界而来的。

        这个角度看过去，也能看到白慕峰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峰顶，被雾蓝的天映衬得别样圣洁。这景色太过奇异，下方是潮湿温热的树林，一直往上走却是寒冷异常的雪峰，从这山脚走到山顶，像是由初春走入了严冬，经历的不像是地理的变异，更像是时间的更迭。

        树林里滋养着数不清的动植物，不少偷越过白慕峰又不敢去往人界的小妖选择此地繁衍修炼。山林占地广阔，妖魅自然也多，它们既然不作乱人间，白慕峰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萧立想，大概也是白慕峰近年逐渐式微，已经无力清理这些小妖了。

        这条路萧立走得很艰辛，也亏得是跟着这帮猴妖，尽在树顶上爬着跳着，要不，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出树林。

        红菱在刚开始时，还扭着肩膀踢着腿，极度不配合扛着她的猴妖，走到后来就没了脾气了，任由它们在那高达五六丈的参天大树之间将她当麻包袋似的扔来扔去，也哼不出一句声来。

        萧立将手罩在眼睛上，抵挡强烈的日光，说道：“我们要到那瀑布上去。”

        猴王臂膀一栏，咧着嘴笑着：“侍卫大人，咱出了这山林，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萧立依旧看着瀑布：“太子已经到了。”

        猴王也看了看瀑布：“那里？”

        那瀑布是悬崖中突出的一段角峰，根本无路可上，猴王显然并不相信：“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是三天前抵达凉城的，就算他有绝顶的轻功，也不可能在我的猴子猴孙眼皮底下上去瀑布。”

        萧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信号弹，猴王立即目光一紧，喝问：“你干什么？”

        萧立说：“你若不信，我现在就给太子发信。”

        猴王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发。”

        萧立将包裹信号弹的蜜蜡捏破，在掌心搓了搓，再取出火折子点燃，一簇红光窜到了空中。

        猴妖们四面看着，这枚信号弹一发出，就等于暴露他们的方位了，在这样的局面下相当危险。

        然而，很快地，瀑布顶端也发射了一枚蓝色的信号弹，萧立看见了，脸色微微动了动：“殿下让我马上上去会合。”

        猴王挠着头像是没想明白，但到了这份上，也没别的选择了，它领着猴妖们整这一出，算是背叛了虎王了，要是一无所获地回到山林里，它肯定吃不完兜着走。它便抓住了萧立的肩膀，猛地起跳，带着他穿过林叶，向着瀑布顶端进发，众猴妖唯猴王马首是瞻，立即跟上。

        这一支奇异的队伍很快就到达了瀑布下方，他们没有停下，继续抓住瀑布两侧的岩石和灌木上爬，有一个猴妖在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没有抓稳，一声尖叫掉了下去，猴王低头一看，然后恶狠狠地说：“我在上面见不到太子，我就把你们俩杀了！”

        萧立不予理会。

        他们沿着瀑布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爬到了瀑布顶端，才看到此处不过是半山腰，河流源头仍离之甚远，被山势掩映着弯弯折折的，不远处又有分□□一支竟流向一线峡壁，那岩石间的裂缝处长满了青苔，也不知道到底通向哪里。

        众妖没见到人影，只能继续往前走，走到河流分支处，萧立忽然肩膀一滑，从猴王手中溜了出去，再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不见了踪影。

        猴王傻了眼，愣了一会儿后大叫：“快给我找那侍卫！”

        猴妖们慌慌张张地四处搜寻起来，它们也没到过此地，一下子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

        猴王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扯掉了红菱口中的毛发，劈头劈脸就是一巴掌。红菱被打懵了，她这一路过来也没搞清萧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招引妖魅来围攻猫妖的事，是她昨晚与萧立商定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看到萧立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扔下她自个逃命去了，她一方面因为记恨猴妖在树上抛得她头昏脑涨，乐得想看戏，另一方面心里也在骂萧立太不够意思，委屈得直想哭。

        猴王将气撒在她身上，她也有一肚子气要撒，就干脆扯开嗓子哭了起来：“你打我干什么？那没良心的男人就这样跑了，你还打我！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猴王咬牙切齿地说：“贱人你给我闭嘴！既然那侍卫跑了，留着你也没用了！”

        眼看着猴王举起的爪子就要落下，红菱马上收了声：“我知道太子上山的路线。”

        猴王停下了爪子，什么都没说可满脸怀疑，红菱说道：“白慕峰顶终年积雪，无路可上，从来没有人知道白慕峰的僧侣是怎样上下那座险峰的。”

        猴王眯起一双滚圆的眼睛：“你知道？”

        红菱指着那山涧，气息不太平稳：“这里一共有三座山峰，白慕峰居中，是最高的一座，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暖阳峰，还有另一座，是鹿鸣峰。”

        “我不用你来向我介绍。”猴王略不耐烦地说。

        “但你不知道这两座山峰的用处。白慕峰无路可上，因为上白慕峰的路，根本就不在白慕峰上，而在暖阳峰和鹿鸣峰上。”

        猴王怔了怔，马上又怒火中烧：“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这三座山峰峰顶相距那么远，那些和尚是插了翅膀飞过去吗？”

        “信不信由你。刚刚你也看到太子回的信号弹了，他现在肯定已经接近峰顶了，你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太子就到达白慕峰了。”

        猴王踌躇片刻，将红菱拽了起来：“带路！再出乱子，老子就先吸干你的血，再把你扔树林里喂野狗。”

        红菱头一撇说：“我手被捆得痛，走不动。”

        猴王推了她一把：“怎么，又想骗我给你松绑，然后故技重施把虎王叫过来？你死了这条心，没有妖魅敢越过那道瀑布。来人！给她再加上一道绳子，这女人是半妖，会结手印释放妖气召唤妖魅，把她捆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为止！”

        红菱瞪着眼皱了皱鼻子，正要开骂，猴王又说：“把她嘴巴继续塞上，这女人诡计多端，不要再着她的道。”

        等猴妖们把红菱折腾得像一只粽子，猴王才把她抓到了队伍前端，说：“你在前面走。”

        这些妖魅都是人妖大战后遗留在此山林的妖魅后代，鲜少离开这山林，也很少和人类打交道，思想单纯，但上了一次当后，马上就学精了，不管红菱再怎么装模作样，猴王都不再理睬，只一个劲地推着她朝峰顶走。

        越往上走，气温越低，树种也翻了一个样。这里看到的树种与山脚下树干粗且高大的常绿树木不同，多是没有主干的耐寒灌木，一株长出老大一片，比人还高，叶子小小的，像缀满了玉石，间中夹杂着艳丽的花株，甚至还传来了悠长的鸟鸣，比山下更有春的气息了。

        红菱听着那鸟叫声，不觉放慢了脚步。她本也没有在意，可当那叫声反复出现同一频率的时候，她开始留了个心眼。

        “啾——啾——啾——啾！啾！……”三长两短，在人界中，意味着“危险”。

        她高高踢起一粒石子，又不动声色地继续走。

        又走了约一柱香时间，他们沿着河刚拐过一个弯道，就见到河滩上很突兀地横着一块木板，木板一头隔在河边一块岩石上，另一头被一堆碎石晾高着，十分怪异。

        一个猴妖跑上去远远围着转了半圈，又跑回来嚷嚷道：“大王，那是什么东西？”

        这人为痕迹太重了，猴王也摸不着头脑，它取下红菱嘴里那团毛发，喝问：“那是什么？”

        红菱狂吐着嘴里扒拉剩下的毛发，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太子刚到过这里，应该是太子休息时留下的吧。”

        猴王说：“你先过去。”

        红菱不屑地笑：“胆小鬼，就这还想吃太子肉呢。”

        她刚走两步，又被猴王喝住了，猴王点了四个猴妖：“你们，带着她一起走，别让她跑了。”

        猴妖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押着红菱走向那木板，红菱边走边嘲讽：“山大王，刚刚那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你不好好提防，我一个弱女子，你倒是防得滴水不漏。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妖法，又被你们捆住了手，我能跑哪里去啊？你胆子那么小，要不，还是回到山林里找虎王认个错呗，它总不能吃了你不是？……”

        猴王被红菱那一通说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直蹬地：“贱人，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话刚落，红菱已走到了木板边上，她感到自己绊到了一根丝线，她一咬牙用力一踢，晾着木板的那堆碎石立马倒塌，木板往下一砸，底下突然就炸开了，木板被炸成碎片，那堆碎石也朝四周飞弹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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